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個系統中心的小編發起通知來還挺像人的。
馬上就要見到其他的系統同事了,季桐不免有點興奮,他看向裴清沅:“宿主,一會兒我就要去系統中心開會,時長不確定,你可能會有段時間聯系不到我,不用緊張。”
裴清沅對他今天要去做的事感到很詫異,他消化了一下這個系統居然也要開會的新奇知識:“好,我知道了。”
他也吃完了第二頓早餐,該去學校了。
季桐坐在馬路牙子上,快樂地朝他揮揮手:“晚上放學見。”
騎上自行車的裴清沅在風裡應聲:“放學見。”
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放學見。
羅秀雲沒有,曾經的母親葉嵐庭也沒有,更不用說工作繁忙常年早出晚歸的裴明鴻。
葉嵐庭的傍晚總是和一群同樣精致美麗的夫人們一起度過,在精心打理的花園裡看日落,抱怨各自不著家的丈夫隻知道花錢討人歡心,談論那些每天都在更新的豪門軼事,卻沒料到有一天自己的家事也會成為那裡面的一部分。
裴言的到來會改變那一切嗎?
他模模糊糊地想著,加快速度,更用力地衝進了風裡。
二中門口,今天的校園顯得格外喧囂,學生們的臉上洋溢著某種微妙的興奮,許多人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真的假的?咱們學校還出了那麼大一個富二代呀?”
“當然是真的,哎,你們有沒有見過那個轉學生啊,幾班的?他們爸媽也真夠狠的,讓假冒兒子轉到親生兒子讀過的學校來。”
“三班的,我見過,還挺帥——靠,就剛剛進來那個!”
“付哥呢?我聽人說付哥早上放話要收拾冒牌貨……付哥付哥!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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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校後的付成澤走進班級坐下,看到隔壁桌的同學在吃面包,肚子餓得咕咕兩聲之後,才想起來自己似乎沒吃早餐。
他隻好下樓重新去買,結果走到一半就被好事的同學叫住。
付成澤不耐煩地轉過頭,目光直直地對上正推車進來的裴清沅。
在圍觀群眾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火熱視線中,裴清沅一臉面無表情,他當然記得付成澤在煎餅攤旁說要揍他的那番話。
他沒怎麼打過架,但從小還是接受過一些跆拳道空手道之類的防身教育,不一定就會輸給此刻正面露怒氣的大高個付成澤。
就在他準備卷袖子的時候,卻看見付成澤大步走到拱火的男生旁邊,毫不留情地給他扣了個大爆慄。
“冒冒冒,我冒你個頭!”
裴清沅:……?
第6章
圍觀人群一片哗然,齊刷刷地瞪大了眼睛。
挨了一整個香脆爆慄的男生也沒反應過來,他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付成澤,憋了幾秒鍾,磕磕巴巴地冒出來一句:“付、付哥,你是不是揍錯人了?冒牌貨在那邊……”
付成澤聽見這個刺耳的形容詞再次蹦出來,當即濃眉緊蹙,幹脆利落地又給人來了一拳頭。
旁邊霎時響起一道道倒抽冷氣的聲音,他們總算意識到了,之前跟裴言關系很好的付成澤居然在維護這個搶走裴言家庭的人。
爆慄男生終於緊閉了嘴巴不敢說話,一臉哀怨地揉著腦袋,不明白付哥突然倒戈的原因。
付成澤其實也對自己的下意識反應有過短暫的驚訝,原本他隻是在得知內情後,覺得裴清沅也挺倒霉的,所以隨口說要罩著對方。
可從到校之後開始,他就不停地聽見其他人在議論裴清沅,有人叫他冒牌貨,也有比這更難聽的說法和揣測,無數惡意像潮水一樣到處湧動,即使他們根本不明白這件事背後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被噪音包圍的付成澤突然想起了那個小孩對他說的話。
“他被調換的時候還很小,小到什麼都不知道,那是大人的錯,如果哥哥可以自己選,他肯定也想跟自己的媽媽天天在一起。”
他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是自己在幼年遭遇了這些呢?
