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令人窒息的沉默橫亙在兩人中間。
蕭颯身上的每一道傷口，每一片腐爛的血肉，都如同一把把刀割刮著他的心髒。
無能為力的窒息感漫過了蘭帝斯的頭頂，他向來自持的冷靜和理智在這一刻完全坍塌，眼中壓抑到極點的情緒再也克制不住。
蘭帝斯快步上前，踏過凌亂的石土，邁過散落的碎肉，用力揮開蕭颯還試圖阻攔他的手。
那一瞬他聞到蕭颯身上腐臭的異種氣息，還有近乎枯竭，虛弱到極點的龍舌蘭氣味。
他穿過呼嘯來去的風，穿過始終來不及解開的誤會，穿過一切命運橫亙在他們面前的玩笑。
終於用力抱住蕭颯。
他的雙手可以平穩地握住所有槍械，在槍林彈雨中準確命中敵人的眉心，此刻卻顫抖著抓不住他的背。
他不敢觸碰，生怕碰疼了對方。
蘭帝斯冰藍色的雙瞳染上赤紅的血色，滾燙的呼吸烙在蕭颯耳邊，再也無力維系聲線的平穩：“你又在騙我是不是？”
“你說過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蕭颯驚愕地睜大眼睛，他能感到抱著他的男人渾身都在發抖。
連帶著蕭颯的唇也開始輕顫：“蘭帝斯……你不在意、我可能……”
蘭帝斯的眼神徹底破裂，露出濃烈到極致的愛與恨：“那又怎樣？”
“就算你是外族又怎樣？真的跟異種有關又怎樣？”
“就算你有了別的情人，要分手也好，從來沒有愛過我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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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帝斯每說一句，胸膛都要劇烈呼吸一下，仿佛說出這番話，要用盡他全部的力氣：
“哪怕你變成怪物，我還是……瘋了一樣愛著你！”
他終於親手斬斷了全部的後路，打破過去的原則和底線，把自己的一切都用刀剖開，血淋淋的心髒送到蕭颯面前。
他死死抓著蕭颯的雙臂，眼神沉鬱至極。
這一刻，他像是又恢復了過去那個霸道專橫的冷酷軍團長：“我後悔了，這次不管你說我什麼都好，我不在乎了。”
“我會帶你走，去不會被任何人找到的地方，如果將來你注定要異化，變成異種也好，怪物也好——”
“那個時候，我會親手殺死你！”
像他曾經做過事一樣，然後永遠陪著你。
蕭颯怔怔看著他，臉頰抽動，眼神顫動，終於為之徹底動容。
此時此刻，之前糾結的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無論蘭帝斯的孩子是誰的也沒關系了。
他已經完全明了了蘭帝斯的心意。
蕭颯的唇輕輕碰了一下對方的唇角，喉結輕輕滑動：“蘭帝斯，我也是……愛著你的。”
蘭帝斯驀然睜大雙眼，握著他手臂的五指用力地泛白，臉頰死死埋入他的肩窩。
蕭颯用臉頰磨蹭他的金發，直到肩頭隱約傳來一點微不可查的湿熱。
蕭颯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沉默地抬手按住他的後腦。
緊繃的神經放松以後，背後的灼痛和腐爛感越來越強，他再也忍受不住，積蓄已久的痛苦和委屈都在這一秒得到釋放。
他帶著輕顫的聲音，小聲道：“蘭帝斯，我有點疼……”
蘭帝斯渾身一震，臉上終於露出慌張之色：“醫生、軍醫呢！”
第63章 示威
廢墟之中，除了最後自爆的那一頭，幾頭異種相互啃噬而死的異種倒在烈火中，汙染漸漸被燒成灰燼。
駐扎在太空港的第三軍團在收到指令後，第一時間降落在海關星的星際港口。
正規軍進駐後，附近整片區域被完全封鎖，道路戒嚴，周圍的居民甚至需要暫時隔離，以確定是否遭受汙染。
地面機甲部隊開進狼藉的戰場，全副武裝的清理部隊手裡拿著特殊的消毒噴槍，四處噴灑，進行最後的清掃和善後清理工作。
走私集團儲存抑制劑的倉庫，爆炸燃起的大火，在救援消防車隊到來後，被徹底撲滅，裡面的抑制劑全部被燒毀。
空氣中還殘存著不少信息素的氣味，大部分都被風吹散了，剩餘的一些氣味，人雖然聞不到，救援人員的精神體卻一個個吸得七暈八素，叫主人摸不著頭腦。
軍用醫護車停泊在廢墟前的空地上。
不知道蕭颯感染情況究竟如何，蘭帝斯拒絕了其他醫護朝蕭颯靠近，堅持要自己抱著蕭颯上車。
聽到蕭颯叫疼的時候，他已經受不了了，他知道對方性格有多要強，自尊心強還特別好面子，如果不是因為太疼，他絕對不會跟自己示弱的。
“止痛劑！拿止痛劑過來！”蘭帝斯有些慌神地朝著醫護大聲道，天知道之前小星星被襲擊時他都沒這麼失措。
蕭颯按住蘭帝斯要觸碰自己背後的手，蘭帝斯眼神一沉：“都這種時候了你不要任性。”
