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錦衣殺 3654 2024-11-11 15:14:45

  可是,甘肅荒涼遙遠,風沙又大,洪晚情一想到要去那種地方居住,心裡又十分不樂意。她心裡揣著事,聽陳氏等人說話也沒有插嘴的心思,偏偏這些人不知道哪來那麼多話,拉著傅霆州說個不停,洪晚情被迫跟著聽,像傻子一樣呆坐了一個多時辰,等得她心煩不已。


  等終於能抽身時,天色也不早了。傅霆州隔了一年半回家,肯定要回正房坐。洪晚情一路雀躍地和他同行,等回房後,她連忙喚丫鬟給傅霆州上茶、端糕點,將所有人支使得團團轉。


  傅霆州其實很想和她說不用麻煩了,他坐一坐就走。但看她那麼興奮,他也不好開口。傅霆州隻能低頭喝茶,這樣就不用說話,洪晚情坐在他對面,以為他喜歡這壺茶,傅霆州一放下杯子就立刻給他滿上:“侯爺,這是今年春的六安茶,專門從齊雲山摘下來的。”


  傅霆州嗯了一聲,之後緩慢旋轉茶盞,也沒後話。洪晚情等了很久,試著找話題:“昨日侯爺怎麼一出宮就去武定侯府了,也不說回家換身衣服。許久沒去拜會舅舅了,他老人家身體可還好?”


  “武定侯一切安好。”


  “侯爺要去甘肅?那麼遠,要去多久?”


  “聽朝廷安排。”


  一個男人想不想和你說話,根本沒有懸念。如果他想搭訕,哪怕對著一位冰山美人也總能找到話題,如果他不想理會,哪怕全是話茬,他也可以置之不理。


  洪晚情動動嘴,再接不上話了。她本來想借著甘肅的話題,慢慢引出她是否隨行的事,但傅霆州不接話,她能怎麼辦?


  洪晚情說道:“無論如何,這一個月侯爺待在家裡,總能好好休息休息。侯爺,正月四妹妹要出嫁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趕上,這是我給四妹妹準備的添妝,你看看怎麼樣。”


  洪晚情讓人從妝奁中取出一套純金頭面,傅霆州隻看了一眼就點頭,說:“你是她們長嫂,你來安排吧。”


  說起首飾,洪晚情找到熟悉的話題,喋喋不休道:“快到年關了,京城裡宴會多,宮裡也要搭場子。今年新開了一家首飾店,他們家的累絲金線掐的又勻又細,編出來的花鳥也好看。京中獨此一家,每次來新款都要搶才能買到呢。四妹妹年輕,又是新婦,我給她買了一套蝶穿花,自己留了套鳳銜珠。可惜最好看的那套金鑲玉卻被陸府訂走了……”


  傅霆州一直無所謂地聽,直到洪晚情說陸府也訂了套首飾,傅霆州才終於抬頭,仔細打量這套首飾的工藝。


  首飾確實做得很精致,細細的金線編成蝴蝶、花瓣,層次鮮明,活靈活現,哪怕是純金也不會顯得俗氣,看著就很壓得住場面。傅霆州想象這件金首飾鑲嵌玉石會是什麼模樣,想來,應是很雅俗共賞、宜清宜貴的吧。


  戴在她頭上定然好看。


  洪晚情還在絮絮抱怨明明是她先到的,她本尊都站在跟前了,陸府下人卻搶先,直接拿走了那套首飾。洪晚情語言間充滿了不忿,傅霆州卻突然說:“一套首飾,讓給她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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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晚情本來是隨口抱怨,事情都過去那麼久,她早就不在意了,隻不過回想起來依然意難平。但傅霆州卻不耐煩地打斷她,直白地讓她讓給王言卿。


  仿佛王言卿用比洪晚情好的東西,是理所應當。


  洪晚情愣住,回過神後,從昨日就積壓的委屈、怒火再也控制不住,拉下臉道:“侯爺這是什麼意思?我是你的正妻,鎮遠侯府夫人,在你心裡莫非還不如一個外人嗎?”


