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這種堪稱暴風雨前寧靜的狀態持續了整整十天,所有對遺跡的到來有所眉目的人都以為,遺跡降臨時勢必會打破一切寧靜,開啟得轟轟烈烈。
可遺跡當真降臨時,卻是在一個悄無聲息的夜晚。
當夜,考慮到遺跡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一旦雙修可能又要幾天的功夫,故而兩人沒有用雙修功法,隻是單純像民間夫妻一樣溫存了半宿。
鳳清韻難得感受了一次什麼叫柔情蜜意,埋在枕頭間幾乎要被溺斃了。
可不知道是不適應還是怎麼著,鳳清韻的情緒硬生生卡在那裡不上不下的,意識沉淪間似乎總覺得差點什麼。
等到鳳清韻回神時,他的藤蔓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露了出來,正裹著龍隱的肩膀親昵地把人往下扯。
“——!”
鳳清韻微微睜大了眼睛,卻見龍隱隨之露出了一個戲謔的笑容,低頭在他耳邊道:“鳳宮主果然喜歡……”
聽到後面幾個字,鳳清韻驀然驚恐不已,抓著床單就要往後撤,下意識道:“我沒有,你別——!”
可此刻再說這話便有些為時已晚了,浪潮瞬間裹挾而下,等到鳳清韻勉強從那股駭人的刺激感中回神時,已經是後半夜了。
他躺在床上用手臂蓋著眼睛,喘了半晌氣才回神。
偏偏枕邊人面上的笑意從事後就沒停過。
鳳清韻紅著耳根,忍無可忍地那人一眼,甩開他搭在他腰間揩油的手後,轉身披上衣服打算開始修煉。
這幾日他一直在嘗試著吸收月華,以彌補自己身為妖那一部分的不足。
而那股異樣的靈力波動就是在此刻逐漸蕩開的。
感受到異常的一瞬間,鳳清韻心下猛地一跳,第一時間放出神識去感知身旁人的蹤跡,可相較於遺跡開啟的速度,他還是差了半步,鬥轉星移間,他的枕邊人便已經沒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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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跟著,就好似遺跡的入口直接開在了他的腳下一樣,沒等鳳清韻拔劍,下一刻,熟悉的眩暈驟然席卷了他的大腦。
鳳清韻咬牙忍過那陣熟悉的眩暈感後立刻抬眸,卻發現周圍的一切竟然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他竟然直接從寢殿內移到了一處簡樸但溫馨,看起來還有些熟悉的農家小屋中!
鳳清韻有些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而後他便發現,不止周圍的環境發生了變化,竟然連他自己身上的裝束竟然也出現了變化!
他定定地看了那裙袂片刻,隨即驀然扭頭,而後他果不其然地在梳妝鏡中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樣——一個明眸皓齒,堪稱花容月貌的“女子”。
鳳清韻一下子愣住了。
可更讓他震驚的是,下一刻,一個拎著殺豬刀的女人推門而入,看到他已經坐在梳妝臺前時,竟也跟著一愣。
“玉娘,今日怎麼起得這麼早?”那個女人有些訝異道,“怎麼不再睡會兒?”
雖然早有準備,可當真看到那人後,鳳清韻心下還是泛起了難言的酸楚,啞然無聲了半晌,才顫抖著壓下嘴邊的“師尊”二字,轉而小聲道:“……娘。”
“哎。”那原本該隻是遺跡幻化出的劍尊鍾御蘭,此刻不知怎的變成了幻境中的李寡婦,眼下竟當真應了鳳清韻的稱呼,笑了一下道,“今兒隔壁村有個老財主定了頭大件,但那老爺不要下水,咱娘倆中午是吃溜肝尖配粳米,還是娘單獨給你下碗豬雜面?”
她話音未落,白若琳拎著劍不知道從哪急匆匆地趕上來喊道:“娘……哎,不對,師尊!師尊您看我一眼啊師尊!我是若——”
她話說到一半,整個人卻因為走得太急,徑自穿過了鍾御蘭的幻象。
她連忙一個剎車想停住自己,一抬眸卻驀然看到了坐在梳妝臺前的鳳清韻,聲音於是戛然而止,白若琳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她愣愣地看著坐在梳妝臺前的那個人,那是個……漂亮到讓她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姊姊,可她為什麼會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熟悉呢?
