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也被我逗笑了,躺在床上,忽然又翻過身趴在床上看我:「你喜歡我這麼久,除了送我水晶天鵝,還做過什麼事啊?」
「很多傻事,」我窘迫地摸了摸鼻子,誠實地說,「其實清淞江的貝殼也是我放的,那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容珍愣愣地望著我:「……我以為是駱承瀚放的。」
「我知道,」我說,「放之前我就想好了,你會以為是他做的,你也會更開心。」
那個夜晚,我就跟在她身後,看見她吹著江邊晚風,然後撿起我鋪了一地的貝殼。
她的十八歲願望是駱承瀚能陪她去看海,我卻隻能根據駱承瀚不耐煩的一句話,安靜地站在角落,為她編織一場海的幻夢。
容珍說:「我那次好像還被氣哭了。」
「我也知道,」我嘆口氣,「要不是看見你哭了,我估計也不會傾家蕩產……」
容珍重復了一遍這四個字:「傾家蕩產?」
看見她疑惑的表情,我忽然想起一種可能:「你不會從來沒有把貝殼打開看過吧?」
「我為什麼要打開?」她頓了頓,「你在裏面放了東西?」
我哭笑不得:「……我還特意塗了一層比較薄的膠,就怕你打不開。」
「我放在老家了,」容珍想了想,「我今天還讓那邊的阿姨寄過來打算還給駱承瀚的。」想著她就高興起來,輕哼一聲:「不是他送的最好,那麼好看的東西,我還有點捨不得。」
窗外雨聲不斷,屋內暖意融融。
她打著哈欠睡著前,往我身側靠了靠,像是困極了,無意識地呢喃:「……要是一開始喜歡的是你就好了……」
我摸了摸她的頭,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吻:「現在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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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一切,就仿佛是我從不敢想的黃粱美夢。
她大概不知道,我比她想像中還要喜歡她。
(八)
近日,一則爆炸式新聞席捲了全城。
駱家繼承人駱承瀚訂婚當日,女方逃婚了。
駱承瀚成了最大的笑話,寧家一邊賠禮道歉一邊全城搜尋不知所終的寧曦,卻始終毫無進展。
寧曦就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酒店的休息室裏隻留下了一朵她的白玫瑰頭飾和疊得整整齊齊的禮服,她連隻字片語都沒留下,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去哪裡了。
——除了程天翔。
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容珍沒什麼反應,她隻是坐在我旁邊喝牛奶,然後聽程天翔吹噓自己是怎麼突破重重包圍把寧曦偷偷送走的,簡直就像是斬殺惡龍的王子,帥到不行。
「我欠了她一個人情,答應幫她一個忙,」我和容珍說,「她和程天翔說,她想離開這裏,所以程天翔就把她送走了。」
「那她去哪裡了……」容珍想了想,「算了,也不是很重要。」
「嫂子,你不恨她以前幹的事啊,」程天翔好像終於體會到了不妥,摸了摸後腦勺,「她還託我和你說抱歉呢。」
「恨她幹嘛,」容珍莫名其妙地看了程天翔一眼,「就算沒他,駱承瀚身邊也會有李曦、陳曦……」
「嗯嗯,但我們謝哥就絕對專一,」程天翔大為贊同,「跟駱承瀚那廝不一樣。」
他貧嘴的時候容珍被逗笑了,而我看了看窗外的陽光,也忍不住笑了。
春天快到了。
