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整個群南省都因為這場會議動了起來,那位遠道而來的文物局的客人也被立即控制起來深入調查,劉局長和他周圍的一眾擁趸被一撸到底,鄧麥的父親鄧豐收,卻被欽點為了重要負責人。
林驚蟄家裡大敞著門,博物館考察團的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從庫房裡搬出做好了保護措施的捐獻品,鄭存知並方老站在已經被杜康派遣來的人以最短時間修復完全的院子裡,一面監督指揮,一面聊些闲話。
鄭存知打開一個即將被搬運到車上的箱子,手指在裡頭被打上編碼的厚重銅器上輕柔撫過。
受方老的影響,他也好琢磨些古董什麼的,雖然因為某些原因從不收藏,但基本的眼力還是有的。
“商晚期的工藝,好東西啊。”他嘆了一聲,微微搖頭,直起身來同方老道,“這是我們群南省有史以來最大的一起文物捐獻,我怎麼也沒想到,捐獻者居然會是一個才剛剛成年的孩子。”
他這話還算是客氣的了,文物捐獻,尤其是這樣大額的捐獻,別說是群南,即便放眼全國也都是屈指可數。而對某些人群來說,這些千百年流傳下來的歷史的瑰寶也不過隻是財富的代名詞,為了獲取財富,他們甚至不惜一切代價。
兩人的目光投向了正靠在大門上面無表情注視著那些被抬走的箱子的林驚蟄。
都是在人精裡打滾的人,兩人城府極深,觀察力也極度敏銳,當然輕易就從林驚蟄冷硬的外表下捕捉到了他眼中的懷念和些微不舍。方老嘆了口氣:“這孩子,不簡單吶。存知,你要知恩圖報,他雖然是無意的,但也算間接幫了你一個大忙。”
鄭存知點了點頭,微微一笑:“不過我怎麼也沒想到機會會來得那麼快。這起文物爭奪案件背後竟然會有我們省裡的手筆。”
方老搖了搖頭:“財帛動人心。這些大人啊,心胸還沒有一個孩子寬廣。”
籤訂完正式的捐贈協議,送走了載滿箱子由專人高度保護的車,林驚蟄長長地舒了口氣,就像是治好了一塊心病,又像是胸口掏空了什麼,他如釋重負的同時又有著隱隱的悲傷。
林驚蟄關上庫房的門,他知道自己從今往後恐怕終其一生不會再打開它了。
他悵然若失地跪在外公的靈位前,香堂裡煙霧繚繞,臨走前,方老帶著很多人為外公鄭重地上了香。
明滅的香光裡,林驚蟄靜靜地磕了三個頭。
他的眼睛被香火燻得有些想落淚,卻仍舊大睜著,望向黑白遺照上外公的面孔。
照片上,老人熟悉的面孔一如既往地慈祥,他微笑著,笑容仿佛能包容天下萬物,靜靜地注視著林驚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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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結束了。
從這一刻起,林驚蟄意識到自己迎來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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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魂未定的高勝和周海棠照舊來找他上學。
因為捐獻古董的事情,五班的學生包括林驚蟄在內,好大一部分都曠課了兩天,這在學業緊張的高三實在是過頭了一點。因此在收拾完悲傷之後,林驚蟄迅速調整了心態,他的內裡已經是個懂得取舍和隱藏的成年人,他很清楚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什麼。
古董案這個事兒更多是市裡頭悄悄在辦的,暫時沒透出什麼風聲,胡玉雖然不知道林驚蟄曠課的根由,卻也沒過多追究,於她而言,另外一件大喜事兒比這個更重要。
一中的二模考試成績出來了。
林驚蟄考了全班,不,全校第一名。
成績批改結果一出來,包括她在內,全校的老師都震驚了。
第十五章
林驚蟄這一次二模,除了幾個多少要扣些分的科目外,其餘諸如化學數學之類的,幾乎都奔著滿分來。一中的二模是全程封卷蓋名閱卷的,當初批到數學那一張時,胡玉就隱隱覺得這張卷子的主人十分厲害,但從字跡上,卻實在猜不到出自的是誰的手筆。她老以為總該是一班的哪個優秀生在超水平發揮,可誰知道,竟然是林驚蟄!
