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
秦隱沒說話,定眸去看談梨的眼睛。然後他懂了女孩的那一絲深藏的、想努力不被他發現的晦暗情緒。
秦隱彎下腰。
他扶著床邊,溫柔地拿開女孩捏在耳垂上有點用力而攥得發紅的手,然後輕吻在她耳垂前那顆l型耳釘上。
秦隱低聲輕笑。
“對,liar屬於你了,談梨。”
第69章
上午, 主辦方安排的zxn戰隊備戰室裡,教練組和數據分析組還在裡屋對幾套備戰方案做最後的研討。
即便有特意加裝的隔音設備, 裡間的臨時會議室門縫裡仍舊能透出一點細微的爭吵雜音。
也或許是因為,作為訓練室的外間太過安靜了。
adc尤上(youu)和輔助王藏(treasure)作為下路雙人組,遊戲外也常形影不離。此時兩人一坐一站,正在房間西南角的桌旁接近無聲地討論什麼。坐著的尤上時不時拿筆在白紙上勾畫。
東南角是臨時訓練區,包括替補在內每人配備一臺電腦,狄達(dida)和馮啟(fengqi)正在各自的電腦桌前做自定義練習,鍵盤和鼠標敲擊的聲音都輕軟且頻率不高。
至於唯一單獨活動的正選……
zxn今年新納入的小打野livg,正木在西北角的弧形沙發裡, 蜷著身緊皺著眉,雙肘撐在膝蓋前, 十指緊緊地扣捏在一起。
房間裡安靜得叫人憋悶。
訓練區原本就頻率不高的敲擊聲慢慢停下來一個。馮啟偷偷回頭看了一眼沙發區, 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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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拖著電競椅,朝旁邊狄達那裡靠了靠:“達哥,livg今天的狀態好像更……”剛過17歲半年的少年音, 壓得低低的, 透著點叫人好笑又心酸的嚴肅。
狄達拿下嘴裡叼著的煙, 也回頭看了眼。
訓練室裡不讓抽煙, 從去年新換上來的那個神出鬼沒的經理格外嚴格, 平常抓狄達的髒話都沒少扣獎金。但到了今天,還是難得允許狄達不點隻叼著了。
審視兩秒,狄達轉回頭, 露出張胡子拉碴不修邊幅的老臉,黑眼圈讓他看起來格外滄桑。
出去別說22歲, 32可能都有人信。
馮啟被這樣一張老臉懟著,心理壓力略大, 扛了幾秒沒忍住,摸著額頭心虛問:“達哥,你看我幹嘛?”
狄達把煙叼回去,他動了動嘴皮,語氣發懶:“我在研究你是個什麼構造。”
馮啟:“?”
狄達:“不然都是17,都第一回 正兒八經參加世界賽,咋你就啥事沒有,他就緊張成那德行?”
馮啟:“……”
狄達來市好些年了,平常不太顯,但一急了方言味就按不住地往外冒。
馮啟被他那語調逗得想笑,但又覺得這嚴肅關頭笑出來太大逆不道,所以很艱難地忍住了。
“可能,我去年畢竟也作為二隊選手,觀摩了一下世界賽氛圍?”
“嘖……”
狄達沒再多說話,扭回頭去看向沙發角落。窩在那兒的livg還是一動沒動。
馮啟猶豫了下,問:“i哥還沒來嗎?”
“剛剛問,在路上,估摸快了。”“哦哦,那就好。”
“好個――”狄達卡住,心虛瞄向裡間門,確定那個神出鬼沒的新經理沒出來,他咬著煙轉回來,“liar是人又不是神……行吧,就算他是神,他也不是管孩子的。自己臨賽崩了心態還調整不過來,liar能給他吃神仙藥嗎?”
馮啟沒敢吱聲。
他知道隊裡看起來狄達最不正經老無賴的,但也數狄達對這場比賽最看的要緊――
馮啟和livg今年17,場上表現都不俗,就算有瑕疵也同時具備莫大的年齡潛力。尤上和王藏狀態穩定,同為20歲,也還有餘熱未盡。
唯獨狄達,今年22,在職業賽場上已經算是老將了。從去年開始就有媒體捕風捉影地探查他什麼時候退役,更有部分偏激粉絲,隻要看上路發揮不佳就甩鍋狄達年齡,惡語相向“勸”他退役。
明明狀態起伏在選手身上實屬正常,但隻需一個“年齡大”的原罪由頭,什麼攻擊和黑鍋都可以肆無忌憚地糊上來。
“艹,這屋裡也太憋人了。”狄達一推鍵盤,起身。
西南角桌旁,尤上抬頭,罕有地主動開口:“去哪兒?”
