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販毒量刑標準,海洛因,3g,一年;10g,七年;50g,十五年;100g,無期;200g,死刑。
我一直想不明白,孫大闖為什麼會膽子大到用貨物販毒,還是明目張膽地在海港碼頭。
後來付雷說:「這種事誰好說呢,本來就是生死由命,沒有人能隻手遮天,闖哥後來實在是太飄了,得罪的人太多,隻是阿燼的事,很抱歉,我真沒想到……」
「雷哥,不怪你,你有什麼辦法呢,你當時都差點自身難保。」
我認真地看著他,笑了一聲:「犯了罪就該死,闖哥是罪有應得,至於阿燼,隻能說他運氣不好。」
前兩年,我是真的以為他運氣不好。
付雷以為我留在今朝上班,是因為對周燼念念不忘。
一開始確實如此。
周燼不在了,我也沒了離開淮城的必要。
更何況我不確定他是真的死了,萬一哪天他能活著回來呢。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直到七年後的今天,我已經完全相信,他真的死了。
若他活著,隻要有一口氣,他都不舍得丟下我的。
早就該放下了,三年前我就想放下。
可是我後來接到了一個電話。
是跟阿燼一樣失蹤了很久很久的小六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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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海港接貨,他是和周燼一起去的。
小六跟阿燼一樣,是個孤兒。
街頭混混而已,遇到了阿燼,從此就跟他一直在一起。
阿燼離開鉆石時,說將來要成立一個摩託俱樂部,帶出一支勇奪世界冠軍的車隊。
小六就跟著瞎起哄,說要當車隊的經紀人。
後來阿燼去了闖哥身邊,他也跟著一起去了。
我隻知孫大闖被擊斃,周燼跳海,報紙上簡單地刊登了一則新聞——
當地警方在海港岸口查獲一起重大販毒案,犯罪分子拒捕,多數被擊斃。
沒人關心小六這種小嘍啰,是死是活。
所以他才會在多年後的一個深夜,哆哆嗦嗦地撥通我一直未換的手機號。
「……嫣姐,我是小六。」
隔著不知多遠的距離,我在午夜醒來,一頭的汗,激出層層寒意。
小六含著哭腔說:「我還沒到地方,燼哥突然打電話讓我快跑,電話裡槍一直在響,燼哥說讓我告訴你,他,他……」
「他說什麼?」
小六嚎啕大哭:「他沒來得及說,他剛說完你告訴阿嫣,然後電話就沒音了,沒音了……」
像是一場夢,凌晨的風吹了又吹,我呆坐在床邊,披散頭發,隔著手機,聲音嘶啞:「小六,你為什麼沒有回淮城?你跑什麼?」
「我怕。」
「你怕什麼,付雷現在有實力罩著你。」
「……嫣姐,我怕的就是他。」
——
近來發生了很多事。
我上大學時,那個膽子很小卻一向與我交情不錯的陳玉,突然打電話約我吃飯。
她已經嫁人了,生了兩個孩子,老公是一家廣告公司小領導。
陳玉是唯一一個與我還有聯系的大學同學。
