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可往日恨不得日日對他們噓寒問暖的慕寒陽,眼下怒發衝冠間卻根本顧不得他們。
不過慕寒陽不知道的是, 一牆之隔的地方, 早在他一巴掌扇在齊江臉上時,魔刃之光便暴閃而起,活像是要直接把他劈開一般。
然而魔刃出鞘後不到一秒, 一隻手卻虛虛地按在了龍隱的手腕上。
——那是個有阻止意味的動作。
龍隱驀然一僵,有那麼一瞬間, 偃旗息鼓的心魔幾乎要再次復蘇了, 屋內在這一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寧靜。
三息過後, 鳳清韻軟著腰按著龍隱的手腕坐了起來, 被人眼疾手快地扶住後,他順勢靠在那人懷中, 隨之輕聲道:“發完瘋了?”
龍隱不知為何呼吸一滯, 而後他像是犯了錯般低下頭,語氣間卻帶著森然:“禁制已經解除, 我隻需一招便可將姓慕的……”
“噓——”鳳清韻抬手按在他的嘴唇上,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掃出一片陰霾,“他的死活眼下無足輕重,我隻有一個問題——”
“我把你哄好了嗎?”
龍隱聞言一下子怔住了,隨即心下驀然掀起了一股驚濤駭浪,心魔掩去,喉結微動間,他終於按捺不住心頭的愧疚,忍無可忍道:“……方才是我昏了頭,不該——”
“沒有什麼該不該的。”鳳清韻卻再次出聲打斷,一如既往的固執道,“我把你哄好了嗎?”
龍隱低頭吻了吻他的嘴唇,難以掩蓋愧疚與悔意道:“……好了。”
鳳清韻笑了一下:“不吃醋了?”
龍隱忍不住吻了吻他的嘴唇:“……以後都不會了。”
“這可是你說的,我記住了。”鳳清韻輕輕親了他一下,而後話音一轉,語氣也跟著冷了下來,“現在不是殺慕寒陽的時候,他身上那古怪的珠子尚未出現……遺跡開啟後,他為了尋找師尊所留下的秘寶,或許會動用那顆珠子,我們得見了那珠子後,才能做打算。”
沒恢復記憶時,龍隱曾開玩笑說,比起所謂的天之驕子慕寒陽,鳳清韻反而更像是天道偏心鍾愛之人,而眼下這話似乎又一次靈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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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清韻話音剛落,窗外的朝陽終於完整的爬上了天幕,慕寒陽惱羞成怒之下悍然拔劍,異變在這一刻陡然發生!
幻象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憑空扭曲一般,從那個小村落瞬間開始分崩離析,逐漸解構變成另一幅模樣。
鍾御蘭原本身處的屋子突然寒光乍現,劍光一閃間,一把劍悍然直衝雲霄。
劍鋒之上閃爍出皎潔的月光,熠熠生輝之下甚至了奪過朝陽的光輝,一瞬間將整個天幕都襯得黯淡無光起來。
旁人可能隻能看出那把劍並非凡品,可慕寒陽見狀卻心下一凜,驀然意識到——那是劍尊的本命寶劍望月劍!
而與此同時,那間點了龍鳳燭,方才慕寒陽對著傾訴了整整一夜的屋子,竟也跟著分崩離析,無數構成房屋的木質結構解離後飄在空中,而後奇異地轉幻化為玉石。
其中一根充作房梁的圓木漂浮在空中,剛好和另一根木頭一起,擋住了後面的情形,但兩根木頭又不足以將屋內的情形遮擋嚴密,透過縫隙,慕寒陽驀然看到了一張熟悉到夢中都能清晰描摹出的面孔。
——“她”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
慕寒陽手上的動作驀然一頓,心下猛地一跳,隨即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悸動與興奮。
那一劍自然是落不下了,畢竟那是他的……是他找尋了無數年,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找到的——
可緊跟著他卻如遭雷震,整個人驀然僵在了原地。
——隻見那張熟悉的容顏上,眼角微微泛著紅,眼神不知為何有些失焦,臉頰間也由內而外地透著緋紅,而嘴唇更是水潤一片,泛著曖昧的光澤。
雖然慕寒陽自詡正人君子,但他又並非當真不通人事,幾乎是瞬間便意識到了什麼,方才連子卿“他們未走,就在此地洞房”的言論再次於他耳邊響起,激得他當即怒不可遏道:“玉娘——!”