難道幻象還能幻化出其他她認識的人?
而鍾御蘭,或者說“李寡婦”,就跟沒看見白若琳一樣,依舊一眨不眨地看著鳳清韻,等他給自己一個答復。
白若琳也跟著一眨不眨地盯著鳳清韻,絞盡腦汁後,突然靈光一閃,愕然睜大眼睛——“……師兄?”
鳳清韻見那小姑娘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便以為她將自己當做了和鍾御蘭一樣的幻象,剛想開口與她相認嚇嚇她,卻猝不及防地聽到了這話,而後整個人陡然一愣。
——原來連從未經歷過幻境的小師妹,見了都能一眼認出他來。
“……嗯,是我。”鳳清韻嗓音艱澀地應了一聲,而後扭頭和鍾御蘭道,“我也想吃溜肝尖,謝謝娘。”
“李寡婦”拎著刀笑著應了一聲:“好,外面風大,你在這等著。”
言罷,她拎著刀轉身離開了。
鳳清韻感覺眼角有些說不出的酸意,白若琳驚疑不定地看了看鍾御蘭的背影,又扭頭道:“師兄,為什麼隻有你說的話師尊能聽見……?”
鳳清韻自己都沒搞清楚狀況,便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問道:“慕寒陽也來了嗎?”
“早就來了!我們十日前便到了這裡。”白若琳聞言立刻道,“但他不知道從哪找了個遮蔽氣息的東西,那好像是顆珠子。不過我們到這裡後……街邊那些擺攤的人都在議論你跟前輩多……呃,恩愛,他聽了臉都綠了。”
說到這裡白若琳頓了一下,有些抱歉到:“但他盯我們盯得很嚴,我沒空給你們發消息,對不起師兄。”
“無妨。”這和鳳清韻猜的差不多,純屬慕寒陽找到了遮蔽之法,自然不能怪他小師妹,不過他說完後又忍不住疑問道,“你們?除了慕寒陽和你,到此處來的還有誰?”
白若琳撇了撇嘴道:“還有他不知道在哪新認識的狐朋狗友。”
鳳清韻聞言了然,慕寒陽前世今生都好結交些良莠不齊的修士,他聽了也沒往心頭去。
“……所以,”白若琳顯然也不怎麼在乎那幾個外人,隨口解釋完後便迫不及待地又問出了方才的問題,“師兄你和師尊這是……?”
鳳清韻心下有了一個極度悲愴的猜測,一時間有些不忍心告訴她。
但白若琳是第一次來遺跡,她隻當那是師尊飛升前留下的虛影,就像上古傳說中那樣,大能飛升前留下一道神識指點後人,雖然眼下看起來她師尊隻認識師兄,但也不礙什麼事,反正又不是她師尊的魂魄,一道神識而已,她想認識誰就認識誰唄。
故而她見鳳清韻不答,也就沒往心頭去,反而不住上下打量他,最後情難自禁地誇贊道:“師兄,你這幅樣子真好看啊,是我見過最……至少前三好看的姑娘,姓慕的果然有眼無珠!……就是便宜那誰了。”
說著她忍不住上手摸了摸鳳清韻的臉,卻發現入手之間的無關與展現出來的樣子並不相同,她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我還以為師兄當真變成師姐了,原來是幻象!”
鳳清韻一下子啼笑皆非,那些說不出的悲愴稍稍淡了幾分,他挑了挑眉故意道:“最好看的不是你師兄嗎?你還見過哪個好看姑娘?”