春節的時候爺爺回來了,他沒讓我接,一個人提著一個小行李箱就到了我家門口。
容珍去開門的時候,爺爺還戴著一副蛤蟆鏡,樂呵呵地給她打招呼:「是珍珍啊。」
爺爺叫謝立,早些年在商場叱吒風雲,奶奶去世後他身體一直不好,搬到了南方的海島休養,我父母去世後他回來主持局面,我就一直跟著爺爺住。
等我還清債務,正式接管家族事業的時候,爺爺又回了南方,據他所說,那邊有他的一群釣友,他每天就曬曬太陽釣釣魚,偶爾去串串門。他那些朋友家裏種了香蕉和芒果,養了雞,非常歡迎他去小住,一幫老大爺日子都過得非常悠閑快樂。
他年輕時就是個很幽默風趣的人,到了年老,也依舊不改「頑童」的性格。
「我們家的小謝,以前就可喜歡念叨你了,」爺爺喝了容珍親手倒的牛奶,和藹地把自己送容珍的禮物拿了出來,「他說你是小公主,在作文裏寫以後要住漂亮的花園,就真的要建花園給你,還要種什麼玫瑰、葡萄,還跟我說要挖個噴泉。結果最後就搭了一個醜不拉幾的秋千,哭著問我小公主會來嗎——」
被揭短的我沉默半晌:「……爺爺,我記得我沒哭。」
「你當時就快哭了,」爺爺氣定神閑地拍拍我的肩膀,「我還看不出來嗎?就裝著不在乎,還是嫩了點啊。」
爺爺說得對,我說的「算了」,一聲一聲,全是告訴自己,不要這麼在乎。
可是這麼多年,我騙過了自己,還是在容珍面前潰不成軍。
容珍看著院子裏的白色秋千:「……這是你特意為我搭的嗎?」
「是啊,」我輕描淡寫地說,「但那個時候也沒想過你真的會住進來……以後再給你搭個更好看的。」
容珍憋了半天,最後轉過身猛地抱住了我,像隻貓一樣蹭了蹭我的胸口,聲音悶悶的:「這個也不醜,我第一次看見就覺得很順眼。」
我笑了:「那真是它的榮幸。」
一整個春節,除了去容家陪容父容母吃了年夜飯,我還帶著容珍去程天翔家拜了年。容珍搬進了我家,我們的戀情也公開了,官宣那一天是除夕,容珍的配圖用的是我送她的十八歲禮物。
那些貝殼,每一個都鑲著一枚我親手開出來的珍珠。最大的那一顆是紫色的,圓潤剔透,開蚌店的店主開了個高價想要我賣給他,我卻拒絕了,洗凈打磨,嵌在了那枚閉合了七年的貝殼裏。
我的朋友圈底下相當熱鬧,雖然大家都在客氣地祝福我們百年好合,但據程天翔說當時半個圈子裏的人都在吃瓜,還有人特意跑去問駱承瀚是什麼感受。
這些我都不關心,容珍也一樣——她從不關心這些。
情人節那一天,我牽著容珍去看電影,在街上還遇見過一次駱承瀚。
他消瘦了很多,寧曦的消失看來對他打擊頗大,令他整個人的氣質都陰鬱了不少。看見我們後,駱承瀚的臉色有些難看,站在原地,等我們若無其事地和他擦肩而過時,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容珍。」
容珍回頭看他,駱承瀚緊盯著我和她十指緊扣的手,說不上什麼意味地一笑:「你們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對吧?」
「別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樣齷齪,」我臉色一沉,剛要開口,容珍就往前一步,寸步不讓地擋在我面前,對駱承瀚冷嗤一聲,「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隻會用垃圾話惡心人。」
我忍不住想笑,看見駱承瀚黑如鍋底的臉色後硬生生忍住了,心安理得地接受容珍的庇護。
「容珍,你搞清楚,」駱承瀚的聲音拔高了一些,「當時是你逼著我和你訂婚的,我被迫答應後你纏了我這麼多年,我一直忍著讓著,是你對不起我!」
「你怎麼能這麼不要臉?」容珍用一種匪夷所思的表情看著他,「我從來沒有逼過你,你要是不願意你可以直接和我說,但你最後卻隻是默許了家族的決定。你既捨不得我給你帶來的好處,又覺得自己受了委屈,說到底你不就是貪這個繼承人的位置,想借著我幫你拿到駱氏。大家都清楚的事情,你在這裏立牌坊給誰看?」