狄達沒回頭:“出去抽根煙。”
尤上和弓著腰的王藏對視了眼,無奈搖頭,繼續把注意力落回去了。
主辦方安排的地方,抽煙室就在衛生間外邊。空氣裡彌漫著一種有點刺鼻的廉價香水的味道,不知道是哪個牌子的空氣清新劑,醺得狄達一進來就皺緊了眉。他停到吸煙筒前,掏出火機打了火,狠狠地抽了一口,吐氣。
衛生間似乎沒人,半根香煙燒沒了,也不見有第二道人影出現過。
狄達樂得清闲,尼古丁的氣息讓他緊繃得有點發僵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訓練室裡看起來數他最放松,軟得都快在椅子裡癱成一坨泥巴,但其實他自己和隊裡其他人都知道,他比誰都緊張。
緊張到剛剛打火的時候,手竟然還抖了下。
“…嗤,就這點出息。”
狄達從鼻子噴出點煙,很冷地嘲了自己一句。
“賽前抽煙,不怕教練抽你。”
“臥槽!”
狄達被身後冷不丁冒出來的聲音嚇得原地一跳高,手裡的煙頭差點懟嘴巴裡,更恐怖的是他下意識抬頭看向前方――
鏡子裡面,他的身後站著黑漆漆的一團!
狄達差點厥過去,掐著煙抖著手指鏡子:“你你你你……”
那道身影從牆角的陰翳下邁出。
黑色棒球帽,黑色口罩,黑色運動夾克,黑色長褲。
帽檐掀起來點,露出碎發下一雙漆黑的眼,還有被鼻梁颧骨勾勒凌厲的口罩上刻著的白色字母。
liar。
狄達一口煙嗆住,這會兒嚇回神後知後覺地劇烈咳嗽起來:“nd……你要是嚇死我誰去上路帶兵線!?”
秦隱淡淡一嗤,懶散靠到冷冰冰的瓷磚牆面上:“對著垃圾桶思考人生,是你最新的賽前解壓手段?”
“滾滾滾。”狄達總算順過呼吸,沒好氣地瞪他。
心虛得習慣成自然,狄達下意識偷偷把煙捻滅了的時候,才想起面前這人已經不是他們隊長了。
他低了低頭,看著殘廢的煙蒂:“嘖……又浪費半支,你說你闲著沒事切什麼liar的號?裝逼嚇唬人玩啊?”
秦隱頓了頓,沒解釋:“livg狀態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狄達說完這一句就沉默下來。
洗手間裡安靜片刻。
秦隱冷淡淡地問:“比賽還沒開始,你就先想投降了?”
“誰想投降了!?”狄達被戳痛腳,差點跳起來。
“那你滿臉寫著‘我輸定了’?”
狄達:“我哪――”狄達蹦到一半,僵住,然後頹然地靠回去。
半晌,他撸了一把臉,自嘲笑笑:“我當然想贏,我他嗎比誰都想贏。但比賽這種事,又不是靠意念。”
“……”
聽到這句,一直情緒淡漠的秦隱終於慢慢皺了眉。他視線緩落,徐徐打量。直盯得狄達渾身上下的汗毛都立正敬禮過一遍。狄達忍無可忍:“你是對面派來的臥底吧,專門過來搞我心態的?”
秦隱挪起漆黑的眼,輕嗤:“我是研究你,是不是不到半年喜為人父,所以心態老這麼快?”
狄達:“……”
狄達氣狠了反而冷靜下來,咬牙切齒地懟回去:“誰能跟你比啊,f大那麼文明友好積極向上的氛圍,燻陶了你半年,你不還是這麼不當人?”
秦隱不惱反笑,雖然淡得可以忽略不計:“就這樣,保持狀態。”
狄達和秦隱同隊時間最長,哪會不懂他的用意:“我保持住了有多大用?咱隊什麼核心戰術模式你最清楚,livg廢了基本就廢一半。”
秦隱:“你們不也一路走過來了。去年連決賽門都沒摸著,說明他至少比那時候的我強。”“屁,這話忽悠外邊行,對隊裡,都不用別人說,你自己信嗎?”
