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王言卿嘟了嘟嘴,仗著自己閉著眼睛,自欺欺人道:“哪有,我才不怕。”
陸珩看著她的表情,忍俊不禁。他進去時,她手都是冰涼的,還嘴硬?陸珩無意戳破她,說:“好,是我誤會卿卿了。你白天問到什麼了?”
看王言卿這樣一時半會也睡不著,不如說說話。王言卿一提起這個就精神了,睜開眼睛道:“二哥,我今天發現兩個可疑人物。”
“嗯?”陸珩低低應了聲,手指壓在王言卿鬢角,不知道在按摩穴位還是擺弄她的頭發,“是誰?”
“一個是二十九那天守夜的宮人,名崔月環,一個是疑似在張太後宮裡遭遇不公的小宮女,名秀葽。”
陸珩記得他也詢問過守夜的宮女,那時候她可什麼都不說。陸珩嘆了聲,問:“卿卿為什麼懷疑她們?”
王言卿細微地調整角度,在陸珩腿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說:“先談動機。我今夜一聽到聲音就跑出去了,可是沒有看到任何可疑之物。我現在還不清楚對方是怎麼做到的,但能布下這麼大的局,想必花費的心思不少。他為什麼非要裝鬼呢?裝鬼本身就代表一種弱勢,並且反映了很強的報復心理。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如果是皇上或者蔣太後想要報復張太後,根本不會選擇裝神弄鬼。”
王言卿說到這裡微頓,眼睛飛快地往窗外看。陸珩屈指,輕輕敲了王言卿額頭一下:“原來還知道怕呀。宮裡不同家裡,下不為例。”
王言卿自知理虧,結結實實讓陸珩敲了一下,嗯嗯應是。她接著剛才的思路,說:“所以,想出這個辦法的人,應當是地位比張太後低,卻又對張太後有著深仇大恨的人。”
王言卿說完,期待地看著陸珩。但陸珩沒表態,隻是問:“然後呢?”
二哥沒說她猜的對不對,王言卿略有些失望,繼續說道:“我先問了守夜的宮女崔月環。本來我沒懷疑她,去找她隻是想從她身上排查嫌犯。沒想到,她的表現卻很可疑。”
陸珩對此很感興趣,手指劃過王言卿發絲,示意她繼續。王言卿一邊回想,一邊緩慢說:“我問她在守夜之前,是不是誤食了什麼東西,她當時的表現很奇怪,似有壓抑,卻並不承認。一個被打了板子的人,聽到自己可能被人算計了,應該憤怒才對,她怎麼會那麼平靜呢?我覺得可疑,就用話試探她,我記得我當時說的是茶水、糕點、零食,我注意到聽到糕點時,她眼睛眨動變快,睫毛朝下收斂。她在心虛,而且問題多半出在糕點上。後來我又詢問她鬧鬼的細節……”
王言卿細微地停了一下,陸珩最開始不懂她為什麼不說了,他看著她的表情,忽然了悟,不由輕笑:“鬧鬼怎麼了?”
王言卿想到自己剛才放的大話,忍著尷尬改口:“那隻鬼鬧騰出來的動靜……其實還有些嚇人的。然而當我追問時,崔月環神態忍耐、緊張,唯獨沒有害怕。我問她那隻鬼是否可怕,她先應聲,然後才點頭。這就是很明顯地說謊了,正常情況下表達肯定,點頭和承認應當是同時發生的,怎麼可能先說話、再點頭呢?除非她明知道那隻鬼是人為的,所以才不害怕。我當時便懷疑她了,之後我突然握住她的手,她下意識躲避,而且手心裡有汗。今夜守夜,她臨時換班,調到上半夜,我聽到動靜開窗時,她是第一個醒來的。”
王言卿呼了口氣,說出最後的結論:“她說謊了,並且很緊張。要麼她是鬧鬼的主使,要麼就在袒護真兇。”
陸珩手指在王言卿柔滑的發絲中穿梭,目光深長,若有所思:“卿卿果然天賦異稟,區區幾句話,就問出來這麼多信息。另一個女子呢,你為什麼還懷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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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葽完全是意外收獲。”王言卿說,“我當時在慈慶宮中闲逛,無意發現她們。我一進去就發現秀葽心神不寧,看另一個宮女的表現,她應當遭遇了什麼大事,深受打擊。我正打算細問,秦祥兒就來了。我被秦祥兒叫去吃飯,問話無法繼續,秀葽具體遭遇了什麼,可能得明天再找機會了。”
陸珩微微眯眼,突然問:“秀葽長相如何?”
“端正秀麗,隻不過年紀輕,尚存稚氣。”王言卿說到這裡,不由轉身,仔細看著陸珩,“二哥,你問這個做什麼?”
陸珩低頭瞥了她一眼,伸手蓋住她的眼睛:“這些本事對外人使,別總盯著我。”
王言卿忍不住笑,她把陸珩的手掌撥開,說:“哪有。二哥,你為什麼關心秀葽的長相?”
陸珩也沒打算真的蒙她的眼睛,順勢放開,手指順著她的下巴摩挲:“我應當知道這個女子有什麼隱情了。”
說完,陸珩垂眸,似笑非笑道:“怎麼,卿卿吃醋了嗎?”
第45章 绾發
王言卿身體一僵,下意識要坐起來:“我吃什麼醋?”