他會無知無覺地在這個錯誤裡長大,日漸依賴一對沒有血緣關系的父母,直到某天錯誤被揭開,自己忽然間失去一切,失去再熟悉不過的親情,失去安寧平靜的生活,被推進陌生的環境,還要在某天走進校門的時候,被那些一臉八卦的學生圍觀議論,從此被迫丟掉本來的名字,被冠以一個又一個難聽的外號……
曾經擁有的世界完全崩塌,而他從頭到尾都沒做錯任何事。
付成澤覺得自己可能會瘋掉,然後找每個敢說自己闲話的人都打一架,直到徹底動不了為止,反正這樣的日子也喪失了意義。
所以這一刻,他有種感同身受般的絕望與憤怒——他沒遭遇這件事,並不取決於他自己到底做了什麼,隻是單純地因為運氣好,沒有攤上做錯事的大人。
看著周圍這群面孔猶帶稚氣,卻能事不關己地說出那些傷人之語的同學們,付成澤打心眼裡覺得厭惡。
氣得他都不餓了。
他反手揪起爆慄男生的衣領,掃視一圈周圍,語帶威脅道:“再讓我聽見這些廢話,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付成澤一米八五的個頭和平素的兇名還是很有威懾力的,那幾個拱火的男生唯唯諾諾地應聲,然後一溜煙地跑了。
早自習的鈴聲即將響起,校門口隻剩下他和裴清沅。
畢竟剛剛才當著本人的面說過壞話,付成澤還是有點尷尬,猶豫了一下,他主動打招呼道:“那個,你弟弟挺可愛的。”
裴清沅早就從短暫的挫折裡回過了神,他意識到付成澤的突然轉變肯定和自己的系統有關系,短短幾分鍾裡,付成澤不僅賠上一個煎餅,還被徹底洗了腦,也不知道系統是怎麼做到的。
他沒有繼續待在這裡浪費時間,而是推著車徑直從付成澤身邊走過,平靜道:“我們扯平了。”
一次詆毀和一次幫忙相抵消,剛好讓他和付成澤的關系回歸到沒有恩怨的普通同學。
但是在擦肩而過的瞬間,付成澤聽見對方既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他的一句低語。
“為什麼突然之間,全校都知道這件事了?”
付成澤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頭朝自己的班級走去。
是啊,為什麼?
昨天晚上,林……不,裴言忽然叫上了包括他在內的幾個二中朋友一起聚會,一個暑假沒見面,一群高中生本來聊得很開心,直到裴言說起調換身世這件事,大家便都義憤填膺起來。
付成澤是第一個說要為好朋友出氣的人,但他隻是想用拳頭一對一地收拾一下想象中那個心機深沉的小子,並沒想過要把這件事傳得全校皆知,徹底毀掉對方的名聲,因為他覺得這畢竟是一件別人家裡的私事,沒必要昭告天下。
是其他人傳出來的嗎?
裴言他……知道嗎?
付成澤想不明白。
裴清沅踩著鈴聲走進三班,不知是因為鈴聲還是因為他,原本鬧哄哄的班級一下變得很安靜。
在早餐攤前聽到付成澤和同伴的對話之後,裴清沅就對今天自己在學校裡的處境有所預料。
校門口的遭遇並不是最糟的,更難堪的考驗會在三班。
因為這是裴言待過的班級。
他和裴言在暑假期間換回了身份,互換了家庭,也互換了學校,以裴明鴻夫婦對親生兒子的在意,肯定不會讓他轉進裴清沅待過的班級,而裴清沅這裡就不一樣了。
他不知道自己被轉進三班是因為要填補裴言轉走的空缺,還是出於巧合,亦或是因為某種特殊安排。
這個教室裡坐著的人全都是裴言的朋友,裴言之前是班長,在剛轉進來的這幾天裡,裴清沅不止一次地聽人提起這個在暑假裡突然消失的班長,他和每個人的關系似乎都很好。
而這種良好的關系必然會成為他身份曝光後要背負的代價。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椅子沒有被人卸去螺絲,也沒有粘上膠,周圍的寂靜更是很快轉變成若無其事的早讀聲,盡管時不時有人用自以為隱蔽的視線偷瞄他,但這完全算不上什麼大事。
看起來並沒有人要針對他。
裴清沅隱約有一點驚訝。
他不覺得自己能和這幫極易被煽動的青春期學生如此輕易地和平共處。
他從書包裡找出課本翻開,安靜地等待著。
半小時後,自習結束,班主任周芳抱著一疊數學教案走進來,周一上午第一節 是她的數學課,她提前幾分鍾進教室準備。
今天教室裡的氣氛有些奇怪,還沒正式上課,卻沒有人離開教室,連去廁所的都沒有。
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座位上正襟危坐,直到她走進來,看見這群學生眼中隱隱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周老師。”坐在第一排的學習委員林子海舉手叫她,“新學期開始好幾天了,是不是該選班長了?”
