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搶過我的手機,自個兒搗鼓一通放進我手裏,「我回去一趟,很快回來。」
「你姐姐呢?」
我終究沒憋住。
從昆南追來華京,那應該是在乎我的吧?
那女主呢?
「我姐姐不是你嗎?」
我:「……」
我是說範曉曉!你繼父的女兒!
但我說不出口,悶著不說話,望著桌上的奶茶杯子。
周茂修走後,我翻看我的手機。
手機表面上沒什麼變化。
但是聯系人列表裏多了個「老公」,好友列表裏多了個「親愛的」。
我差點被這五個字整得心肌梗死。
連忙改為「狗東西」心裏才舒坦。
23.
朱玉在群裏團結楊澄溪和王雨軒譴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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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我家裏從小就給我養了童養夫,就是周茂修,還藏著掖著,還要去聯誼。
虧她覺得當初不該攛掇雨軒和澄溪在周茂修面前揭我老底,讓我們鬧矛盾。
王雨軒說她差點內疚得以死謝罪,想盡辦法想解除我和周茂修的誤會。
楊澄溪說愧疚過,但周茂修在貼吧裏高調官宣了,說他有女朋友了,女朋友是政法系廖春和。
三個女人刷出了 99+的資訊量。
大半在罵我狼心狗肺喪心病狂衣冠禽獸斯文敗類。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拼著不要臉面也要報仇雪恨。
我第一次主動給許諾打了電話。
聽筒裏傳來周茂修清醒又沉冷的聲音:「什麼事能找許諾,不能找我。」
我突然覺得這個電話不打也罷。
我移開手機,深吸一口氣,又把手機放在耳邊:「周茂修,你告訴許諾,他的朱玉姐姐明天要去參加社團聯誼,據說大清還在的話,對方高低是個郡王世子。」
「你去嗎?」
這個電話果真不打也罷。
「不去。」
「廖春和,我還沒走。」
……仿佛說的是「我還沒死」
……
這個電話確實不該打!
狗東西!
24.
他不會再來的。
冷靜過後,得出相處三年和相處十年的親疏有別的結論,還來幹什麼?
我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和朱玉去聯誼了,別有用心地拍了照發了朋友圈。
周茂修沒有半點反應。
我接到了他不能來京北的電話,說交換生名額滿了。
「廖春和,我每個週末都會來看你。」
「嗯。」
我又把悄悄拿出來放在收納桌最顯眼處的耳釘塞進了行李箱子最不起眼的地方。
25.
臨近睡覺,周茂修打電話來說他到校門口了。
我心裏迸發出不可遏制的喜悅來。
我想立刻沖出去,又矯情地拿起喬。
「你自己找個酒店吧。」
「求你了。」
我唾罵自己。
心軟果真是病!
絕癥!
懷揣喜悅,卻板著臉匆匆到了校門口。
我才一靠近,他就倒在我肩上了。
喜悅被擔心代替。
「不舒服嗎?」
「頭暈。」
「我送你去醫院。」
「不去。」
「不是說來不了嗎?」
「給你驚喜。驚喜嗎?」
我抿唇不言。
很驚喜。
也很歡喜。
我忙在網上訂了酒店,又打車帶他過去。
暖氣一烘,周茂修一臉通紅,紅得十分不正常。
我摸了一下額頭,滾燙。
「你發燒了,我帶你去醫院。」
「不去。」
周茂修軟在床上,長手長腳一攤爛泥似的癱在床上,怎麼也拉不起來。
無法,我連忙去放澡水。
「你洗個熱水澡,我去給你買感冒藥——」
突然被抓住一隻手,整個人被拉得摔在床上,被困在周茂修懷裏。
「姐……我可以叫你姐姐嗎?」
我:「……」
仔細想想,自從上次罵過,讓他不要叫我姐姐,周茂修似乎一直沒有叫過了。
這會兒鼻音濃重,聲音低迷,小心翼翼望著我。
當時在氣頭上,又不是真的不準他叫。
我胡亂點點頭。
「姐姐,姐姐,你陪我一會兒就好了。」
他用力把我往他懷裏揉。
「不行,你先洗個熱水澡,得吃藥……」
我掙扎著爬起來。
厚重的衣服,溫暖的室溫,一番手忙腳亂竟然讓人出了一身汗。
我脫掉羽絨服,又幫周茂修脫鞋子。
鞋子濕漉漉的,幾乎要凝結成冰。
襪子濕透了。
褲腳也是濕潤的。
一雙腳冰冷發白,甚至有些凍手。
這兩天他昆南華京來來回回跑,衣服也穿得少,冷熱交替,不感冒才怪。
這不行,腳凍僵了這樣接觸熱水要長凍瘡。
我蹲在地上給他搓腳。
一邊搓一邊唾罵自己是心軟的癌癥晚期患者。
腳腕,腳背,腳趾,腳掌。
直到搓紅,搓熱。
「好了,你快去洗澡,我去——」
他突然跪下來,捧住我的臉,瘋狂吻來。
直到與柔和的頂燈面對面,我才猛然驚醒,瘋狂掙扎,失手打了他一巴掌。
他側著臉,白凈的臉上紅色指印緩緩浮現。
「我……」我想說我不是故意的,又覺得沒必要,「我去給你買藥。」
他一把揪住我的袖子:「會回來嗎?」
周茂修的眼睛,讓我恍惚看到了他的小時候,冰冷而瘋狂,有一種要拉著人同歸於盡的狠意。
「會。」
他緩緩鬆手,仰頭望著我,嘴角上揚,眼神寒冷,整個人莫名妖邪又瘋魔。
「你最好會。」
我出去時,他坐在地上。
我拎著藥回來了,他還坐在地上。
我握著把手不敢進門。
「我數到了一千五百七十一。」
他緩緩站起來,身體晃了一下。
他一步一步走過來,眼睛盯著我。
我突然脊背發涼,有一種逃不掉了的感覺。
這個少年,背著光,像是逆光而來的妖魔。
「我……」我默默往後退,「我先——」回寢。
他猛地扯我進屋,伸手拍在門上。
門哢嗒關上了。
我整個人被困在了門和他之間。
另一隻手伸來反鎖了門。
他下巴擱在我肩上,緊緊抱著我,勒得我腰背生疼。
「廖春和,你再丟下我,我會瘋掉的。」
呼吸灼熱,聲音低寒。
「我什麼時候,丟下你了……」
他握住我後頸,迫使我抬頭。
眼神幽深沁涼。
「醫院,我請隔壁床阿姨給你打電話,讓你來接我,我不想去上海,你來了嗎?」
沒有。
「我跳級考進京北,你在京北嗎?」
沒有。
「我進了昆南,你明明知道是我,你來找我了嗎?」
沒有。
「在食堂,在迎新晚會的後臺,我那麼殷切地期盼著你叫我的名字,你裝作不認識,與我擦身而過。」
我張張嘴,又閉上。
「你撇下我來京北,告訴我了嗎?」
沒有。
「咖啡館裏,你丟下我和那個林北走了,你回頭看我一眼了嗎?」
沒有。
句句質問,我都無法回答。
我好像……真的很渣?