哦不,還有陳嘉賀,畢業之後他讀完碩士又讀了博士,因為學術業績優異,留九京做了一名大學教授。
他至今未婚,逢年過節會簡單跟我聊幾句。
陳玉約我吃飯,在城東一家挺有名的飯店。
我開玩笑地問她:「你發財了?挑了個這麼貴的地?」
當了寶媽的陳玉,一如既往地靦腆:「哪有,我家大寶上學的事,還不多虧了你幫忙嗎,而且這家飯店是我老公公司老板家開的,過年的時候給了折扣券,我想著給用掉呢。」
「別,這點小事不至於。」
我半開玩笑地夾著手機,用肥皂認認真真地洗手。
確實不至於,當初陳玉因為孩子戶籍問題,進不了想上的小學,想花錢進,結果要幾萬塊。
她老公工資還不錯,所以當初生二胎的時候,因為家裡沒人帶孩子,她便安心地辭職在家帶即將上小學的兒子,和還在吃奶的小閨女。
家裡兩個孩子開銷一下大了起來,加上這兩年疫情影響各行各業,她老公壓力倍增,夫妻倆因為這幾萬塊錢吵了幾次架。
我聽她訴苦時,冷不丁想起阿靜曾經說過,她有個姨父是小學校長。
幾萬塊錢的事,最後輕輕松松給搞定了。
陳玉執意請我吃飯。
我想了想,叫上了阿靜。
我們倆開車出發的時候,我還特意去路邊的母嬰店,買了兩罐奶粉送給陳玉家的小寶寶。
阿靜感慨道:「嫣嫣,我發現你這人特別好,真的,心地善良,對誰都很真誠。」
車是她在開,我把奶粉往後座一放,笑道:「陳玉養孩子壓力太大了,一頓飯怎麼也得花幾百塊,我怎麼好意思。」
阿靜又在喋喋不休,說什麼現代社會生活壓力太大,要不是壓力大,她也不會兩次掉進殺豬盤,快要結婚的男朋友也吹了,她一把年紀了還要來夜總會上班還債。
有一搭沒一搭閑聊的時候,我目光遙遙地望著車窗外,白日喧鬧,川流不息。
如果我和阿燼的孩子還在,應該也快上小學了吧。
很可惜,阿燼走了,孩子也沒有留下。
我還記得那時我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最終也沒有保住我們的孩子,一個人在醫院病房望著窗戶發呆時,陳玉來看過我。
那時照顧我的是付雷的老婆,姚潔。
我其實一直很感激她們。
可是當我和阿靜笑著推開飯店包廂的門時,我突然意識到,你真心對待的人,原來也會毫不留情地選擇踐踏你。
很大的房間,裝修得高端大氣,坐滿了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有張佳佳,程孔,許依然,徐朗……還有我多年未見,剛剛回國的妹妹——宋俏。
上學時瘋傳我在KTV幹夜場的那些人,尋著機會肆意辱罵欺負我的那些人,基本都在。
很好,還有一個畏畏縮縮、面色蒼白的陳玉。
阿靜不明所以,拉著我問:「怎麼這麼多人啊,不是說隻有我們三個嗎?」
張佳佳和宋俏坐在一起,沖我笑:「老同學,怎麼,見到我們不高興?」
我沒搭理她們,提起那兩罐奶粉,走過去放在了陳玉面前:
「給寶寶的,今天這頓飯就算了吧,以後也不必再請了。」
我轉身離開,突然被陳玉一把抓住手,她鼻子有些紅,聲音很不自然:「代嫣,來都來了,吃完再走吧。」
我看她一眼,她不肯與我對視,低下頭去。
身旁是宋俏意有所指的笑聲:「代嫣,沒人給你撐腰了,連頓飯都不敢吃?」
撐腰?
