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半空中的手指蜷縮了一下,陸行舟似是回過神,笑著將手收回,“下臣冒昧打擾,有幾樣不起眼的小東西想送給娘娘。”
他另一隻手上端著個錦盒,打開來,裡頭是各式各樣的戒指與手镯,即使光線昏暗,也有著瑩潤的光澤。裡頭隨意一樣,都足夠一個普通人一輩子吃穿不愁。
姜芮波瀾不驚:“公公有心了,不過——”
“臣想親自為娘娘戴上。”不等她說完,陸行舟便開口。
這是不允許拒絕的意思了,姜芮撩了撩眼簾,“若我不同意,公公待要如何?”
陸行舟含笑道:“臣隻能懇求娘娘應允。”
姜芮沒說,隻看著他。
陸行舟再次伸出手,握住她隨意垂在榻邊的手掌,如想象中綿軟,纖細細膩,卻又柔弱無骨。他從錦盒裡拿出一對貴妃镯,依次套入同一隻手腕。
姜芮輕輕動了下,腕上兩隻玉镯相碰,發出清脆悅耳的相擊聲。
陸行舟眼含贊嘆,“娘娘的手真美。臣當日有幸得見,就知唯有最珍貴的寶物,才襯得上它。”
他又拿出幾枚戒指,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帶上,即將戴到大拇指的時候,姜芮終於搖了下手腕,將手抽出。
“娘娘?”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姜芮看不見自己手上到底都戴了什麼,“勞煩公公讓我的宮女進來掌燈。”
聽她語氣如常,陸行舟笑道:“何必別人,臣自當為娘娘效勞。”
雖比平日晚了許久,燭臺到底還是亮起了。
姜芮在燭光下欣賞自己的手,白皙柔膩的手腕套了一對紅色貴妃镯,因手腕纖細,镯子幾乎要滑到手肘,露出大片細膩的肌膚。除大拇指外,其餘四隻手指上各帶了一枚戒指,紅寶石、藍寶石、瑪瑙、貓眼,戒面一個大過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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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隻看了一眼,便覺得有礙觀瞻,打算取下,卻被旁邊伸出的一隻手攔住。
“娘娘不喜歡麼?”
“俗氣。”
陸行舟笑著說,可是下臣喜歡得很。他將姜芮的手託在掌中,大拇指輕微摩挲,“娘娘在臣眼中就如這隻手,雍容華貴,美妙無暇,天生該有諸多陪襯,臣也願時常時伴娘娘左右,不知娘娘允不允?”
“公公何必多此一問?”姜芮斜眼看他,“就如這镯子,即便我不同意,公公也將之帶上了,問不問又有什麼區別?”
陸行舟微微一笑,一廂情願和被接納的,當然不一樣。但不管是哪一種,至少眼下,她的手在他掌中,這就足夠了。
他低頭細看這雙手,原本手腕上被他握出的淤青已經消失,以後也不會有機會再出現,“臣為從前的魯莽無禮向娘娘道歉,萬望娘娘寬恕一回。”
“要是不寬恕,你又當如何?”
“自當聽從娘娘發落。”陸行舟無奈笑道,“隻求娘娘莫要將下臣驅離身側。”
他話說得可憐,姿態放得越低,但姜芮和他都知道,就算她要趕,也是趕不走他的。這不過是他一貫的作風罷了,看似彬彬有禮,看似謙委溫順,實則不容拒絕。
殿外忽然傳來一點動靜,姜芮側耳聽了聽,聽到含煙的聲音,想來是她送完雲錦回來,發現長安宮的異常,但卻沒有進來,應該被攔住了。
“公公該回去了。”她說。
“真想看著娘娘入睡。”陸行舟輕嘆。但不必說也知道眼下是不可能的,隻得戀戀不舍放下姜芮的手,含笑柔聲道:“娘娘早些安寢,下臣告辭,明日再來叨擾。”
姜芮坐著沒動,看他走出去。
殿門外,含煙心急如焚。剛才還沒進長安宮,她就隱隱覺得不對,一進宮門,立刻發現娘娘寢殿外,竟守著陸公公的人,而殿裡隻點著一盞昏黃的燈,該伺候的人都不在裡頭。她馬上意識到,現在裡面隻有娘娘和陸公公兩人。
這麼晚了,陸公公來做什麼?為什麼不讓人去伺候?為什麼要和娘娘獨處?
含煙想起最近其他太妃宮內那些人異樣的眼神,想起三七忽然客氣的態度,想起陸公公讓人送來的好東西,心一下子就慌了,再聯想前一陣娘娘手上的淤青,眼淚吧嗒吧嗒就落了下來。
等殿門一開,她連禮數都顧不得,直接衝進去。
“娘娘!嗚嗚……”
姜芮聽到哭聲,詫異回頭,“怎麼,外頭的人欺負你了?”