“我——”白若琳噎了一下,半晌才小聲道,“師兄,你都跟那誰學壞了。”
“別天天跟那幫魔侍學。”鳳清韻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懂不懂什麼叫尊重。”
“……知道了知道了,該喊前輩。”白若琳吐了吐舌頭,而後又忍不住小聲嘀咕道,“你是真愛他啊。”
鳳清韻聞言一頓,白若琳原本以為他要惱羞成怒,甚至都做好抱頭鼠竄的準備了。
然而鳳清韻並未如此,反而似是想起了什麼般,垂眸略顯落寞道:“……還不夠。”
白若琳微微睜大了眼睛,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
“沒什麼。”鳳清韻卻立刻搖了搖頭,收拾好神態,剛想帶著白若琳出去,外面便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兩人對視一眼後,起身走到門外,卻見一個身著紅衣的少年正和一個魔修理論道:“此地是在下與在下兄長先行找到的,麻煩道友去別處吧。”
“你跟一個魔修那麼客氣幹什麼?”他身旁的修士則是直接喧嚷道,“勸你趕緊滾,不然本尊可就拔劍了!”
另一方魔修聞言則嘲諷道:“遺跡尚未真正開啟,你們難道是狗不成,以為撒泡尿這地方就歸你們了?”
對面兩人一聽,怒火中燒之際當即就要拔劍。
這似乎隻是一出平平無奇爭奪地盤的戲碼,可當鳳清韻看清楚那兩人的面容時,眉眼間卻有些詫異——那竟然是前世慕寒陽最後帶回仙宮的兩個友人。
其中出言不遜一些的,便是那個強搶狐女不成,最終被狐主下了狐夢之術的齊姓修士,似乎是叫齊江。
而另一個言辭委婉些的紅衣少年,則是亦在妖界受了內傷,最終用鳳清韻一節枝蔓才換回性命的連子卿。
白若琳並不知道前世之事,見狀撇了撇嘴,小聲同鳳清韻解釋道:“那兩個就是慕寒陽這次帶來的狐朋狗友。”
她在這兩人面前連傳音都不屑用,言罷也並沒有給那兩人出頭的意思,但話雖然沒被那兩人聽去,卻被那魔修聽去了,他立刻驚疑不定地看向這邊,那兩人下意識順著魔修的視線便看了過來。
此刻場上,除了鳳清韻外,白若琳的實力在剩下的幾人間算得上翹楚,那兩人見到她後幾乎是瞬間眼前便一亮,那魔修見狀則略有些緊張。
連子卿立刻穿過庭院,看都沒看鍾御蘭一樣,隻當她是幻影中不足道的屠婦,於是他踩著鍾御蘭磨刀的右手走了過來,欣喜若狂地喊道:“白道友!”
雖然鍾御蘭確實是幻象,連子卿也確實沒有碰到鍾御蘭,白若琳見狀還是驀然沉下了臉色,半晌才擠出一句:“……麻煩你往旁邊讓讓。”
“隻是幻境中殺豬的寡婦而已。”旁邊跟上來的齊江聞言則是笑道,“白姑娘果然是女孩兒心性,當真知道疼人。”
白若琳聞言幾乎要把白眼翻上天了,沒了慕寒陽,她連虛與委蛇都懶得演下去了:“你跟誰姑娘呢?以境界論起來,你本該喚本尊一聲前輩,方才那句話若非本尊大度,足以要了你的狗命!”
此話一出,在場那兩人的面色一下子僵了下來。
原本對白若琳有些忌憚的魔修聞言竟直接笑出了聲。
齊江不敢真忤逆白若琳,聞聲隻敢對那魔修怒目而視。
白若琳見狀也懶得摻合他們的事,翻了個白眼後轉身繞過房屋,打算研究一下整個小院的構造,看看有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
魔修見她走遠了一點,膽量便又回來了,直接嘲諷道:“說你們是狗還真是,隻可惜狗仗人勢仗錯了人。”
齊江當即怒不可遏:“你說什——”
然而他話音未落,鳳清韻卻在此刻從屋內走了出來。
齊江猝不及防看到他後,所有的話語驀然沒了聲息,他就那麼怔愣地站在那裡,好似一下子被驚豔呆了。
眼中好似看不見任何人的鍾御蘭看到鳳清韻出來,卻立刻起身道:“玉娘,你怎麼出來了?外面血腥味太重,你回去等著吧,飯馬上就好。”
連子卿聽到“玉娘”這個稱呼後心下一跳,不知為何從心底泛起了一股沒由來的熟悉感。
可齊江卻呆呆地望著鳳清韻,腦海中隻有一句話——原來她叫玉娘,隻可惜這樣好的姑娘,怎麼會是幻象中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