她呀,稍微開句玩笑就要著急。陸珩按住她的肩膀,不讓她動,另一隻手將她的發簪抽出來,王言卿的長發立刻像瀑布一樣,從陸珩指尖滑落。
王言卿沒防備陸珩這麼做,一時怔住。她的頭發散落在陸珩膝上,逶迤綺麗,光澤細膩,遠遠看去如一匹華麗的黑緞。陸珩滿意地從王言卿發中梳過,道:“卿卿竟然沒吃醋嗎?那我可太失望了。”
陸珩的反應接二連三超出王言卿的預料,王言卿下意識否認吃醋,他倒直接認了。王言卿不知道該怎麼回,這一打岔,陸珩已經把她的頭發全部解開,攤在膝上,饒有興致地把玩。
陸珩早就覺得她頭發摸起來觸感很好,以前她頭上有發髻,隻能摸到一小段,如今從發根梳到發尾,發絲流水一樣從他指縫間滑過,才算真正過癮。
他完全沒有收斂的意思,王言卿不得不伸手,按住他的手腕:“二哥。”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頭發不是隨隨便便碰的。為彼此梳發,一向是夫妻才能做的事情。
陸珩卻仿佛不懂這其中的意義一樣,疑惑地看向王言卿:“怎麼,我弄疼你了?”
王言卿看著陸珩淺波粼粼、坦蕩誠摯的眼睛,竟然覺得拒絕他是一種罪惡。她支吾了一下,說:“倒也沒有。”
“那就好。”陸珩越發明目張膽地擺弄她的頭發,說,“頭頂有幾個穴位安神效果特別好,隻是我記不太清了。有勞卿卿幫我回憶一下,如果扯痛了趕緊和我說。”
陸珩一副幫她按摩的模樣,王言卿也不好回絕,隻能躺在陸珩膝上,任由他的手指在自己發間滑動。陸珩在把玩秀發空隙,忙裡抽闲問:“卿卿,今天晚上,你聽到了什麼?”
王言卿經過這麼久的調整,早就不害怕鬧鬼了。她沒有多做回憶,順暢說道:“我晚飯後和宮女們一起去正殿,張太後在裡面睡覺,我和宮女們一起守在明堂。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大概子時的時候,我被一陣冷氣驚醒。當時我特意看過,除了我,所有人都睡著。我想起來活動腿,正好聽到外面有哭聲,我立刻去開窗,但什麼都沒看到。我回來時無意驚動了崔月環,陸陸續續其他宮女也醒了,就在這時,我們聽到了敲門的聲音,一個很奇怪的聲音說外面好冷,放他進來。”
陸珩若有所思眯眼,問:“除了這句,還有嗎?”
“後面他還在念叨好冷,沒說幾句,我就推開門了。我一出去,外面聲音就斷了,但我反反復復找了幾遍,屋外並沒有人,包括門窗房梁。緊接著,二哥你們就進來了。”
王言卿仰躺在陸珩膝上,一抬眼就能看到陸珩平靜淡漠的臉。她盯著陸珩細微翕動的睫毛,看了一會,悄聲問:“二哥,你想到什麼了?”
陸珩眨了下眼,回神,低頭對她笑了笑:“沒什麼。”
王言卿湧來股無名的氣,她攏住自己的頭發,流水一樣歸攏到脖頸一側,同時支撐著手臂從陸珩膝上爬起來:“你總是這樣,我對你毫無保留,你卻什麼都不說。”
陸珩訝然一瞬,之後又好笑又無奈。他雙手握住王言卿肩膀,止住她想要下榻的動作,說:“並不是我不信你,而是需要驗證。”
王言卿擰眉,對陸珩的話十分懷疑:“真的?”
“真的。”陸珩拿來引枕,調整好角度,扶著她躺倒,“二哥什麼時候騙過你?我突然想起來一些事,但現在沒資料,我也不確定是不是記錯了,就不拿出來幹擾你了。你就為了這麼點事,和我置氣?”
王言卿被動躺在枕上,辯道:“沒有……”
不等王言卿說完,陸珩已經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頂,說:“沒關系,二哥不怪你。”
王言卿沒覺得自己哪裡有錯,就已經被原諒了。王言卿鬱悶,但再揪住這個話題不放顯得她無理取鬧,隻好略過,真心問:“二哥,你說發出聲音的那個人到底藏在哪裡?”
“嗯?”
“目前來說最可疑的兩個人——崔月環和秀葽,今夜都在屋裡。事發時我親眼看到她們在睡覺,不可能發出怪叫。可是聲音明明白白就在窗外,莫非,她們還有同伙?”
太監走前在屋裡留了一盞小燈,燭光搖曳,滿室溫馨,連陸珩眼睛裡似乎也灑了細碎金光。陸珩說:“錦衣衛去慈慶宮後院問了,天黑後沒有人出門,事發時所有人都在自己屋裡睡覺。除非所有人提前串好口供,要不然,同伴之說就站不住腳。”
王言卿嘆氣,頭疼地歪在枕頭上:“沒有外人進來,慈慶宮正殿裡的人沒有出去,後面睡覺的人也沒有離開,那還能是誰呢?那陣聲音到底是怎麼發出來的?”
陸珩明知道不該,但還是忍不住逗她:“萬一真的有鬼呢?”
王言卿惱怒,瞪大了眼睛嗔他:“二哥!”
陸珩輕笑出聲,他一天大部分時間帶著笑,無論遇到任何人,任何事,他都淺笑晏晏,風度翩翩,笑意卻鮮少進入眼底。然而現在,他眼睛裡浮光躍金,碎星湧動,竟當真有幾分愉悅模樣。
王言卿看得愣住,陸珩忍住笑,愛不釋手地捏了捏王言卿的臉頰,說:“不逗你玩了,你該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