我頓時了然,看來她人在國外,消息倒是挺靈通。
我受校園霸凌的時候,患了抑鬱癥,一直是周燼照顧著。
甚至後來休學結束,回去上課時,也是周燼每天接送。
那個時候,張佳佳她們已經不敢欺負我了。
沒錯,因為周燼的存在。
那個綽號周小瘋的男人,直接把當初跟她們合伙欺負我的幾個男生給綁了。
幾個沙袋吊在廢棄修車廠,被揍得奄奄一息,隔了兩天才被發現。
待他們養傷結束重新回了學校,我和周燼在食堂吃飯,他突然餐盤一推,大步起身去了他們那桌。
張佳佳等人也在。
周燼大剌剌地坐在他們之中,身子微微後仰,懶散地點了支煙,吸了一口,將煙灰彈在了他們的菜裡。
然後濃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張佳佳等人敢怒不敢言,那幾個男生,卻是低著頭灰溜溜地離開了。
都是家境不錯的學生,出事後家裡也都報了警。
可惜,沒有證據能說明是周燼綁的人。
沒鬧出人命,也就不了了之。
雖然事後付雷哥罵了周燼一頓。
12
宋俏說得沒錯,沒人給我撐腰了。
我的阿燼不在了,所以我隻能靠自己。
我拉著阿靜坐下,靜靜地看她們表演。
這麼多年了,在座的那些同學,變化都很大。
有的在銀行工作,有的自己開公司,有的早已結婚生子,有的事業還在上升期,在外要被人稱呼一聲「徐總」。
容貌都有了一些變化,連嘲諷和欺負都顯得文質彬彬。
張佳佳問我:「聽說你現在還在夜總會上班?掙得挺多的吧,不然也不會一直幹這個。」
我沒說話,一旁的程孔立刻接道:「這還用說嗎,掙錢對代嫣來說早就是小意思了,現在這個社會,主要是人脈,老同學各行各業都認識不少人吧,聽說陳玉孩子上學的事,還是你給搞定的,我還挺納悶的,小學校長也去夜總會嗎?」
一直腦子暈暈的阿靜反應過來,憤怒道:「說什麼呢,嘴巴放幹凈點。」
我拉了拉她的手,笑著讓她坐下。
然後從她包裡拿了盒煙,從容地點燃。
深吸一口,我望向宋俏:「聽說你找了個美國人結婚了?不是定居在國外嗎,怎麼回來了?」
何止是宋俏對我感興趣,這些年來,我對她也是念念不忘。
剛回來就迫不及待地約了這場飯局,可見她對我的感情之深。
宋俏臉色平靜,對著我笑:「回國探親而已,挺想你們這些老同學的,徐朗說有同學聚會,我就抽時間過來了。」
「哦,那還真是辛苦你百忙之中抽出空。」
我夾著煙,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宋俏嘴角勾起:「代嫣,你還真是一點沒變,還是那麼年輕漂亮。」
「沒結婚,又不用生孩子,能不年輕漂亮嗎?」
張佳佳故作嘆息,意有所指:「你瞧瞧我現在,生完孩子胖十斤,怎麼都減不下去,還是代嫣好啊,什麼都不用做,隨便躺躺就有錢賺,滋潤得跟朵花似的。」
「撲哧……」
屋裡很多人在笑,尤其是她一旁的程孔,花枝亂顫:「我這快三十的人了,男朋友都沒有一個,整天被家裡催,人家代嫣可好,天天換男人。」
阿靜已經氣得手哆嗦了,我按住了她,歪著頭對程孔好笑道:「不用羨慕,你也可以來,我介紹幾個優質客戶,天天讓你做新娘。」
程孔的笑凝結在嘴角,臉色變了:「不要臉,誰像你一樣賤,也不怕得病。」
一句話,撕破了遮醜的面紗。
我望向同坐在桌上的幾位男士,抬頭示意了下徐朗:「徐總,我上次在夜總會好像看到你了,下次別去了,也不怕得病。」
相比她們的惡意,其實徐朗他們反而更成熟一些,臉上有微微尷尬的神色。
這麼多年,人是會變的。
興許他們也覺得曾經那些事很幼稚,又興許是被周燼打過的經歷留下了陰影,還興許他們知道,他們惹不起付雷。
「臭婊子。」
撕破臉後,其中一個女人冷笑著罵了我一聲。
是跟張佳佳的惡毒如出一轍的許依然。
宋俏勾起嘴角,眼神嘲諷地看著我。
「你TM再罵一句試試!」
阿靜實在忍不下去了,起身就要過去扇她。
仗著人多,許依然無所畏懼,又罵了一句:「臭婊子!我罵了,怎麼著,我管你跟誰睡過,出來賣還怕人罵。」
話未說完,阿靜扯了她的頭發,張佳佳等人站起來就去扇阿靜。
高學歷高素質的女性,打起架來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