秦隱沒說話。
狄達卻不肯放過,死擰著眉:“去年你狀態不好是事實,但那也就相對你自己而言,真正分鍋你的傷是最小那份――王藏家裡出事,下路成天夢遊;中單突發的新老交替,比賽都當磨合訓練;我去年那狗屎狀態就更別提了!”
秦隱嘆了聲:“行了。”
狄達沒停嘴:“那時候全隊狀態低迷,要是把你換成livg,連世界賽的門票我們都未必拿得著,還談個屁四強決賽――”
“狄達。”秦隱沉了聲。
狄達聲音戛然而止。
半晌,他閉了閉眼:“你就當我放屁吧,不是怪你走,也沒人能怪你。誰不得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呢?要不是你領著zxn扛過最難的一年,今年的zxn還不定在哪兒呢。”
狄達說完,長籲出一口氣,提步往外走。
路過秦隱身旁時,戴著口罩帽子的男人動了動聲:“說出來就舒服了?”
狄達停下:“嗯,賊他媽爽。”
秦隱淡淡一笑:“出息。”
狄達咧嘴笑了,恢復到平常模樣:“誰說不是呢。走吧i神,訓練室裡還有位失足少年等著你拯救呢。”
“滾。”
秦隱輕嗤。
轉身的那一瞬間他沉下眸色,和狄達並肩往訓練室走去。
事實證明,秦隱這一身liar的打扮不僅嚇著狄達了,隊裡其他人也震得不輕。
站在推開的門旁,落後兩步進來的狄達笑眯眯地靠在門上,看熱鬧似的欣賞著屋裡幾人不同程度被雷劈了的表情。
然後狄達轉回去,對秦隱說:“你看,我就說你這一身既裝逼又嚇人。”
秦隱涼涼瞥他。
馮啟最先反應,樂得從椅子上跳起來,直接飛撲上前:“i哥!”
狄達一步擋過去,把人摁下來:“小馮,出息點,咱怎麼也算是聯盟裡的一流中單了,別每次見了liar都跟見了爸爸似的,行不?”
馮啟委屈地被摁住了。
西南角的尤上和王藏,訓練區的替補,幾人陸續回神,和秦隱打了招呼。
王藏也撐著桌笑:“liar,你這一身太‘隆重’了。萬一被你粉絲撞見了,主辦方安排這小地方可不夠她們爆破的。”
尤上點頭。
秦隱進來後就摘了棒球帽,聲音在口罩後面低低啞啞的,似笑非笑:“工作人員領著走了小門,別怕。”
秦隱說完,習慣性地要去摘口罩,隻是修長指節勾上耳後棉帶,他又停住了。
狄達走回來:“那我看你就是跟我們生分了,怎麼,怕自己長得太帥再刺激著我們?不至於啊,都看多少遍了,我們又不是你那些女粉。”
秦隱聞言一垂眼,懶洋洋地勾下口罩帶子:“跟你們沒關。”
“那跟誰有關――”
狄達的話聲,在他抬頭瞥見秦隱唇上的傷時,戛然而止。
單身狗木住臉。
“嗯,”秦隱冷淡又騷氣地一笑,“‘女粉’咬的。”
單身狗們:“…………”
瑪德,汪。
?
“阿嚏。”
酒店頂樓的秋風裡,談梨捂著紙巾打了個噴嚏。
紙巾被揉成一團,她木著臉望了望沒有遮攔的露天,滿浸著涼意的秋風在高樓間穿梭,吹得她情不自禁地緊了緊自己身上的外套。
這種天氣,就算是中午,上樓頂餐廳吹風吃午餐,她一定是腦殼壞掉了。
而且從身邊來看……
談梨扭頭,視線轉過三百六十度,露天餐廳裡今天中午除了她以外空蕩無人。
談梨寂寞地轉回頭。
顯然腦殼壞掉了的隻有她自己。
唉。
盡管在表面上嘆著氣,談梨的右手還是沒忍住,抬起來在自己右邊耳垂上摸了摸,以最輕柔的觸感感知著它的輪廓。
是一顆l型的耳釘。
是liar的。
談梨嘴角彎起來。
她松開手,低下頭去嘗了口侍者最後送上來的黑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