  外人。傅霆州聽著這些字眼刺耳極了,語氣同樣轉冷:“你既知道自己是侯夫人,還做這等無理取鬧之事?成何體統。”


  “你說我無理取鬧?”洪晚情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忽然覺得委屈不可自抑,眼淚簌簌而落,“我十七歲就和你議親,可是,你先是守孝,然後隨皇帝南巡,之後又去了大同府,我等了你足足三年,才終於等來婚書,我說過什麼沒有?成婚後你從不踏足後院,天南地北去打仗,我操持侯府中饋,孝順公婆、太婆母,替小姑子們準備婚事,我自進你們傅家門後任勞任怨,事必躬親,現在,僅因為一套首飾,你說我無理取鬧?”


  洪晚情一哭起來就止不住,嫁人後的委屈決堤一樣湧出來。傅霆州看著洪晚情的淚,心中有愧疚,但也僅是愧疚。


  他曾經以為男人天生拿女人的眼淚沒辦法,卿卿隻要稍微不開心,他就心疼不已,她眼睛裡含著淚時,傅霆州心肝都被揪起來,以後再也不會做惹她落淚的事。可是現在,洪晚情在他面前哭,他卻發現女人哭起來並不美,任何人情緒失控的時候,都不會好看。


  他知道自己對不起洪晚情,可是,愧疚不是喜歡,責任也無法變成愛。


  傅霆州靜默地坐在對面,片刻後起身,說:“你不要胡思亂想,你侯夫人做的很好,以後也絕不會有人動搖你的位置。不必哭了,找帕子擦擦淚吧。”


  說完,他就走了。


  洪晚情感覺到傅霆州轉身,驚了一跳,慌忙抬頭,可是隻來得及看到他掀門簾的背影。洪晚情呆呆坐在羅漢床上,許久無法反應。


  他怎麼能如此狠心薄情。是她錯了,世上有那麼多貌合神離的夫妻,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可以成為例外,隻要佔據了他的妻子之位,就能進而擁有他的感情?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嫁給的,一直都是鎮遠侯夫人這個牌位啊!家族聯姻,這樁婚事從來都是他和父親、舅舅之間的事情,與她毫無關系!


  洪晚情意識到這一點,哭得越發撕心裂肺。


  鎮遠侯府裡很快傳開,侯爺出徵回來,在夫人洪氏屋裡坐了都不到一刻鍾,轉身又出來了。之後夫人在屋裡哭了很久,無需打聽,大家便知道,侯爺和夫人又爭吵了。


  侯府下人們唏噓,誰都不敢說。這次吵架動靜有些大,不知怎的連侯夫人的娘家永平侯府也聽說了。永平侯夫人登門,一臉憂慮地看著女兒:“聽說,你和侯爺因為一件金首飾吵起來了?”


  洪晚情無精打採應了一聲。根源不是金首飾,但這樣說也沒錯。永平侯夫人聽了真是要揪心死了,又是說又是勸,實在不明白出嫁前好好的閨女,嫁人後怎麼變得這樣不省心。


  永平侯夫人好話勸了一通,見洪晚情沒反應,不由虎起臉,說:“你不要不當回事,你父親聽說了你辦的事,十分生氣。為了金銀首飾和夫婿置氣,是一個妻子該守的本分嗎?”