“您受苦了。”含煙抽抽搭搭撲上來,拉起她的右手,滿以為會看到一手烏青,結果整條手臂白淨無瑕,別說烏青傷痕,連寒毛都沒有幾根。
她抹了把淚,又去拉另一隻手,隻見那手上沉甸甸的,帶滿了手镯戒指,連大拇指都沒空下,怕是鄉間的土財主,都不會這般財大氣粗。
含煙打了個哭嗝,呆呆望著本該清淡出塵,此時氣質莫名微妙的娘娘。
姜芮晃了晃手臂,一陣叮叮當當。她也覺得陸行舟眼光是不錯的,送來的都是珍品,可這品味……著實有些難言,前幾個世界帶大金鏈子的暴發戶見了他,恐怕也要甘拜下風。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老四到底行不行的問題,有人問作者君就說下。首先他肯定是真太監,然後我查了資料,最初太監是蛋蛋丁丁全割的,但是後來發現割丁丁容易造成死亡,就變成割蛋蛋留丁丁,再後來,醫學較為發達,割丁丁造成的死亡率大大降低,又恢復了全割的方法,比如清朝。但我不想寫清朝,所以讓老四做個沒蛋蛋的大太監吧。
PS:不知道你們為啥辣麼關心這個,就算他有兩個大丁丁,駕照也被大晉江扣住了呀: p
第71章 陰鸷廠公11
陸行舟成了長安宮常客,每當夜幕降臨,他便要在含煙如臨大敵的視線中,堂而皇之踏入太後寢宮。
選了個這樣曖昧不清的時間,兩人共處一室時,卻每每隻是姜芮百無聊賴的靠在貴妃榻上,而陸行舟坐在一旁,或看她,或一意孤行裝扮她的手,都不知他從哪裡找來如此多的首飾。
就連含煙,一次次看見她家娘娘手上帶滿的首飾,也從敢怒不敢言,變成了驚奇困惑。
她原本以為陸行舟是在折辱強迫娘娘,如今看來,好像並沒有強迫的跡象,而且他每次來,總是帶許多東西送給娘娘,倒像是在討好一般。
還有,太後娘娘……似乎並不十分抗拒。
“娘娘,您說陸公公到底想做什麼?”某日姜芮午睡方醒,含煙終於忍不住問。
這兩日實在太熱,姜芮暫時把小皇帝讀書一事停了,每天貓在寢宮中,直到傍晚才出來活動。
聽見含煙的話,她伸了個懶腰,“你覺得呢?”
含煙抿著唇說:“奴婢鬥膽猜測,陸公公是不是喜歡娘娘?”
姜芮垂著眼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隻說:“或許吧。”
畢竟,雖然她對陸行舟的心意有把握,但他確實沒對她說過這類話。
短短三個字,卻讓含煙一下就覺得心酸了。
在她看來,娘娘雖然明面上沒有抗拒陸公公,可心裡也必定是不願意這樣的。
那她為何不拒絕?隻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為了陛下,二是為了謝家。
她想起幾個月前,謝大學士入宮與娘娘謀劃對付陸公公,結果不慎暴露,導致娘娘大病一場。奇的是那之後,陸公公卻沒有遷怒於謝家,含煙可不會認為他是心慈手軟之人,定是娘娘委屈了自己,從中周旋。
還有陛下,陸公公既然不許陛下入學,怎麼又允許娘娘教導陛下讀書?還不知是娘娘吃了多少苦才換來這麼一個機會。
她隻要一想起娘娘到底忍受了多少委屈,身為太後卻不得不委身一個太監,明面上還要裝成若無其事的模樣,就鼻酸得想哭
姜芮看她鼻頭紅紅,眼眶紅紅,既覺得可憐可愛,又有幾分好笑。
含煙此時的想法,她約摸清楚,而且是她有意誘導所致。
長安宮這麼多宮女內侍,含煙是伺候謝太後最久,也是最了解謝太後的人。她的姑姑原本就是謝太後陪嫁宮女,後來到了年紀放出去,謝家又將她送來,雖說是為了讓謝太後在後宮裡多一個幫手,可未必不是謝家放在謝太後身邊的一雙眼睛。
她忠於謝太後,但也忠於謝家。
姜芮知道自己和謝太後終究不同,如果是真正的謝太後在這裡,以她的秉性,和陸行舟是牽扯不到一處的。
但她現在卻和陸行舟有了點什麼,日後這件事若傳到前朝,第一個起疑的,就是清楚自己女兒的謝家人。
所以,她現在必須要透露給含煙一些信息,或者說是透露給謝家一些信息,讓他們知道,她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其實含煙的猜想也不能說有錯,因為如果她沒來,謝太後已經死了,沒了謝太後,謝家便什麼都不是,偏偏他們又意圖對付陸行舟,最後自然無法逃過一劫。
晚膳後,陸行舟又來長安宮。
“避暑之事,不知公公到底作何打算?”
問這話時,姜芮正把玩著一顆渾圓瑩潤的珍珠。
陸行舟看著她燭光下的側顏微微出神,過了幾息,才含笑說:“既然娘娘要去,臣即便萬分不舍,也不敢阻攔,明日便分派下去,待各司各監準備就緒即可。”
姜芮沒說話,隻看著那顆拇指指甲蓋大小的珍珠,在自己掌心滾動。
過了一會兒,陸行舟又幽幽地說:“娘娘去避暑,便要留臣一人在京城了。”
“若我沒記錯,避暑別莊距離京城不過五六十裡,聽公公這話,倒好似隔了千山萬水。”姜芮收起珍珠,輕飄飄睨了他一眼。
陸行舟笑道:“不瞞娘娘,且不說五六十裡,就是崇政殿到長安宮,隻要沒見娘娘在眼前,與臣而言,都是千山萬水。”
也不怕酸倒大牙。姜芮暗道。
“娘娘在想什麼?”陸行舟執起她的手,嘴唇輕輕柔柔在手背上碰了一下,“可是不信下臣所說?”
姜芮任他握著,沒將手收回來。
陸行舟便得寸進尺般,順著她的手背一點一點輕啄,“娘娘若不說話,下臣可要冒犯了。”
姜芮這才略動了一下,“信或不信,有何差別?”
陸行舟抬起頭來,將她的手放在掌中輕輕揉捏,笑道:“自然不同,娘娘若說信,即便隻是謊話,也足以叫下臣歡欣鼓舞;若不信,自然是臣做得不夠,還不足以叫娘娘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