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李正則挖了好幾個坑,終於找到他的“寶藏”。他從土裡刨除來幾顆石頭,挑了最大的一顆遞給王言卿,說:“這是我最值錢的東西,我在河裡找了很久才找到。我把這個給你,你教我彈石頭。”
王言卿接過那顆帶著湿意的石頭看了看,含笑點頭:“好。”
孩子的心單純又誠摯,她說要束脩,他便把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挖出來,送給王言卿。王言卿信守承諾,教他彈石子的技巧。
王言卿坐在河邊的柳樹下,不顧地上的土,和李正則比賽誰的石頭扔得更準。陸珩順著河堤回來,第一眼就看到這樣一幅畫面。
程知府已經累得出氣多進氣少,他隱約看到前方柳蔭下有人,問:“那是誰?”
侍從眯眼看了看,說:“似乎是一個女子和一個小孩,正在玩石頭。”
程知府聽後非常詫異:“大熱天的,小孩子不懂事就算了,大人也跟著發神經?”
侍從露出一副一言難盡又無法明說的表情,隱晦地覷了陸珩一眼:“那似乎是,陸大人帶來的女子。”
程知府尬住,僵了一會後幹笑道:“哈哈哈,陸夫人真是天真活潑,童心未泯。”
程知府害怕陸珩生氣,故意誇大了王言卿的身份。這個女子說是侍女,但陸珩出門辦案也不忘帶在身邊,可見受寵非常。程知府給陸珩顏面,尊稱她為夫人。希望陸大人看在他抬舉此女的份上,不要和他計較。
陸珩望著前方青山綠柳,粼粼銀河,和那個穿著淺色長裙卻毫不避諱坐在地上的女子,像是沒聽到程知府之前的話,笑道:“確實童心未泯。”
第59章 同眠
王言卿隱約聽到動靜,回頭,發現沿著河岸走過來一隊人馬,正是前往山裡查看地形的陸珩一行人。王言卿連忙放下手裡的石頭,對李正則說:“我等的人回來了,今日先到這裡,你快回去吧。”
李正則看到人群,害怕地收起石頭,一溜煙跑了。王言卿起身,無意發現裙角有灰。她心中大窘,趕緊悄悄清理。
幸而大部隊沒有注意到她,衙役簇擁著知府、縣令從柳蔭旁經過,徑直往村裡走去。唯獨陸珩脫離隊伍,往她這個方向走來。
陸珩牽著馬,踏著盛夏耀眼的陽光停在柳條下,他掃過王言卿,笑著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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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言卿裙裾有些亂,因為在外面坐了許久,雲鬢生汗,雪膚微紅。王言卿抬手去攏臉頰邊的碎發,說:“沒什麼。”
她的手正要碰到臉頰,被陸珩握住。陸珩取出帕子,仔細擦拭她手指上的土:“隔著半條河就看到你在這裡玩土。你今年多大了?”
“不是玩土。”王言卿義正言辭地糾正,“我在傳授見微知著、排兵布陣之藝。”
陸珩聽著忍不住笑了:“卿卿竟然還有這種才能。這等絕學,為何不教我,卻先傳外人?”
王言卿輕輕呀了一聲:“你就不要學彈石頭了吧,被人看到有損官威。”
陸珩終於輕笑出聲。七月陽光燦爛的令人眼暈,他輕聲而笑,身姿修長筆直,眼中盛著璀璨星河,身上還帶著葳蕤的山林味道。
他們沒回來前,王言卿覺得一個處處掛孝的山村坐落在崇山峻嶺中,寂靜的可怕;但他們一回來,王言卿就覺得這裡青山綠水,原野蒼莽,充滿了野性和生機。
這一切改變,僅是因為他。
王言卿看著他深青色的官服,上面飛魚正瞪著一雙銅目,張牙舞爪地回視她。王言卿說:“二哥,這麼熱的天氣,你怎麼還穿深色的衣服?”
陸珩仔細擦去她指尖的浮塵,說:“如果穿紅色或紫色的,在山林中行走未免太蠢了。”
陸珩上朝、隨駕時穿緋衣,但在外出任務大多便服,少數可以透露身份的場合穿青色、黑色的官服。錦衣衛的衣服忒顯眼了,除非必要,他也不願意暴露。
至少在森林裡穿紅衣這種蠢事,他就不想幹。
陸珩的馬養得很有規矩,哪怕沒有栓繩也不亂跑,在樹下安安靜靜吃草,陸珩吹哨,它就自動走過來。陸珩收好帕子,握住王言卿的手,另一隻手牽著韁繩往村裡走去。他經過一棵樹時,往後面看了一眼。
樹幹後,一個小男孩快速收回頭,隻露出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好奇而畏懼地看著他們。
陸珩認出來這就是剛才和王言卿說話的孩子,他問:“這是誰?”