駱承瀚被拆穿後,氣得話都說不清楚了:「容珍,是你自己說要幫我的,我從沒求你……而且你和我不一樣,你出生就擁有一切,不用跟人爭,你要是不生在容家,你看還有沒有人受得了你!」
「嗯,以前是我眼瞎,」容珍痛快承認了,「你是在嫉妒我嗎?那我就是生在容家了,怎麼樣?」
駱承瀚:「……」
他徹底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我差點笑出聲,最後還是含蓄地擋了擋嘴,牽著容珍繞過了駱承瀚,不忘對他露出一個很得體的微笑:「駱總,你的未婚妻我很喜歡,謝謝。」
我的公主,還是這樣光芒四射。
她舉著寶劍站在了我面前,無所畏懼的模樣,和當年一模一樣。
這一次的偶遇對我們毫無影響,我們很快就把駱承瀚拋在了腦後,愉快地看完了電影,還不忘在門口的燒烤店帶了夜宵回家給爺爺吃。
春節結束,爺爺要走了。
我和容珍送他去飛機場,要離開的時候,我卻沒有轉身,而是帶著容珍走到了安檢處。
「你怎麼……」容珍茫然地看著我。
爺爺笑瞇瞇地看著我們,比了個拜拜的手勢:「玩得愉快。」
今天隻有一班飛往北海的航班。
她後來和我解釋過:「我十八歲的時候,不知道是在哪裡看到的,就是說要和喜歡的人去一趟北海,所以我才那麼想去那裏……」
其實容家大小姐金尊玉貴,她想去的地方怎麼會去不了。
北海並不算遠,隻是她曾經喜歡的人,從來不肯答應她的要求。
上一次,因為暴雨,那一趟去北海的航班延誤了,她忽然想喝粥,於是走出了機場。
這一次,我牽著她的手,取著早已買好的票,什麼都沒帶,趕上了去北海的飛機。
「你策劃了多久了?」被專車接到我訂好的臨海民宿後,容珍看著窗外的風景,捋了捋微卷的淺慄色長發,「我還什麼都沒準備。」
大小姐時刻保持著優雅從容,驚喜卻根本藏不住,一點一點從她故作鎮定的眉眼間溢出。
「你猜?」我不置可否,「要不要去海邊走走?」
她轉頭看我,莞爾一笑,眼眸亮晶晶的,就像天邊的星星:「好!」
我拉著她踩在綿軟的沙灘上,海風徐徐,白浪席捲著海邊的貝殼,一點一點塗抹著靜謐的夜色。
我伸手輕輕取下了她長發上的玫瑰。
那是我去年送她的禮物之一,火紅的玫瑰,鑲嵌著寶石和珍珠,嬌艷欲滴,和我年少時見過的如出一轍,落在她發間,像是公主的皇冠。
她的長發瞬間散落,有幾綹落在了我的指尖,酥酥麻麻。
她疑惑地看著我,而我已經像是變魔術一樣攤開了玫瑰的花蕊,一枚小巧的戒指靜靜躺在怒放的玫瑰上,璀璨奪目。
「雖然現在還早了一點,」我單膝跪下,「容小姐,你願意嫁給我嗎?」
容珍的指尖顫抖著,像是想說什麼,眼裏卻逐漸盈滿了水色。
「我想要你做謝家的掌上明珠,也是我一個人的掌上明珠,」我垂下眼,「容珍,我從很久以前就這麼想了。」
你是我年少遙不可及的夢,是高懸在我頭頂的月亮,是我夢境裏永不褪色的玫瑰少女。
戒指推上了容珍的指尖,她最終還是沒有哭出來,隻是捧住我的臉,很認真地吻我,那些盈盈的淚光,就像是剔透的珍珠,藏進了她心裏。
她說:「好。」
第一次見你哭,我採來最美麗的珍珠,躲在暗處看見你一枚一枚撿起那些我放下的貝殼;
第二次見你哭,水晶碎片硌在我掌心,我悄悄送了新的天鵝給你;
第三次見你哭,我忍不住出現在你面前,我送你去酒會,等在酒會門口的時候,我在不管不顧地想,我該用什麼方法把你搶過來;
事不過三。
第四次見你哭,我把你抱在了懷裏。
「容珍,」我輕聲說,「我不會再讓你哭了。」
這句話,遲到了我的整個少年時期,終於在她徹底屬於我的這一刻,成為我理直氣壯的情話。
——「我愛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