一中是全郦雲下轄最優秀的一所高中,能在一中拿到全年級第一,基本也就能排在全市高三生模考的第一名了。胡玉在看到成績的那一刻差點跳起來!這在她不算漫長的教學生涯中可是獨一份!
一中的校領導和其他科目老師更是震驚,非一班生進入年紀前列可以說是相當的少見,普通班級的學生有哪一次有幸擠入了前二十,都夠班主任激動得存根留念了。而現在,一個五班生,年級第一!?
錯愕過後,仔細想想,這事兒卻也沒那麼不科學。
林驚蟄畢竟原本是一班的學生嘛!以前成績也不差,前段時間因為一模考砸了,李玉蓉才死活要把他調走。為此李玉蓉還丟了好幾次人,現如今提起這個名字還都是咬牙切齒的,平日裡更是寧願上下樓,都不願意路過本層的五班去上廁所。
自她調到一中以來,隻有仗著後臺耀武揚威欺負人的份兒,哪裡吃過這麼樣大的虧啊!學校老師們表面上裝作不知道,其實都是暗地裡看笑話的多,此時列完林驚蟄的總分,發現竟比第二名足足高出了一百多,驚嘆過後,都悄悄去看李玉蓉的反應。
李玉蓉難以置信地端著林驚蟄的英語卷子。
她是英語老師,這年頭英語老師少而金貴,但其實絕大多數專業能力都稱不上登峰造極。李玉蓉的英文,大概就是跟外國人能自如對話的水平,詞匯量並不多麼豐富。因此當初在批閱到這張試卷時,她全程都是滿心的欣賞和肯定,看到作文部分,更是驚嘆不已,她不光看,還抄錄了下來,勾出了好詞好句和幾處看似不經意的點睛之筆,預備二模試卷下發給學生後,拿回班上給學生們做個學習的典型。
她全程理所當然並十分篤定地認為,這名考生一定是她們一班的學生。
直到封鎖線被打開,她翻出這張試卷,看到考生姓名的那一刻,李玉蓉眼睛像被針刺了一把,瞬間紅了。
林驚蟄?!林驚蟄?!
這個學生她還不清楚嗎?以往在一班成績沒下滑時,他也就大概是個第二第三,且有些偏科,數理化成績比較好,語文,尤其是英語的水平,跟那位常年穩坐第一的同學很有差距。高三他成績下滑後,這種差距就被進一步拉大了,一模考試索性整張卷都前言不搭後語,這樣發展下去,說不準高考成績就是個全校吊車尾。也正是因此,李玉蓉才狠狠心,緊急將他給踹了出去。
可現在,林驚蟄的成績卻一個飛躍,將自己班級原本的第一名狠狠甩在背後一百多分!
她反復確認過後,仍舊是不敢置信,也無心去注意別人偷偷看來的眼光,徑直跑到其他科目老師的桌上奪來了卷子,越看呼吸越急促。
怎麼可能呢?!這怎麼可能呢??!難不成胡玉找著了提高成績的好法子?可再怎麼樣的速效,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短的時間內起到如此劇烈的改變啊!
其餘老師見她一臉的錯愕驚詫,互相交換了一遍眼神,臉上幸災樂禍的笑容幾乎都要掩飾不住了,尤嫌不夠,還要當著李玉蓉的面七嘴八舌朝胡玉道喜:“胡老師,教導有方哦。”
“這次二模五班的其他學生成績提高也相當明顯,你這是用的什麼辦法啊?”
胡玉嘴角差點咧到耳朵根,笑得根本停不下來,學生成績提高,她心裡就跟喝了蜜似的:“哪裡哪裡,這都是林驚蟄帶的好頭,他轉到五班之後,把整個班的學習氛圍都帶起來了,那群調皮搗蛋鬼這段時間課間都被他按著背單詞做題冊吶!”