「廖春和,好好待在我身邊,不然我真的會把你鎖起來的。老天爺給我的禮物,本來就應該鎖在櫃子裏……」
「……」
26.
震驚過後,我仍覺得不可思議。
「你重生了?」
「嗯,我重生了。」
27.周茂修篇
我是出車禍去世的。
去給範曉曉送股份轉讓協議的路上。
那女人一心隻有事業,還營造深愛我的假像,連範叔叔和我媽都被我們騙了。
我一直都有記憶。
我以為我不過是把曾經經歷過的再經歷一遍,甚至開始計劃反擊。
我拿石頭扔在廖春和頭上,她暈過去了。
我小時候一大半的痛苦都來自於她。
是她故意欺負,是她唆使別人欺淩,是她各種陷害、甩鍋……
可是,她睜開眼睛時,一臉茫然。
看到我時,先是震驚,然後無語。
沉默地望我半晌,把掉地的小蛋糕拾起,細心掐掉臟掉的地方,放在她家圍墻上。
示意我去拿。
那是我上一世,非常想吃但是一直沒吃到的小蛋糕。
上一世,廖春和用腳碾成泥漿都不讓我撿來吃的小蛋糕。
長大後無論怎麼補償自己,都覺得有所缺憾的小蛋糕。
歷經兩世,我終於吃到那個小蛋糕了。
好像也不是那麼美味香甜。
很普通,甚至劣質香精味道很濃,太甜,甜到發膩。
……
廖春和不是廖春和了。
她總是用那雙杏眼高高在上地看我。
冷淡,嫌棄,又同情。
給我端飯,雖然是剩菜剩飯。
我故意摔她的碗,試探她。
可是她給了我一顆糖。
綠色的透明糖紙包裹著小小的糖果。
我曾經撿到過一顆。
那個三年級的哥哥說我偷他的,將我打得頭破血流。
回家,我爸又把我打了個半死。
而拿到這顆糖之前,我剛剛因為我爸酒醒了沒有喝到熱水被一腳踢到地上。
膝蓋破皮,額頭撞在墻上,短暫的昏迷後是劇烈的疼痛。
下一刻廖春和竟然給了我一顆糖。
她眼裏的同情和心疼濃鬱得化不開,像是手裏的糖果一樣,讓人甜了心窩。
我突然冒出一個陰暗的念頭。
既然我把她換過來了,那她就是我的。
我要讓廖春和一直心疼我。
隻心疼我。
所以我偷洗衣粉、衣架,打架……
那顆糖我一直捨不得吃,找了個藥瓶裝著,一直揣在身上,去上海我都帶著。
直到它過期,黴變,發黑,我都藏著。
連廖春和都不知道。
那是我的糖,我人生中擁有的、別人送給我的第一顆糖。
廖春和給我的糖。
……
她放假去市裡了。
我知道她過年才會和她爸媽一起回來,但我還是一天就把練習冊做完了。
如果,如果她回來了呢?
她沒有回來。
我每天跑到她家去看一看。她爺奶每次見我都慈祥地和我招呼,給我零食,給我兩個紅薯,或者給我一碗肉。
我有了事做。幫她爺奶挖地、背柴、鋤草。
這樣,可以消磨掉我想她的時間,數數怎麼也數不完的時間。
浸泡洗衣粉數到一百可以洗,拿著口袋數到一百可以出去找她,可是數到幾萬幾十萬,她也沒有回來。
廖春和真好啊,回來給我帶來摔炮和旋轉陀螺,還給我一雙新鞋,還帶我去各家各戶拜年。
我不讓廖春和的堂弟叫她姐姐,她是我的姐姐,我一個人的。
可是我沒有穿上我的新鞋。
我好好地放在我的枕頭邊上,準備等到年初一一大早起床就穿上。
我醒來,我爸把鞋扔進了灶裏。
隻剩了撲鼻而來的塑膠燒焦的臭味,和灶膛裏焦黑的灰燼。
我真的,想殺人。
他還好意思罵我:是乞丐嗎,什麼人給的東西都要。
我跑出去了,我怕我大逆不道。
我不想廖春和覺得我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