蕭颯經過一陣短暫的休息，靠在他身上恢復了一點力氣，一隻小白虎出現在兩人腿邊。
蘭帝斯還沒來得及詢問，白虎又一溜煙消失，空氣裡隱約凝結出一團霧狀的銀白色精神力氣團。
比起蕭颯最初覺醒時兩隻手都抱不攏那一大團，現在隻剩很小很小的一坨，仿佛小孩子手裡的棉花糖。
“這是什麼？”蘭帝斯驚訝地看著這團棉花團，晃晃悠悠飄到蕭颯頭頂。
棉花團像海綿似的用力擠了擠，終於擠出幾滴“雨水”，淋在蕭颯身上，漸漸洗去了他背後那些失去生機的黑紅血肉和汙濁的汙染。
看上去依然傷勢嚴重，但比起方才的慘烈，已是好了不少。
“這是我的精神體……”蕭颯幹巴巴解釋了一句。
“你有精神體？”難道那個白虎也是？蘭帝斯滿肚子疑惑，這時卻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蕭颯抬頭瞥一眼頭頂的二號精神體，不知為何，總覺得腦門上懸著一坨走哪淋到哪兒的“烏雲”，感覺衰衰的……
氣團耗盡所有“雨水”後，他精神海僅存的精神力也徹底宣告枯竭，蕭颯才長長呼出一口氣，跟著蘭帝斯上車，栽到他懷裡徹底不動彈了。
蘭帝斯直接將蕭颯帶到海關星行政宮的軍用醫院，專門用來治療汙染軍人的封閉式療養院最上層特護病房區，被親衛兵裡三層外三層，守得嚴嚴實實。
蘭帝斯一邊在蕭颯的治療室外等待，一邊還在不停用光腦指揮第三軍團的陸地機甲部隊瘋狂打擊那群走私武裝集團。
除了剛才那群膽大包天敢搶先來襲擊蘭帝斯的，受到了最嚴厲的打擊報復，基本已經死絕了，剩下本來已經老老實實準備偷偷運走物資，找個老鼠洞暫避鋒芒的，這下也遭了魚池之殃，被連帶著一鍋端。
一時之間，整個海關星風聲鶴唳，自由貿易區直接被軍方強勢軍管，行政官這下也不用煩惱著想辦法賄賂蘭帝斯了——他直接被逮捕下獄，理由是勾結武裝集團以及企圖賄賂上官。
第二天清早。
第三軍團繳獲了一大堆走私和仿冒的抑制劑，卡洛忙完回到醫院，發現蘭帝斯一整夜沒休息，也沒接受治療，正在跟醫生詢問蕭颯的治療結果。
“那位蕭颯先生確實感染了汙染，而且因為直接同異種汙染的血肉接觸，感染情況嚴重……”
蕭颯的主治醫師剛說半句話，蘭帝斯臉色都變了，周身氣壓幾乎凝固。
被這位殺人無數的軍團長一雙冷肅的眼睛盯著，醫生頓覺壓力倍增，冷汗冒了一頭，立刻小心翼翼補充道：“閣下請放心，不過那位先生是一位精神治愈師。”
“治愈師的精神體天然具備清理汙染的異能，事實上，在送到醫院來之前，蕭颯先生的精神體已經為他清理過一次，剩下的隻需要等他的精神力慢慢恢復，修養一段時間後可以自行清除的。”
“不過，既然是精神治愈師，還是待在後方比較好。”醫生在心裡默默嘀咕，怎麼第三軍團還讓治愈師上戰場呢？
蘭帝斯再三確認蕭颯不會因此產生異化，這才勉強松了口氣，蒼白的臉色也恢復了一點血色。
卡洛將昨晚的最新戰報遞給他，勸道：“長官，您也應該接受一次全面檢查吧，昨天跟異種正面接觸的，隻有您和蕭颯先生兩個，還是小心點為好。”
蘭帝斯一邊快速閱覽，一邊籤字：“我知道……”
他看著絕密件裡夾著的前第四軍團軍官被腐蝕的徽章，面容嚴肅：“確定是從異種體內出來的？”
卡洛肅容點頭：“已經查驗過了，確鑿無疑。這次我們捕獲了機甲獸，或者稱之為‘異種’的屍體組織，截取了內部尚未腐蝕的器官和基因。
“與一位死去年多年的四軍團軍官高度類似。”
“結合我們之前調查的中央星大氣層內突然出現異種的情況，還有對第四軍團曾經感染過的軍官追查。”
“我們有理由懷疑，皇室秘密研究的這些機甲獸，很可能就是來源於第四軍團感染軍官的屍體，以及……異種。”
卡洛艱難地說完他的結論，身為帝國軍人，為皇室賣命上十年，在戰場上曾與無數異種生死搏殺，也曾眼睜睜看著戰友親人接連因此慘死。
他跟蘭帝斯一樣，或者說整個軍方都同樣堅信著異種就是帝國最大的敵人，是人類社會的禍亂之源。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真正的“禍亂之源”竟然有可能另有其人，甚至是軍方一直效忠的皇室。
“皇室竟然拿軍人的遺體和異種研究機甲獸，這簡直是……簡直是……”
卡洛憤怒至極，他們這些為帝國拋頭顱灑熱血的軍人，在皇室眼裡算什麼呢？甚至連人不算！
婚姻匹配，抑制劑，治愈師，都掌握在皇室手裡，成為牢牢掌控他們的一環。
這麼多年來他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呢？就是為了有一天變成怪物嗎？
卡洛緊緊捏著拳頭，不斷陷入自我懷疑。
蘭帝斯沉默地看著對方，身為軍團長，他的限權更高，知道的隱秘比卡洛更多，從開始懷疑皇室的那天，他心裡已經對此有了猜測，並在不斷追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