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雋靠近了我幾分,近到我隻能貼墻站著。
他埋下頭,用幾近乞求的聲音,在我耳邊低語:「孜孜,別去,行嗎?」
6
走到巷口時,覃兆一抱著頭盔靠在摩託車上。
看見我,他冷聲道:「上車。」
那天,他車飆得很快。
狂飆了幾十公裡到了海邊,才停下來。
一停下,他就拽著我往海灘上走。
我被他拽得生疼,幾次想甩開他都無果。
「覃兆一,你發什麼瘋?」
他把我拖到海邊才站定,扭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他剛剛親你了,是嗎?」
我內心震顫:「你別胡說。」
剛剛周雋確實離我很近,但親我,怎麼可能。
覃兆一伸手,輕觸我的唇角。
「窗戶上你們的影子,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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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偏過頭,躲避他的手指。
「覃兆一,你為什麼總是這麼莫名其妙?」
「上次也是,體育課急救培訓,我分到和周雋一組,你就直接把我關器材室。」
「但凡我多和周雋說一句話,你就要發脾氣。」
我再次問了他同樣的問題:「你是不是喜歡我?」
覃兆一起了薄繭的指腹在我的唇上輕輕劃過。
「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月光下,他眉目如星,眼眸如潭。
也許是月色太美,也許海風太過溫柔,也許是他的聲音太過蠱惑,也許是別的什麼,我心裡某處的弦,顫了。
我輕輕抓住他的衣服,踮起腳,迎著他微張的唇,生澀地湊了上去。
貼上的那一刻,他瞬間繃緊了手臂,一手攬住我的腰向他貼近,一手把住我的後腦勺,發瘋一般親吻、啃咬我的唇舌。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開我。
那天,我們回去得很晚,頭發裡,衣服上,都是海的味道。
覃兆一送我到巷口的時候,周雋正在路燈下。
是周雋的爸爸出院了,出租車旁,周雋媽媽和周雋一起抬著他上輪椅。
周雋看了我們一眼,神情有幾分破碎。
周雋爸爸順著周雋的眼神看過來,看到覃兆一,突然情緒激動起來,從輪椅上翻滾到地上,爬跪到他面前,摸著他的鞋子,聲音嘶啞。
「覃家少爺,求你!求求你!求求覃家幫我們周氏集團!」
周雋拼命地去拉他爸爸。
「爸,別求他,沒用。」
覃兆一漠然抽出自己的鞋,跟我說了聲「早點睡,明天見」,就跨上摩託車轟鳴著離開了。
7
深夜,我坐在鏡子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單眼皮,厚嘴唇,偏黑的皮膚,痘痘倒是已經好了不少。
但——仍然是算不上美的。
我想起那次音樂節,覃兆一身邊的那些男男女女,各個都是既好看又洋氣,每個女生都比我漂亮。
那天我穿著志願者白T,被水槍滋濕,身上一下就走了光,覃兆一取了外套給我裹上,又提出帶我去兜風吹幹的時候,我在那些女生的眼裡,看到了嫉妒、嘲諷和鄙夷。
有個女孩子說:「兆一,把我的外套給她就好啦,用不著這麼大動幹戈吧?」
另外一個男生打趣道:「覃少爺憐香惜玉開始走獵奇路線了這是。」
從世俗的角度看,我是遠遠配不上覃兆一的,無論是相貌、家庭,還是個人成就。
看周雋爸爸卑微地跪地求他,他連個客套話都懶得說,我才驚醒自己與他的世界之遠,遠超我的想象。
我想起周雋的話:你倆荒唐一場,他事了扭頭還是他的公子哥兒,你呢?
我和覃兆一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生下來就在羅馬,可以隨心肆意地活。
但我,我除了在高考的千軍萬馬裡擠過那座獨木橋,沒有別的路。
所以第二天覃兆一又來接我出去玩時,我拒絕了。
我說:「馬上要高考了,我沒空出去玩。」
他愣了愣,道:「那我們就去學習。」
我:?
