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王言卿點點頭,在這種地方她一個人都不認識,隻能跟著陸珩。跨過翊坤宮大門時,她心生恍惚,仿佛回到了失憶的時候。那時她的世界一片空白,唯有陸珩是真實的。
可惜,最後陸珩親手撕破她的夢,連這唯一的支點也是假的。
翊坤宮內處處都是錦衣衛,見了陸珩齊刷刷行禮。陸珩目不斜視從甬道上走過,錦衣衛一直低著頭,等陸珩走遠後才恢復站姿。
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仿佛對陸珩身邊多出來的女人沒有絲毫好奇。翊坤宮正殿守著一個人,聽說陸珩回來,他連忙迎出來:“大人,您總算回來了。”
他跑過來時,目光掃到王言卿,眼中似有意外但又心照不宣。郭韜很快收斂好表情,他可不敢忘,這位夫人十分擅長識別表情,讀心術堪稱邪門。
郭韜的仕途才剛起步,他可不想被長官針對。
郭韜垂著眼,恭敬避嫌地給王言卿行禮:“參見夫人。”
王言卿對郭韜的反應並不陌生,陸府所有人見了她都是如此表態,害怕又壓抑,生怕被王言卿看出心緒。
原來王言卿還不懂,哪怕大家都不喜歡被讀心,但何至於這麼怕她呢?直到王言卿恢復記憶,才知道靈犀等人那麼害怕,不光是怕王言卿,更是在怕陸珩。
王言卿禮貌笑笑,對郭韜點頭。她和郭韜見過幾次面,但彼此都不熟。面子做完後,陸珩馬上進入正題,他問:“皇上怎麼樣了?”
“皇上睡得不安穩,應當快醒了。”
“我出宮期間皇上蘇醒過嗎?”
“沒有。”
這再好不過,陸珩先去側殿解下大氅,同時將王言卿安置在側殿中。他給王言卿手中放了暖爐,說:“你先在這裡等一會,合適的時候我派人來接你。”
王言卿點頭,表示明白。側殿離正殿不遠,而且外面都是錦衣衛,陸珩放心地回到翊坤宮寢殿,他進去沒多久,果然皇帝就從噩夢中驚醒了。
皇帝滿頭冷汗從夢中醒來,陸珩穩步走向床帳,鎮定問:“皇上,您要用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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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驚懼地緩了一會,疲憊點頭。陸珩叫女官進來,依然經過復雜的驗毒流程後,才端到皇帝面前。
皇帝喝了一杯水,情緒稍微平復。陸珩守在床邊,他揣度著皇帝臉色,輕聲說道:“皇上,臣有一個不情之請,請您開恩。”
皇帝被人勒住脖子,損傷了聲帶,現在聲音還是嘶啞的。他無精打採問:“何事?”
陸珩半垂著臉,隻露出英挺的眉骨、清濯的眼睛:“臣的妻子恢復記憶了。”
皇帝一頓,差點被口水嗆住。他回頭,仔細打量了一眼陸珩,似乎明白了什麼。
陸珩等到了首肯,繼續說道:“臣婚禮當天被倭寇埋伏,臣妻在混亂中不慎摔倒,撞到了頭,正好都想起來了。她非要鬧著解除婚約,臣沒辦法,隻能假借讓她幫忙查楊金英等人的理由,將她帶在身邊。”
皇帝心想世事變幻無常,唯有陸珩從不改變,還是這麼缺德。要皇帝說,陸珩故意撒謊騙了女方兩年,女方恢復記憶後要解除婚約,這簡直天經地義。陸珩不認錯、補償就算了,還非要頭鐵,繼續算計女方。
被他看上的人,也真是倒霉。
經這麼一打岔,皇帝心情稍微輕松了些。他注意到陸珩話中隱藏的信息,問:“那些宮女怎麼了?”
陸珩斂下睫毛,恭敬道:“皇後心系聖躬,已將涉案宮女全部處死。”
其實皇帝剛醒來的時候陸珩說過,逆賊已被全部誅殺,那時候皇帝以為是錦衣衛審訊後殺的,沒想到,竟然是皇後。
也是,如果是陸珩,他怎麼會擅作主張?
皇帝靜了靜,突然意識到不對:“端妃呢?”