“裡正家的孫子,叫李正則。”
“平曰正則,好名字。”
兩人點到即止,這裡並不是談話的地方,並沒有往深裡說。他們回村後已經未時,眾人飲水用飯,休整一二後,便朝縣城啟程。
這麼多人住在河谷村不現實,陸珩已經看過周圍地形,沒必要再在村子裡待著了。不如去更方便的縣衙,陸珩在衣食住行方面,從來不委屈自己。
當日傍晚,陸珩及程知府等人抵達淇縣,入住縣衙。縣令陶一鳴請知府大人和指揮使去城裡最好的酒樓用飯,同時趕緊讓人回縣衙收拾房間。
淇縣縣衙估計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衙門一次來了兩位大人,各自帶來了許多侍從,收拾房間、安置人手、割草喂馬,都是好些麻煩。期間縣令陶一鳴提出將縣衙主院也就是縣令的住處騰給陸珩,被陸珩拒絕了。
他在這方面有潔癖,他不喜歡碰別人的東西,也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東西,他寧願去住一間地方小但幹淨的空房子。
酒樓知道大人物要來,早就已經清場了。陸珩、程知府、陶一鳴及州府其他官員在二樓用飯,王言卿單獨在包廂中吃。說實在的,王言卿十分滿意這個結果,她不用琢磨其他人的臉色,也不用顧忌顏面,自自在在吃了一頓飯。
官場上的應酬大抵都是那麼回事,三分吃飯,七分喝酒,王言卿本以為他們要鬧很久,沒想到,她等了沒一會就結束了。
店小二進來,恭敬地請王言卿下樓。王言卿出門登轎,沒多久腳夫起轎,往縣衙走去。
王言卿是女眷,和男人們不在一個地方下馬,直進入院牆後才落轎。她出來後,立刻有僕婦上前,引著王言卿往今夜下榻之地走去。
小小的縣衙此刻人滿為患,但王言卿所去的地方依然清幽安靜。這間院子剛剛收拾出來,地方不大,但十分清靜。正面三間屋子,兩邊是圍牆,用烏木門連接著其他院落,庭院中種著幾攏竹,像是棋盤中的一個小方格。
庭院中鋪著一條由石子壓成的十字甬道,上面還殘留著灑掃水跡。僕婦引著王言卿走到屋門口,推開房門,說:“姑娘,這裡原本是存放文書的地方,縣令知道陸大人喜清靜,立刻命我們收拾出來。熱茶熱水都已經燒好了,姑娘您看看,還有什麼缺的沒?”
王言卿提裙邁入門檻,聞言搖頭:“沒有,有勞。”
僕婦在裙擺上擦擦手,說:“那就好。廚房那邊還有事,奴家先走了。您有什麼吩咐隻管叫人就是,奴告退。”
王言卿下意識道了聲多謝。僕婦走後,王言卿在屋中緩慢走動。三間屋子不大,和陸府完全不能比,西面那一間堆放著許多箱籠、卷軸,幾乎沒有落腳之地,堂屋陳設中規中矩,放著字畫和座椅,東屋騰出來給陸珩做臥室,放著床鋪寢具。
這一切在王言卿看來平平無奇,但對縣衙來說,能收拾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暫時落腳的地方,王言卿也不抱太高希望,她轉了一圈,突然意識到怎麼隻有一張床?
陸珩進來,發現王言卿在屋子內到處翻找,問:“找什麼呢?”
王言卿的內心難以言表,她皺著眉道:“他們怎麼隻準備了一間房?”
何止一間房,還隻有一張床。
陸珩很從容地應了一聲,掀衣坐下,說:“你今日非要搶著說是我的侍女,侍女和我同住一間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王言卿怔住,一時竟沒法回話。陸珩悠然倒茶,不慌不忙瞥了她一眼,笑道:“怎麼,要讓他們重新安排嗎?”
讓縣令重新收拾一個房間出來隻是陸珩一句話的事,但這樣一來,他們自改說辭,反復無常,恐怕會引起外人懷疑。王言卿咬咬牙,說:“算了,反正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別麻煩了。”
陸珩本來很悠闲地喝茶,聽到這話,他砰的一聲將茶盞放回桌上,一點品茶的興致都沒了。王言卿剛放下自己的包袱,忽然聽到後面傳來響動,詫異地回頭:“二哥,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