第151章
唯有祁家的畫風與眾不同。
屋裡又吵又亂,來復查的醫生睡眼惺忪地離開房間,原本守在門口的眾人當即便湧進屋裡。史南星床邊立刻被圍得水泄不通,他生無可戀地用沒有情緒的目光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先前住院時剃的頭十分滑稽,原本隻是脫臼的腿也終於打上了石膏,被高高吊起,他掛著藥水,套著脖圈,整個人已然悽慘得沒了形象。史家的長輩心疼的不行,抹著眼淚責罵他:“你說你真是的,傷都還沒好利索,大雪天的下車走什麼路?就不能安安生生坐到家門口麼?!!”
史南星覺得自己今年一定是踩狗屎了,要不怎麼會一波接著一波的倒霉?
他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隻疲倦地閉上了眼睛——下雪天為什麼下車走路?這讓他怎麼回答?
為了探查林驚蟄來大院這邊的目的,然後把自己摔成了這個傻逼樣?史南星真沒臉說,這比他是因為逞強而倒霉更加丟人。
史家不住在燕市,因此隻能集體待在祁家。祁老爺子看起來倒是沒什麼意見——前些年家裡也曾門庭若市過。但祁凱出事之後,慢慢便清冷了不少。熱鬧風光了一輩子的老人受不了蔓延到春節的寂寞,因此即便知道種種不好,仍割舍不下史家這一門人丁興旺的姻親。
史南星活像變成了啞巴,對七嘴八舌的關切詢問置之不理,這根獨苗苗從小就倔,史家人沒了辦法,隻能轉問晨起前來探望的祁凱。
祁凱簡直同情死自己倒霉的舅舅了,但面對長輩們的詢問同樣不明所以。他哪知道史南星下車幹什麼啊?因此隻能據實相告當時的情形:“小舅下車之後就貓著腰走路,朝車前頭走,屁股撅的老高,眼睛盯在地上,像是要找什麼。我問他他也不理我,然後就突然站直回頭冷笑,接著就摔成這樣了。”
說起來還挺瘆得慌的,他現在想起史南星那個內容復雜,又像是輕蔑又像是自傲的笑容就覺得後背發毛。誰大年三十晚上盯著雪地能笑成這樣?
床上一直像是沒了魂兒的史南星終於有了反應,他回過頭來像是下一秒就要厥過去那樣拼命翻白眼,同時氣若遊絲地朝祁凱開口:“閉……閉嘴。”
史家人被他的白眼仁嚇得半晌沒敢說話,片刻後恐慌地圍成了一團,借著祁凱透露出的內容發表自己的看法——
“該不會是中邪了吧?”
“最近背字兒走過頭,我看像撞鬼。”
“大過年的,怎麼偏偏就撞鬼了!”史家的老太太抹著眼淚哭得聲音都在發劈,“上次摔斷手,這次摔斷腿,這要是下次把腦子摔壞了可怎麼辦才好!”
史南星白眼翻得眼珠子都快出來了,偏偏腿痛得沒力氣,越火大越說不出話,隻能在床上哼哧哼哧地喘粗氣。祁老爺子這麼一個唯物主義者,看著他的模樣都不禁有些害怕,因此跟著出主意道:“實在不行,就找人給他做個法吧。”
“不是說肖家那老太太會求神麼?”史南星的母親說起來有些羨慕,“我看應該挺靈的,你看家裡多和睦啊,子女事業家庭都順暢,兒女雙全孩子還有出息。咱們去問問人家吧,再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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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提肖家還好,一提肖家躺床上的史南星險些跳起來,他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把吊瓶架子都搖得叮當亂晃,急喘著拍打著床鋪:“滾!滾!”
偏偏他越這樣,家裡人便越覺得不正常,史家長輩眼淚掉得更兇了,祁老爺子也嗟嘆地不住搖頭。
好好一孩子,說傻就傻了。
唯獨祁凱作為同齡人被獲準留在屋裡,小心翼翼為他扶正吊瓶,語氣充滿了鼓勵:“舅,你別擔心,外婆她們一定會幫你想辦法的。”
史南星接觸到他充滿同情的眼神,險些一口血從嘴裡噴出來,就他媽怪你亂說話!他緩了好一會兒才緩下呼吸,側頭朝窗外看去,大院這邊的綠化都做的很好,戶與戶之間也相隔不小的距離,從他這個位置,隻能遙遙看到茂密的枝葉背後肖家小小的尖頂。
但這已經足夠他心態失常了。史南星定定地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眼神,輕聲詢問祁凱:“肖馳……他家……這幾天……有什麼動靜?”
祁凱梗著脖子想了一會兒,道:“他們家昨晚放的鞭炮好像是兩千響的?還點煙花了。”
史南星臉色煞白,嘴唇翕動了一會兒,祁凱關切地湊上去聽,聽到一聲斷斷續續的:“……滾……你……媽……”
“???”祁凱茫然地直起身來想,小舅這是又被誰惹生氣了?
史南星覺得再繼續下去自己說不準會死在這張床上,肚子裡像是有一股氣瘋狂地遊走,幾乎要將他的胃都給頂出來。但他全無辦法,手邊除了祁凱這個傻逼之外其他人更信不過,因此歪在那歇了好半天後,他仍舊頑強地試圖進入主題:“我是說……他們家今年……有沒有鬧起來?”
祁凱不知道他寄照片的事,回憶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搖頭:“沒有啊,一切正常。”
史南星定定地盯著他:“……你確定?”
得到祁凱肯定的答復,他腦袋裡的亂序立刻糾結成了一團。怎麼可能呢?他年前已經寄了三次照片,難不成肖家長輩真的一次都沒有看到?肖馳真能把事做的那麼滴水不漏?
