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說起這個,宮女們知道的人就多了,其中一個叫於婉的宮女說道:“太後生病後,讓所有人天一黑就在寢殿裡守著。但白日總要幹活,大家一起熬著實在吃不消,所以秦姑姑向太後提議,將人分成兩撥,一撥守夜,一撥回去睡覺,等半夜時換班。初五那天,輪到我們守上半夜,我前面還醒著,後來實在困得不行,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屋裡吹來一陣冷風,我一下子被凍醒,我看差不多快到換班的時候了,就在殿裡等另一撥人來。當時太後和其他人都睡著了,宮殿裡很安靜,我突然聽到外面有哭聲,聲音像快斷氣了一樣,尖尖細細的。我最開始以為是風,後來越聽越瘆得慌,趕緊將她們搖醒。結果……”
於婉說到這裡眼睛瞪大,露出驚恐的表情。王言卿問:“結果怎麼了?”
於婉吞了一口口水,心有餘悸說:“結果,我一抬頭就看到一個人影映在窗紙上,披頭散發的,嚇人極了。我當時嚇得受不了,趕緊喊人,連太後也被我們吵醒了。幸虧當時秦姑姑在,秦姑姑安撫了太後,讓我們不要亂吵,還拿了木棒去開窗。說也奇怪,明明不久前女鬼的影子就在外面,但我們一開窗,卻什麼都沒有。”
王言卿默然不語,她想了片刻後,問:“那第三次呢?”
“第三次就是昨夜了。”於婉說,“我們還和以前一樣守夜,快子時的時候,外面又傳來女鬼的哭聲,而且這次鬼還叩叩叩敲門,都快把我們嚇死了。再然後,錦衣衛就進來了。”
這些事情王言卿知道,錦衣衛聽到宮女尖叫,立刻破門而入,可是院子裡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找到。宮女們見王言卿垂眸不語,以為王言卿想到了拿鬼的方法,紛紛問:“女仙長,你有什麼辦法嗎?”
王言卿心想她連齊雲山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哪能知道如何驅鬼呢?都怪二哥信口胡謅,連她也要跟著圓謊。
不過話說回來,以前怎麼沒發現,二哥這麼擅長編謊呢?
作者有話說:
陸珩:危。
第43章 怪談
王言卿尷尬,忙說:“你們不必叫我仙長,喚我名字就好。我隻是因緣巧合在齊雲山住過幾年,並不是正式的入室弟子。”
王言卿說這些話時止不住地心虛,她實在不知道陸珩怎麼能那麼順暢地編出來。王言卿不好意思再繼續這個話題,趕緊問:“二十九那天守夜的女子在哪裡?”
宮女們相互看了看,沒在附近看到崔月環,一個宮女自告奮勇說:“她應該在屋裡,我帶王姑娘去找她。”
王言卿跟著宮女往後殿走去。慈慶宮坐北朝南,正面是五間打通的大殿,是張太後的起居之地,穿過正殿兩側的小門,就進入一個明顯冷寂下來的小院。這個院子的正殿比前面張太後的寢殿低一級,窗戶地基都矮小很多。
但就算如此,正殿也不是宮女們能住的,她們人數最龐大,卻擠在後殿東西兩側的小屋子裡。這些屋子和宮牆修在一起,低矮逼仄,和前面富麗堂皇的太後寢宮形成鮮明對比。
Advertisement
宮女站在一件矮屋前,敲了敲門,問:“崔月環,你在裡面嗎?”
過了一會,裡面傳來女子的應話聲:“誰呀?”
“是我。陸指揮使帶來的女居士要問話,你現在方便嗎?”
裡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穿著碧綠袄裙的宮女連忙開了門,道:“不知是女仙長,仙長恕罪。”
王言卿笑笑,柔聲說:“我姓王,你們喚我名字就好了。”
崔月環應是,有些局促地請王言卿進來:“王姑娘見諒,這裡曬不著光,有些陰潮。我給姑娘倒茶。”
王言卿淡淡搖頭,示意無礙:“我隻是來問幾句話,你們不必麻煩了。”
王言卿說了不用,但宮女怎麼敢怠慢陸指揮使的人。她去窗戶邊拿起茶壺,發現裡面已經空了。崔月環不由露出尷尬,領路的宮女見狀,說:“我去給你們接些熱水。”
領路的宮女從崔月環手裡搶了茶壺就走。崔月環給王言卿搬來繡墩,緊張地請王言卿坐。
王言卿斂衽坐下,目光無聲掃過屋子。這件屋子不大,都不及王言卿在陸府臥室的一半,卻足足擠了四張床,人站在裡面,連轉身都困難。屋裡擺設一目了然,除了床鋪、牆角的箱籠、窗戶前的條案,便沒有其他東西了。
因為常年見不著陽光,又擠了太多人,屋裡彌漫著一股陰潮。王言卿的穿著打扮、容貌氣質和這件陋室格格不入,崔月環坐立不安。王言卿對崔月環笑了笑,和氣地說:“你不用緊張,我聽宮女們說你在屋裡休息,擔心你身體不舒服,所以過來看看。我可以叫你月環嗎?”
