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他們的背景很厲害,小真,不要逞強,十八區每年都有人冤死,你不要也成為其中的一個,你走到現在,不容易……”雲星急切地握住他的小臂。
轟隆——
巨響震天,工廠發生了二次爆炸,雲星的手臂發顫,瞳孔猛縮,看著紅光卷著黑煙,幾乎要掀開整片天,方停歇的哭聲又在此刻大作。
“火勢失控,無法展開救援,所有人員請迅速撤離!所有人員請迅速撤離!”
“東南風四級,西北存在易燃建築,三中隊水槍準備——”
警車閃爍的燈輝和火焰融為一體,連綿不絕。
許小真面對著她,身後不遠處是熊熊火光和濃煙,冷靜握住她的手:“憲法第一條——帝國公民生而平等。”
是二十年前被廢除的憲法第一條!
雲星松開手,怔怔後退兩步。
“出去以後什麼都不要說,先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許小真讓人把她送離,轉身,向另外的方向走去,一邊佩戴好喉震耳機,按下胸前的ptt開關:“123123,能聽見嗎?務必確保傷患安全轉移,務必確保所有傷患安全轉移!”
羊毛廠裡堆放的全都是易燃品,大火久久沒法熄滅,最後區域人工降雨配合消防,大火才在三十個小時之內熄滅。
幾個基層幹員和警方統計遇難者名單,交到許小真手裡。
手鏈上有手工鋼印,他從陳奕松手裡借了兩個人,一個保護廠長妻子和雲星,另一個去打探這條手鏈的買方,順藤摸瓜找到了他們背後的保護傘——十六區執政官,方昂。
那批人和方昂有親戚關系,所以在幾個區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強買強賣的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強買不成就炸毀人家的工廠,害死無數條人命,顧延野都沒他們囂張。
不出意外,兩天過後,警方給出了通告,本次爆炸純屬意外,是工廠員工操作不當引發的粉塵爆炸。
啪的一聲,粉塵飛濺,厚厚的檔案被放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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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人的口供都能證明,在爆炸發生前幾天,廠長孫起山與方桐等幾名商人產生爭執,對方威脅過孫起山如果不低價轉讓工廠,要他擔心自己的性命。
為什麼這麼裡面沒有方桐幾個人的審訊記錄,還是說根本連請他們來一趟都沒有過?”
按照帝國規定,警署在案件調查結果公布之前,需要將材料證據和審訊結果遞交政府相關司法部門進行復檢,通過後才能向大眾公布。
許小真是個實習生,哪裡需要哪裡搬,何況有人願意幹活,主動請纓,還能擔責任,他們樂得松手,直接也把這個案子推給他了。
由此可見,十八區的政府,極其,特別,非常,尤其的不靠譜。
“許官員,大家都知道你背後有人,但你也要替我們考慮考慮是不是?你正義,你實習完倒是一拍屁股走了,我們怎麼辦?一家老小還要吃飯的哦。”警署的人和他語重心長,“要是你覺得不合適,我們補上兩張就成了嘛,大家不要互相為難。”
許小真冷漠地坐在椅子上,把材料扔回去:“重審吧。”
警署的人不甘不願,還是翻著白眼奪過材料走了。
雲星向許小真借了兩千塊。
許小真兜裡一分都沒有,又給陳奕松打了個欠條,把錢送去給她。
雲星把自己織的毛衣遞給他,衝他木然笑了笑,很勉強:“沒什麼能感謝你的,小真,你穿得太單薄了,容易生病。”
她抱著膝蓋,坐在河邊,彷徨著,許小真隱約能從她被摧殘的容顏裡找到年少時候的影子。
“我這幾天去找工作了,沒有工廠要我,那些人真的很有本事。小真,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感覺我當初真蠢,竟然勸你放棄,還好你沒有聽我的話……”
那天雲星看到許小真,他在人群中像是發著光,憑借自己的努力走出了十八區,終於出人頭地了,雲星既為他高興,又後悔自己沒有堅持下去。
許小真坐在她身邊,隨手揪了一根草。
他有很多話,熱戀的時候沒法和顧延野說,交易的時候也不能和陳奕松說,他們都是天之驕子,一群優越的alpha,誰能感同身受他的處境呢?