鳳清韻隔著房屋的殘骸遙遙地看著那無能到隻能狂怒的人,實際上他的理智還沒能徹底回神,整個人的靈魂好似還有一半飄在半空中。
“你能感受到他身上有什麼靈珠的氣息嗎?”他同身旁人輕聲問道,“我什麼都感受不到。”
龍隱微微蹙眉,極度不爽於不能出手,但還是道:“……沒有。”
他無比想拔刀直接砍了慕寒陽,可他的理智又告訴他,那珠子確實是個極大的問題。
慕寒陽隻是境界跌落,並非劍神之境也跟著跌落,再加上那詭異的靈珠在手,若當真出手後一擊不中,事情可能就麻煩了。
鳳清韻聞言眯了眯眼睛,下一刻,兩根圓木逐漸變為兩堵巨大的玉牆,擋在兩人面前逐漸合攏。
玉牆的縫隙之間,慕寒陽投鼠忌器不忍出手,生怕傷了他的夢中人,於是隻能像條窺探別人幸福的可憐蟲,隔著那條牆縫,咬牙切齒地企圖窺探“她”身旁的那個男人到底誰。
這種感覺對慕寒陽來說實在是太熟悉了,宛如鬥敗野犬般隻能眼睜睜看著的怒火與因無能而升起的恥辱,幾乎刻在了他的骨髓中。
可無論他如何怒不可遏,眼前的一切依舊像是那場失敗的血契的翻版。
他魂牽夢繞的白月光和他的師弟一樣,亦沒有垂憐於他。
“玉娘”看了他片刻後,似是沒在他身上看到自己想找的東西,於是對他徹底失了興趣般收回目光,轉而輕輕仰頭,無比自然地勾上身旁人的肩膀,安撫般印下一吻。
慕寒陽當即怒發衝冠,氣得七竅都要冒煙。
然而隨著玉牆逐漸合攏,他卻依舊沒有看清楚那男人的容顏,隻看到他搭在“她”腰間的手腕驀然收緊——他甚至沒有看到那男人的手背,因為他的手正掩藏在那人的嫁衣之下。
幾乎每一處細節都在提醒慕寒陽,他像個鬥敗的野犬,像個醜角一樣在這裡站了整整一晚時,那男人到底在一牆之隔的地方對他的“玉娘”做什麼。
隻要稍微一想其中可能的片段,慕寒陽就瞬間被妒忌衝昏了大腦,一時間怒到恨不得將那男人碎屍萬段。
偏偏一吻結束後,那人輕輕低下了頭,脖頸側隨之露出了一抹曖昧而鮮豔的紅痕。
慕寒陽理智驟然爆炸,一時間連投鼠忌器都顧不得了,當即拔出寒陽劍,不顧連子卿的驚呼,驀然一劍斬了下去。
他用盡十成十功力的劍氣於是直直地劈在了那面成型的玉牆之上。
然而那玉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硬生生擋住了他的那一劍,甚至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這並非幻境!
慕寒陽驚怒之下,腦海中卻不住回想起方才自己說過的一切話語,以及他自認為是幻象的一牆之隔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幻象!
就在他對著房間自以為深情時,他認定的妻子,他的夢中人,說不定正被人嫁衣半褪地按在與他一牆之隔的地方,低聲哭著求饒。
魔道之人的惡劣程度遠超常人想象,更甚者說不定會給“她”下什麼迷魂咒,渾渾噩噩間,那些更加淫丨靡婉轉之事,兩人恐怕早就顛鸞倒鳳地做了個遍!