崔月環臉色微微放松,謹慎地點了下頭。王言卿問:“你今年多大,哪裡人氏?”
崔月環不知道王言卿問這些做什麼,回道:“我今年二十,入宮已有六年,是平陽人。”
王言卿驚訝地彎起眼睛,笑道:“你竟然是平陽人?我祖籍大同府,原來我們是同鄉。”
崔月環入宮多年,和家鄉早已失去聯系。她聽到王言卿來自同省,哪怕明知道這個女子來頭不小,心防也不知不覺放松下來。
王言卿看似談笑,其實一直在注意崔玉環的表情。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談及童年和家鄉,算是最容易得到好感的途徑了。王言卿勉強用同鄉套了個近乎,然後不動聲色問:“聽她們說你前幾日挨了打,怎麼樣,身體還好嗎?”
崔月環聽到這裡眉目耷拉下來,垂下頭道:“我犯了大錯,太後饒我不死已經是恩典,哪敢喊疼?”
張太後遇鬼那天正好是崔月環守夜,崔月環什麼都沒聽到不說,還害張太後在地上躺了半夜。要不是張太後這段時間頻頻遇鬼、精神恍惚,一時忘了處置崔月環,她要經受的可不隻一頓板子。
王言卿猜測宮女們都在外面擦洗宮殿,崔月環卻一個人待在屋裡,多半便是在養傷。王言卿問:“你受了傷,宮裡的任務還照常嗎?”
“當然。”崔月環說道,“我們這些做奴婢的,犯了錯挨罰乃是主子的恩典,應當謝恩,哪能因此耽誤了做工?多虧秦姑姑照顧我,這幾天給我換了輕松的活計,同屋的人也幫我做事。姑姑對我大恩大德,我怎麼還敢矯情?”
養傷是主子們才有的待遇,身為宮女,是不允許浪費時間的。崔月環已經算運氣好的,前有秦祥兒放水,後有同屋幫襯,她這才能勉強等傷口長好。要不然,挨了板子第二天就被發配做重活,任你鐵打的身體也要垮。
王言卿看著崔月環,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旁人還可以用“日子會一天天好起來”麻痺自己,但對於宮女,這樣的日子就是她們的一生,苦悶的毫無盼頭。
一入宮門深似海,對宮女們來說,一旦進了這道門,便再沒有出去的機會。她們最好的結果就是老死宮中,跟不對主子會被妃嫔和太監欺壓,就算跟對了主子,將來也可能會被殉葬。能平平安安活到老死,已經是許多宮女無法企及的奢望。
紫禁城巍峨高聳,然而下面,盡是累累白骨。這些宮女、太監,甚至妃嫔,都是這座絢麗皇宮的犧牲品。
王言卿心情沉重起來,她問:“是因為那天守夜嗎?”
崔月環沉默片刻,說:“給主子守夜時睡著,被打死都是該的,何況我還害太後娘娘生病。”
王言卿低聲道:“但其他宮女說,你平時睡覺很輕,以前從沒犯過這種錯誤。你那天睡死過去,會不會因為被人算計,比如誤食了什麼茶水、藥物?”
崔月環垂著眼睛,細微地抿了抿嘴,說:“沒有。”
王言卿盯著她的臉,問:“真的沒有嗎?你再仔細想想,比如吃了別人送來的茶水、糕點、零食之類。”
王言卿語速很慢,崔月環聽著無動於衷,道:“我記不清了,應該沒有吧。”
王言卿輕輕點了點頭,不再追問:“那就好。也不知道這隻鬼到底來自哪裡,為什麼非盯著慈慶宮不放。你還有傷在身,晚上需要去前殿守夜嗎?”
崔月環深深低著眼,木然應了聲:“會。”
“你也要去嗎?”王言卿嘆氣,關心地問,“你負著傷還要守夜,太辛苦了。你撞到鬧鬼了嗎?”
崔月環咬唇,神情和剛才談論家鄉時截然不同。她不願意繼續說了,但礙於王言卿問,不得不回道:“第一次鬧鬼時我睡著了,什麼都沒看到;第二次鬧鬼發生在上半夜,那天輪到我守下半夜,正好錯過了。唯有昨夜鬼敲門的時候我聽到了。”
王言卿就像看不出崔月環的冷淡一樣,繼續追問:“那隻鬼可怕嗎?”
崔月環“嗯”了一聲,隨即點頭。王言卿突然伸手握住崔月環的手指,崔月環嚇了一跳,下意識抽回半截。王言卿溫柔笑著,說:“你放心,皇上已經把這樁案子交給陸大人,陸大人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崔月環手指縮了下,抬起唇角對王言卿笑了笑。
去接熱水的宮女回來了,王言卿順勢放開崔月環的手。她又問崔月環養傷的事,崔月環時不時應一聲,眼神虛虛飄著,並沒有多少談興。王言卿識趣起身,說:“我不打擾你養病了,你安心休息吧。”
崔月環肩膀暗暗放下,起身相送。王言卿在門口讓崔月環止步,和之前領路的宮女走出門簾。出來後,王言卿問宮女:“初五那天,守夜是怎麼排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