上一任班長裴言轉學了,這個職位便空了出來,不過剛開學比較忙,周芳一時疏忽,還沒來得及重新競選。
這是個合情合理的提議,周芳沒有多想:“快上課了,等中午吃完飯吧,午休前選一下。”
林子海卻很堅持:“周老師,大家心裡都有人選了,投票很快的。”
林子海學習成績很好,周芳挺喜歡這個學生,她聽完後詫異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今天早上聽到的八卦傳言。
她似乎預感到這群學生會選出誰了。
周芳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轉向那個坐在後排的轉學生,在這個所有人都抬頭看著她的時刻,唯有裴清沅低頭專注地翻看著書本,仿佛置身事外,又仿佛毫不在乎。
周芳在心裡嘆了口氣,隻希望自己的預感是錯的,她揮揮手道:“每個人拿張白紙出來,寫上你認為可以擔任班長職務的同學名字,然後不記名交上來。”
五分鍾後,林子海將一沓紙條交給了她,並在一旁協助她唱票。
林子海沒有說謊,這次投票的確很快,票數統計也十分簡單,完全是壓倒性的優勢。
全班五十五張對折起來的選票裡,一張空白,十二張零散寫著其他名字或是棄權,還有四十二張全都整齊劃一地寫著同一個名字:裴清沅。
“獲得最多票數的是裴清沅同學。”周芳在公布結果的時候,忍不住思考一個問題:這算不算是校園暴力?
和和氣氣地將一位同學票選為班長,看起來跟校園暴力八竿子打不著,但這裡的前提是,三班的上一任班長是裴言,而裴言是那個被裴清沅奪走了十七年人生的人。
現在則要由裴清沅來擔任這個被裴言丟下的班長職位。
孩子們的敵意總是天真又殘忍。
周芳心有不忍,看向裴清沅問道:“你想擔任班長這份職務嗎?你剛轉來二中,如果覺得需要時間適應這裡的環境,沒有多餘精力來協助老師管理班級,也是很正常的事,可以直接跟老師說。”
她不能直接駁回同學們的提名,這麼直白的庇護反而會坐實這份暴力的存在,將裴清沅和裴言的關系徹底擺在對立面上,也許會導致結果更糟糕。
隻要裴清沅現在拒絕就沒事了,周芳想。
這種近似於護短的敵意,隨著裴言離開的時間越來越長,以及裴清沅跟大家的相處越來越久,自然也會慢慢消失。
裴清沅頓時成為了目光的焦點,所有人都在看著他的反應。
有人等著他露出難堪的神色,有人等待他變得不知所措。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裴清沅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他們預想之中的表情,反而揚起了一點極細微的笑意。
他的氣質極其出眾,比起常年彎腰駝背坐姿不良的同齡人,身形永遠是挺拔的,似乎沒有什麼事能讓他彎下脊梁,線條優越的下颌稜角分明,朗眉星目,既有少年人的清俊秀麗,也透出超乎尋常的成熟與堅韌。
“我不會辜負大家的期待。”
裴清沅的語氣平淡至極,唯有最後兩個字稍稍加重,他看起來像是微笑著,眉目間卻流淌著截然相反的冷意,半掩在清晨的日光裡,好看得叫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