他不願相信這個猜測,但回憶起對方以往的作風,偏偏又不得不承認很有可能。
想著此刻的肖馳說不準還在一邊跟林驚蟄濃情蜜意一邊在家人面前道貌岸然,史南星心中便泛起針刺般的不甘。好好的一個新年,憑什麼對方過得和樂融融,自己就活該如此悽慘?更何況他當下的模樣全都是那倆人給害的!要不是心不在焉,他怎麼會把車開進護城河裡?要不是當時傷得太重,他怎麼會直到大年三十才被允許出院?要不是三十晚上碰上林驚蟄迎面出來的車,他怎麼會摸黑到雪地裡尋找胎痕?
更別提肖馳和林驚蟄還聯手騙走了他百分之十的四風廣場的股份!綜上所述,此仇不共戴天。
他神情陰沉,胸口燃起了一種誓不罷休的執拗,隻苦於自己現在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審視的目光在祁凱身上一寸一寸地剐過,史南星揣度著對方是否有能力去完成自己的囑託。
祁凱睜大眼睛與他對視,智商透過瞳孔流淌出來,澆得史南星心中一片悽涼。
答案是否定的,這個蠢貨,能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就好了。
因此他隻能拖著疲憊的身體仍孤軍奮戰,朝祁凱吩咐:“等正月過了…你幫我去做件事…”
祁凱顯然不知道自己敬愛的舅舅想幹些什麼,但下意識就痛快點頭:“行啊。”
“等年假過去…找關系聯系幾個…能進肖馳他爸單位的人…幫我送點東西。”他這麼說著,想到了什麼,又加上一句,“還有…準備點錢…年假之後沙蓬會來燕市…我答應了先給他兩千萬…是他幫我們跑國內關系墊付的訂金…這當中一定不能出差錯。”
“沙蓬要來了?”前頭那件事對祁凱來說顯然沒有後頭這一件重要,一聽這個消息他眼神立馬就亮了,“這次我可以見他了麼?”
史南星疲憊地嘆息了一聲,天有不測風雲,要不是他傷成這樣,沙蓬那麼隱秘重要的路子,他絕不會輕易介紹給祁凱認識。
那可是一條掘金道,搖錢樹,越多人知曉就越容易出變故。
至於肖馳那邊,過完正月再說吧,他不可能看著那對狗男男接著過安生日子。
肖馳手再長,管得了家裡,難不成還能看得住爹媽的單位?既然照片寄到家裡會被攔截下來,史南星索性將目標瞄得更加精準。倘若這樣仍不能成事,那他隻有更廢周章一些,直接將整個大院鬧得沸沸揚揚了。
隻可惜千算萬算,史南星仍舊沒想到,意外竟會發生在如此想象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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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二上午,林驚蟄還沒睡醒便被鈴聲吵醒,他迷瞪瞪地睜開眼睛,胳膊還抱著肖馳赤裸的腰。肖馳表情十分嚴肅,用詞也十分簡短,說話時抽空向下瞥了一眼,對上林驚蟄迷茫的眼神,眼神立刻柔和了,充滿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後背。
林驚蟄爬起來一些,頭靠在他的胸口上打哈欠,肖馳就這麼抱著他,片刻後道:“我知道了,你統計一下具體情況,晚些我到公司以後交給我。”
看起來應該是挺嚴重的問題,肖馳掛斷電話後林驚蟄立刻詢問:“怎麼了?”
“燕市市政有批新的設施審批下來了,迅馳在東城一個在建的樓盤旁邊要新規劃一個少年宮,綜合樓對面會開一個美術館。”
林驚蟄所有的瞌睡都被這簡短的一句話給揮開了,他一個激靈坐起身,下一秒床頭的電話緊隨其後地開始尖叫,他接通來,那頭便匆匆傳出鄧麥的匯報:“林哥,今早發布的消息,我們綜合樓對面批下一家美術館。”
林驚蟄其實已經有所準備,二中路美術館後世在燕市文藝圈裡很有些名望,除了美術館,城北日後還會搬進新的政府大樓和一個超級大的體育館,這些林驚蟄都有印象,隻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落成的而已。
而當下,他記憶中的城市終於一點一點變成了他所熟悉的模樣,林驚蟄迅速起身,示意肖馳去衣帽間給他找衣服,然後一邊擠牙膏一邊給還在等待的鄧麥回復:“通知毛冬青立刻召集小組開會,我半小時之內趕到公司!”
燕市市政特別喜歡在正月裡發布一些爆炸性的消息,去年是這樣,今年同樣如此。
這一批新的市政設施在此之前根本沒有透露出什麼風聲,業內甚至連他們從什麼時候開始規劃的都不知道,但突然之間就這麼公布了。
博物館、圖書館、少年宮、公廁、垃圾清運站等等等等,囊括的範圍遍布了燕市每一處城區。其實這也算城市飛速發展中勢必會經歷的一個環節,隻是誰也沒想到來得會如此之早。整個燕市地產圈子都為之震動了,有人歡喜有人憂。
始於地產應當屬於歡喜的那一部分,燕市市政既然想要推動這些公益設施,落成之後的美術館勢必會跟上一系列的扶持政策。這當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就是公共交通。
燕市城北開新規劃以來,什麼內容都公布過了,唯獨公共交通方面,一直也沒個什麼消息傳出。
所有地產商人們都預測,未來的十幾二十年間,地下交通終將成為城市交通最重要的一環樞紐。城北作為當下唯一在建的CBD商圈,通地鐵絕對板上釘釘,隻是此前誰也不敢確定地鐵口會開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