慕寒陽惱羞成怒之下再斬第二劍,可玉牆之間的縫隙在此刻閉合,劍氣在觸及牆面的一瞬間便驀然消散,沒能留下絲毫痕跡。
但玉牆閉合其實也說明了另一件事——整座遺跡已經徹底開啟了。
遺跡的本來面目完全取代了先前的幻象,原本的村落蕩然無存,甚至連地面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漂浮在半空中的玉城,玉城逐漸成型後,先前的兩人便被完完全全地遮蓋在了層層疊疊的玉牆之後。
整座玉城無需任何託舉,就那麼詭異地漂浮在半空中,而且不同的玉樓之間沒有任何交接的平臺或者臺階。
慕寒陽與連子卿腳下踩的便是一座玉樓門口的一小方平臺,而方才本就倒在地面上,又挨了慕寒陽一道劍氣的齊江,此刻已經不知道掉到下面的那棟玉樓上去了。
望月劍一經出鞘,便直接衝天而去,整座遺跡以原來這座小院坐落的地方為核心,從水平狀態一下子變做了豎直的模樣,故而無數修士都看到了那把舉在萬人頭頂的寶劍。
於是有無數代表神識與追蹤靈器的流光向那寶劍追去,下一刻,卻見望月劍一閃而過,直接甩開了那些神識,轉頭向著最頂端的方向飛去。
此次前來這座遺跡中,不乏有遊離遺跡經歷的人,可這些人中,卻根本沒有人在先前的遺跡中見到過這種情況。
有人驚疑不定地抬手,卻發現近在咫尺的玉樓,入手之間竟然是實體的!
發現者一時間驚呆了,待回神後又發現無論是這玉城的部署結構還是不同玉樓的建造方式,在他們的記憶與經歷中,都毫無來由,完全不像是此方世界的城池。
無數人當即回神,立刻為之一震地意識到——此處果然是麒麟遺跡!
麒麟掌握時空之力,此座成型的玉城,要麼是上古之時哪位大能留下的小乾坤,要麼便與仙界有關,無論如何都是一樁天大的機緣!
無數人當即為此發了瘋,隨即不顧一切地在城池內穿梭起來,直奔那把靈劍而去。
可任由那些修士追得再快,靈劍卻比他們更快,幾息之間,它便直衝雲霄沒了蹤跡。
於是眼下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擺在了慕寒陽面前。
——恢復修為,和報奪妻之恨之間,該如何選擇?
隻需咬著牙上前多看一眼,說不定就能看到自己魂牽夢繞的心上人,更能將那膽敢當著他面褻瀆所愛的魔修一劍封喉。
那不再是幻境中的虛妄,也並非夢境中的泡沫,隻需一眼,就可以確定“她”到底是不是自己所求多年之人。
但……若是當真再看一眼,那人若當真是他的玉娘,他又做不到一劍將那奸夫封喉,如此之下,他該如何呢?
當真和那奸夫大打出手,拋卻什麼劍尊遺寶,而後不顧一切地將“她”搶回來嗎?
可若是真如此耽誤上幾息時間,劍尊的望月劍可能會因為時間上的分毫之差,被他師弟與哄騙他的魔尊奪走。
自己恢復渡劫的希望也會跟著覆滅。
慕寒陽心底不禁浮現了一句話——他並非隻有玉娘,遠處還有清韻在等著他,若真把恢復實力的希望耗費在這裡,當真值得嗎?
正常人遭遇如此奪妻之恨,怒發衝冠之下,恐怕顧不得什麼修為不修為的事。
可慕寒陽在如此極端的憤怒之下,卻並沒有拋棄他引以為傲的冷靜與理智。
短暫的權衡後,在心上人與自己之間,他最終選擇了自己。
“玉娘,”慕寒陽說話間,指尖幾乎陷在了手心中,刺破肌膚甚至流出了鮮血,“我回頭再來找你。”
連子卿見狀小心翼翼道:“寒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