  “哪是因為首飾!”洪晚情氣急,但是看著母親的眼睛,她又覺得不必說。父親和母親真的不知道症結嗎,他們知道,但是他們不在乎。


  在他們看來,洪晚情已經嫁給一個眾人眼裡的好夫婿,年輕有為,前程似錦,俊朗英武,她還有什麼不滿意?至於傅霆州不喜歡她,也不是什麼大問題,能傳宗接代就可以了。


  隻有洪晚情知道丈夫不喜歡她,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而她的痛苦甚至連她的母親都不理解,隻覺得她在作。


  永平侯夫人見洪晚情安靜下來,以為她聽進去了,放柔了語氣勸道:“娘知道你心氣高,但是,天底下夫妻都是這樣。為什麼說新婚燕爾,因為隻有前三個月夫妻是和睦的,等新鮮感過去後,男人都會另找新歡。你要做的是降服那些女人,讓她們知道掌握她們性命的人是你,而不是和她們爭。尤其不能和丈夫鬧,硬生生把人往外推。”


  洪晚情沉默,永平侯夫人看到爭強好勝的女兒才嫁人幾年就變得沉悶灰暗,心裡也不由嘆息。她想到今日的來意,用力握了握洪晚情的手,說:“兒啊,情情愛愛都是話本裡編出來騙人的,夫妻兩人搭伙過日子才最重要。”


  情愛是騙人的嗎?那為什麼陸珩能為了王言卿一直不納妾,為什麼傅霆州這麼多年還惦記著她?


  永平侯夫人見洪晚情垂著眼睛,怕她再鑽牛角尖,打斷說:“娘知道你心裡悶,今日帶了幾個妹妹和你說話,一會你把她們叫進來,看看誰最順眼。”


  洪晚情聽著這話不太對,皺眉問:“誰最順眼?她們又不留在傅家,我看這個做什麼?”


  永平侯夫人看著她沉默了,洪晚情心裡咯噔一聲,聲音都發抖了:“娘,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永平侯夫人嘆氣,便也和她直說了:“這是你爹、你哥商量過後,覺得最好的辦法。鎮遠侯明年就要去甘肅了,你是侯夫人,要主持侯府、孝順公婆,不能輕易離開。但他氣血方剛,身邊不可能沒有女人,萬一他這一去三年五載,在那邊庶子恐怕都生好幾個了。與其讓不知底細的女人進府,分薄侯府家產,不如把你的庶妹抬進來,和你一條心,還能幫襯著你管家。”


  洪晚情聽著心都涼了:“娘,你在說什麼?我又不是不能生,哪有納自家妹妹進來做妾的?大不了我跟去甘肅,在那邊吃幾年苦。”


  永平侯夫人嘆氣,其實有一句話她沒忍心告訴洪晚情,世子——也就是洪晚情的哥哥說,成婚三年了傅霆州都沒往洪晚情房裡去幾次,可見傅霆州完全不喜歡洪晚情。對於男人而言,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必奢望日久生情那一套,還是趁早物色新人吧。


  洪晚情多半是生不出嫡長子了,為了傅洪兩家的聯盟,隻能另外挑洪家女。


  永平侯夫人沒告訴女兒實話,而是道:“晚情,孝道最重要。你是長媳,公婆尚在,你擅自離家會被別人恥笑的。不如讓你庶妹跟去甘肅,她的姨娘還在我手裡,翻不出水花來。等她生了兒子,你抱過來自己養,和親生兒子沒什麼區別。”


  洪晚情聽懂了,父親和兄長的意思是,鎮遠侯府的嫡長子可以不是洪晚情生的,但必須是洪家女生的。


  換言之,她被家族放棄了。


  洪晚情如墜冰窟,渾身冰涼。她看著母親,嘴唇翕動,她想勸母親將人帶回去,可是她又崩潰地知道,父親和兄長已經決定了,今日隻是來通知她,她的意見毫無意義。


  她以前自負家世,看不起伺候人的婢女,看不起要下地勞作的農婦,甚至看不起出身平民的王言卿。等父兄收回她身上的華服珠寶時,洪晚情才發現,她其實一文不值。


  賣豆腐的民女尚且會一門手藝,她會什麼?


  永平侯夫人和洪晚情屏退眾人,在屋裡說了很久。洪晚情又哭了一場,終於認命了,恹恹讓人將庶妹們帶過來。


  這幾個庶女顯然也知道今日的來意,都打扮的精致美麗,笑著給洪晚情行萬福:“三姐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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