陸珩終於能把這件事說出來了,他更深地低頭,道:“端妃及大公主晚間已被皇後帶走。”
陸珩自己成了婚,非常能明白已婚男人的心情。皇後和端妃一個是正妻,一個是寵妾,外人無論幫哪個都不對,不如完全不插手,讓皇帝處理他的女人。
皇帝皺眉,明白陸珩為什麼將王言卿帶到宮裡了。涉及後宮女眷,隻能讓女人來查。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皇帝趕緊下令道:“先去坤寧宮,把端妃關起來。”
陸珩抱拳,飛快領命而去。但他們還是來遲一步,錦衣衛到時,曹端妃已經死了。
死不瞑目,血肉模糊,竟是被凌遲而死。
第107章 主謀
陸珩聽到方皇後帶走曹端妃、抓捕王寧嫔的時候,就預感到方皇後會公報私仇。但錦衣衛的任務是保護皇帝,等皇帝醒後,陸珩才轉述此事,由皇帝拿主意。
皇帝讓陸珩去坤寧宮關押曹端妃,其實是變相地留端妃之命。錦衣衛是外朝親軍,和後宮沒有任何牽扯,但司禮監、尚宮局有各種宮妃的勢力滲透,那些太監隨便動點什麼手腳,就足夠讓端妃吃苦頭了。
雖然皇帝還沒查明白宮人為何殺他,但以他的感覺,不會是曹端妃幹的。
曹端妃父親在朝為官,本人十分受寵,還育有一個年僅八個月的女兒。曹端妃要是真有異心,這些年和皇帝吃飯、共寢有那麼多機會,為什麼要在侍寢當夜,讓宮女用繩子勒死皇帝呢?
此事無論成敗,曹端妃一定會受到牽連。她實在沒有任何理由做這種事。
陸珩去坤寧宮帶人,方皇後最開始不肯說,東拉西扯半天,陸珩拿出令牌,露出強硬之態,方皇後這才松口,說將逆賊關在一個僻靜的地方審問。
錦衣衛按方皇後的話趕來御花園後面最荒僻的一處宮殿群,終於在冷宮中找到了曹端妃。陸珩推門一進去,就狠狠皺了皺眉。
陸珩還是低估了方皇後的狠心。方皇後非但動用了私刑,甚至用了最殘忍的凌遲極刑。
凌遲是用刀子一片一片割肉,往往幾百刀下去,受刑者還有意識,可謂生不如死。這是最殘酷的刑罰,往常隻有叛國、謀逆之徒才會被除以凌遲。曹端妃是第一個,估計也是唯一一個,被凌遲處死的宮妃。
詔獄號稱人間煉獄,錦衣衛審問犯人時,也會上烙鐵、鞭子、夾棍之類,郭韜自認見慣了血腥場面,剛進入冷宮的時候還是差點看吐。不久前還活潑愛笑的寵妃此刻已成了滿地碎片,一顆頭顱連著不再完整的身軀,冷冰冰躺在地上,眼睛大大睜著,再不見曾經的嬌豔柔美。
好些錦衣衛都面露不適,年紀輕些的已經跑去牆角幹嘔了。陸珩冷著臉繞過端妃的屍體,在宮殿裡找了一圈,沒找到有用線索。動手行刑的太監貼在牆根,他們有些慌,但還是底氣十足地說道:“皇上在翊坤宮被奸逆謀害,端妃卻恰巧不在,她必然知情。這等大逆不道之人,凌遲都是便宜了她們。”
“她們。”陸珩緩慢重復這個詞,回頭對錦衣衛吩咐道,“搜查周圍所有宮殿,王寧嫔也在這裡。”
太監頓生慌亂,他沒想到陸珩這麼敏銳,太監不過隨口一句話就被陸珩抓到了破綻。但太監想到自己奉了皇後的命,又無所畏懼地昂著頭。
陸珩下達命令後,沒一會,錦衣衛跑回來報信,說在宮牆根一個僻靜的角落裡找到了王寧嫔,但是他們去的太晚,寧嫔已經被吊死了。
陸珩無聲嘆了口氣。
畢竟是宮妃,屍橫於野也不是事,陸珩命人給曹端妃、王寧嫔收屍。王寧嫔倒好說,曹端妃的身體被割成一片一片的,想收屍實在不容易。錦衣衛艱難地收攏斷臂殘肢時,一個穿錦衣衛校尉服的人飛快跑來,附在陸珩耳邊說道:“大人,皇後去翊坤宮了。”
陸珩趕回翊坤宮,方皇後已經在裡面了。方皇後雙手捏著帕子,依然那麼端莊持重,說道:“後宮出現這麼大的事,是妾身治宮不嚴。臣妾深以為罪,不敢求皇上原諒,隻想趕快將功折罪。臣妾命內監抓捕宮人審問,有宮人曾聽到楊金英與人密謀,原來是王寧嫔久不得寵,心生怨恨,所以指使楊金英做大逆不道之事。曹端妃雖然沒有參與,但她也知道楊金英的陰謀,故意離開許久,這才害得皇上受難。”
陸珩站在門前聽,聽到一半他就垂下眸子,暗暗搖頭。方皇後這些證詞漏洞百出,王寧嫔怨恨自己不得寵,那更不會殺皇帝了。就算真是王寧嫔主謀,她都因為不得寵恨得要弑君了,為何會聯合最受寵的曹端妃呢?
哪哪都說不通。皇後說完後,皇帝沉默,良久沒有表態,陸珩適時地接話道:“皇後娘娘一心護駕,其心可鑑。但人心難測,臣擔心恐有人利用皇後急於護駕之心,欺瞞皇後。”
方皇後見陸珩拆她的臺,面有不悅,板著臉說道:“陸大人莫非在懷疑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