也許雲星能。
“我以前想著考讀書改變命運,後來想證明beta也很強,比那些alpha和omega都強,他們應該對我們尊重,把我們放在平等的地位上。
再後來我發現,這些都是錯的,沒有絕對的強者,人都是相對的弱者,成為一個強者,是一輩子要翻過一座一座又一座的高山,最後發現山的那邊還是山。
我已經比以往的自己強,比整個學院的人都要出色,卻還是在呼救的時候得不到回音,也許我有一天站帝國權力的巔峰,隨口吐出的字都會被當成金科玉律,就不會無助。
但我終有衰弱的一天,這個世界上也永遠有人生而渺小,他們為了不被欺壓,也要用盡一生攀爬。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被淹沒在洪流裡。
弱不是被壓迫的原罪,強也不是壓迫的理由。
公民生而平等,帝國的存在應該是庇佑民眾,讓每一個公民過得幸福,即使弱小也應得到尊重,因為這是作為人類的尊嚴。”
許小真,雲星,以及所有想要努力改變自己命運的beta一樣,他們隻是希望靠努力過得好一些,能獲取別人的尊重,和所有人說話的時候,不用再盯著鞋尖,而是看著對方的眼睛。
這種想法太順理成章了,以至於他們都忘了,二十年前帝國廢黜的憲法第一條是——公民生而平等。
這是他們應得的,而不是拼盡全力才能得到的。
“小真,你瘋了。”沉默了許久,雲星淡淡說。
許小真一笑:“雖千萬人吾往矣。我會不惜一切代價,一直走到無法行走的那天。”
雲星心裡有一股洶湧的熱流,在多年被冰雪覆蓋的心髒中跳動,最後破土而出,萌芽肆意生長。
“學姐,我已經不是一個好人了,我出賣了一些東西,未來可能會繼續出賣更多,”許小真把裝好的一萬塊錢放進雲星手裡,“但我也希望這條路上能有更多的人,去讀書吧,這次一定順利。”
他起身,和雲星分別了。
許小真每做一件事,就會發現事情比想象的更加艱難。
一棵大樹,同氣連枝,他斬斷了一絲小小的根系,很快它就會長好,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不能盡善盡美。
譬如他真想把方昂吊起來打,但他能把方桐繩之以法就不錯了。
警署那邊一直拖著不給回信,是打算把他熬走了,隨便應付。
“求我,我就能讓方家幾十口不留一個能喘氣的。”陳奕松把許小真從浴室牆壁的吸盤手圈上放下來,親吻他酡紅的臉頰。
許小真無力地跌坐在地,陳奕松來抱他,他松松掛住對方的脖子,被放進浴缸:“死了一個方昂,有千千萬個方昂重新站起來。”
“還有半個月就要走了,你折騰個什麼勁兒?能折騰出結果嗎?”
許小真仰躺在浴缸中,晶瑩的水珠順著他潔白修長的脖頸往下滾落,在鎖骨處兜成一個小水窪,皮膚上的細小傷口在熱水裡發疼發痒。
“也許能。”
陳奕松戳了戳他鎖骨處的小水窪,被許小真呵斥:“你能不能別總咬人?屬狗的牙那麼尖,你自己咬一下自己試試成嗎?”
陳奕松不聽,甚至滑進浴缸,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頃刻就滾了幾滴血珠掉進水裡,四散消開。
他手指蹭了蹭許小真的脖子,最後罷手。
“你拿我的錢去養別的女人我都沒說你什麼,還跟我談上條件了?”陳奕松冷笑,捏著許小真的下巴強迫他看著自己,質問道。
“話說的真難聽,好像我們有什麼不正當關系一樣,借的,她是我的學姐。”許小真試著掙脫,發現掙不開,放棄了。
“她握你的手,你也沒有拒絕,我都知道。
你喜歡她?為她向我借錢,你還讓她上學,好到時候在一區雙宿雙飛嗎?許小真,你真夠花心的,顧延野,沈冽,還有雲星,你怎麼見一個喜歡一個?
別忘了你是有孩子的人,少在外面招蜂引蝶!”
“我沒見一個喜歡一個。”許小真到目前為止,也就喜歡過顧延野一個人。
陳奕松掐著他下巴的手愈發用力,表情陰厲,幾乎要用眼神把他撕碎,惡狠狠道:“我知道,這麼多人裡,就不喜歡我對吧?”
第71章
“一直都清楚的事情, 你問什麼問?”許小真不耐煩地拍他的手,他想睡覺了,“做交易而已, 難道我還要喜歡你嗎?”
陳奕松的眼眶染上了一抹薄紅, 繼而變為惱怒, 掐著許小真的脖子把他狠狠按進水裡, 幹脆想把人淹死。
——哗啦
水花四濺, 浴缸裡泛出巨大的波瀾,許小真猝不及防嗆了兩口水。
他的手臂掙扎著抬高,試圖尋找抓手, 最後撲騰一陣, 指尖觸碰到一抹冰涼的皮膚。
他拼了命地用力, 終於用手腕勾上那人的脖頸, 得到了一個可以用力支點。
陳奕松的脖子猝不及防被許小真勾住,溫熱細膩的觸感帶著潮湿,讓他有一瞬間的失神, 許小真借機用力, 雙臂緊緊攀附著他的脖子,從水中爬起來, 雙手死死扒住他的後背,趴在他的頸窩裡。
“咳咳咳——咳咳——”
許小真不停地咳嗽喘息著, 像個破敗的風箱, 柔軟的身體主動和自己緊密貼合著,陳奕松能感受到他咳嗽時候胸口的起伏,還有略帶湿潤的喘息。
低下頭就能看到他發紅的臉頰, 珠玉一樣瑩潤的耳垂,還有鎖骨兜起的一汪清水。
許小真死死抱住他的時候, 好像一株無法離開他,主動纏繞上來的藤蔓,和他交頸纏綿,擴散了漣漪一樣的溫情和依賴。
當然陳奕松沒有辦法感受到這種細膩的感情,他隻是有些茫然,有一種陌生的情愫擊中了他,無法解釋。
他隻好順著自己的心意,松開掐住許小真脖頸的手,最後緩緩的,無意識地撫摸上他光裸嶙峋的脊背,輕輕拍了拍,然後摟著他的腰,撫著他的後背,把人嵌進自己懷裡。
許小真還沒從溺水的恐懼中回神,纏他纏的很緊,趴在他懷裡死死不撒手,一直在咳嗽,吐出好幾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