其餘人聽了,心中都止不住地羨慕,暗道胡玉這運氣也太好了,幾乎是白白得了個給自己長臉的好苗子啊!又偷偷去看聽到了胡玉的話後臉色難看得嚇人的李玉蓉,心中暗笑,該!機關算盡,反倒搬起石頭砸自己了吧?
李玉蓉明白自己肯定又一次成為了同事眼中的笑柄,那張平日裡精心打扮妝容細致的臉蛋此時已然黑如鍋底。手上那張署名林驚蟄的滿分化學試卷幾乎被她捏爛,她怒焰高漲,心中無數種猜測瘋狂躁動衝擊著胸口。她目光一斜,刺向一旁臉都快笑爛的胡玉,對方穿一身灰不算灰藍不算藍的襯衫褂子,腳上蹬的竟然是黑布鞋,習慣性微微駝背,土得讓她難以忍受,她心中忽然閃過了一個可能。
“胡老師,恭喜你了。”她陰著臉開口,卻又冷笑:“不過這也太神奇了,林驚蟄上次一模考成那樣,怎麼一到你們五班,成績就突飛猛進了?還不光是他,五班其他學生的成績也有些不合理吧?胡老師,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在你們班裡漏題了?”
模擬考試都是老師們集體出的,李玉蓉平時都愛在考前給自己班裡的學生劃幾個必定會考到的題型,自然以為胡玉也一樣。她這麼一猜,反倒覺得這個理由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了,心中不禁大為鄙夷胡玉這種為了出風頭不擇手段的行為,口中嘲諷:“胡老師,考前大家劃重點,都劃,誰不劃呢?我能理解,但你弄成這樣,就有點過分了吧?這不是弄虛作假呢嗎?”
“你說誰弄虛作假呢?”胡玉再好的脾氣,一盆冷水直接澆下來,也難免發火。加上林驚蟄成績好,她也有了底氣,在李玉蓉面前,她直接一拍桌子,聲色俱厲:“李老師,你說話不要太過分,你憑什麼這樣汙蔑我和我們班的學生?”
李玉蓉攏了攏那頭烏黑的卷發,目光撇開,視線向上,翻了個優雅的白眼:“我汙蔑你什麼了?我不過就是那麼一說,胡老師你那麼激動幹什麼?做賊心虛啊?”
她說罷,直接回到自己的辦公桌,拿起林驚蟄那張試卷朝桌上一拍:“你們自己看吧,這篇作文,我們師範裡考過專八的人都未必有幾個能寫出來,你告訴我這個水平是高三生?誰教的?”
李玉蓉擠眉弄眼地盯著胡玉:“胡老師,你教的啊?”
胡玉眼淚都快被她氣出來了,李玉蓉卻越發篤定自己的觀點,自認為大獲全勝地離開了。
胡玉從來說不過她,好在學校的其他老師都並不懷疑這次成績的真實性。漏題?開玩笑,林驚蟄這個成績是漏題能漏出來的?他們這些任課老師手把手在考場上教恐怕都做不到!李玉蓉讓他們看的那塊英語作文,她們中絕大部分的人連看都看不懂,充其量隻能感到“不明覺厲”罷了。
漏題要是能漏出這個水平,胡玉也不可能留在一中教書了。
胡玉也習慣了李玉蓉的尖酸刻薄,她收拾完自己班的考卷後,就帶著林驚蟄的那一份摸到了校領導的辦公室。
她想找校領導談談一中每年都會有的那個保送群南大學的名額。群南大學是群南省最好的一所重點大學了,郦雲市每年能憑自己考上的考生屈指可數,因此這個名額,從來都是所有高三生擠破頭爭搶的目標。
胡玉以往從沒眼饞過這個名額,哪怕她的親兒子同樣面臨高考,在她看來,表現得不夠好,也沒有那個資格去競爭捷徑。
而林驚蟄這次二模的成績,實在已經優秀到了讓她無法坐視的程度,她要為這個孩子爭取他應該得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