他把我帶到了他家。
一個山腳有門衛崗哨,從門衛到半山別墅要路經湖泊、樹林和大片草坪的地方。
以前,周雋爸爸有次帶我和周雋爬山,曾給我們指過這個地方。
他說:「住在那兒的人,一句話就可以改變別人的命運。」
如今我就站在這兒,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寒酸地站在這兒。
覃兆一拉著我的手,不由分說地把我拉進了他的世界。
他對門口來迎的中年人說:「張叔,讓梁老師過來吧,給我女朋友補補物理,她就這一科略有欠缺。」
那天,我在極度的震驚、茫然和忐忑中上了一天物理課。
期間,他一直託著腮,好笑地看著我。
時不時還給我倒杯水、端個果盤。
末了,他把我圈在座椅裡,呼吸噴在我的耳邊。
「今天學夠了嗎?學夠了就做點別的好不好?」
我紅著臉一把推開他。
「你爸媽快回來了吧?我該走了。」
他輕咬我的耳垂:「他們現在在國外。」
我立馬彈跳起來,那我更得走了。
他倒是也不惱,隻在我唇邊輕啄了一口,說了句「小沒良心的」,就拿上頭盔送我回了富民巷。
他走後,我站在破敗的巷口回看他家的方向,第一次深刻意識到,我們活在巨大的落差裡。
這份落差,覃兆一毫不在意,我卻很難不在意。
他為什麼會喜歡我,是覺得新鮮嗎,這份新鮮感又能持續多久,我不知道。
我隻拼命地告訴自己:活在當下,不要為沒有發生的事情提前煩惱。
8
沒有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事情的起因,是周雋爸爸來找了我。
那天,他局促地坐在輪椅裡,鋪墊了很久,才說了他想說的話。
「我聽說,咱們孜孜和覃家少爺在談朋友。覃少爺很喜歡咱們孜孜,對她有求必應的。」
我爸聽了,臉色有些難看:「沒有的事,我沒聽說。」
我媽卷著手裡的毛線,也不說話。
我澄清道:「周叔叔,我和覃兆一是同桌,沒有別的什麼。」
周雋爸爸突然拉住我的衣服,艱難地說:「孜孜,周叔叔以前對你不差吧。幫幫叔叔好不好?隻要他們覃家一句話,我們周氏集團就還有救。你幫我和覃家小少爺說說,行嗎?」
我為難地看著他:「周叔叔,我們都還隻是學生而已,您說的事兒,很大,覃兆一他說了也不算,您還是得去找覃家話事的人。」
周雋爸爸斬釘截鐵道:「覃家就他這麼一個獨苗,早就當接班人培養的。覃家特別寶貝這個兒子,他如果能在吃飯的時候隨口提一兩句,沒準兒我們整個集團就有救了。孜孜,這不光是我一個人,它還關系到你朱阿姨,關系到周雋,關系到周氏集團上上下下幾千號人哪!」
那天晚上,我輾轉反側。
我媽在周家當了六年保姆,我也在周家書房蹭了六年的書看。
周雋爸爸、周雋媽媽一直待我很好,帶我長了不少見識。
做人應該感恩,不是嗎?
周末覃兆一來接我去他家復習,我糾結了兩天,終於在離開前開了口。
我說話時,覃兆一正在給我倒水,話說完,杯子裡的水溢了出來。
水流到桌上,又流到地上。
覃兆一背對著我,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冰冷。
「你第一次開口求我,就為了周雋?
「你清楚周氏集團是犯了什麼事兒被清算嗎,你就來幫他們說話?是經濟犯罪,你懂嗎?涉事人都在接受調查,結果還沒出來,你讓覃家現在介入?
「你就那麼忘不了周雋?如果是這樣,就請不要再來招惹我了。」
那天,覃兆一很生氣。後來學校裡接連兩周都不見他。
彼時他已經成了學校裡的風雲人物。大家都知道覃兆一在奧運選拔賽奪冠的消息。
女生們全都在討論他射擊時的樣子有多帥。也有很多人追著問我,是怎麼把他追到手的。
他剛剛拿獎回學校那會兒,每天轟鳴著他的摩託接送我上下學,絲毫不避著其他人。
有人問他和我什麼關系,他也大方回答:「女朋友啊,看不出來嗎?」
如今,我看著右手邊空蕩蕩的座位,心裡也空了一大塊。
後來我給他發了一條信息道歉解釋,他沒有回我。
再見到他,是高考百日誓師大會。
他穿過偌大個操場走來,身邊是一個漂亮到發光的女孩子。
那時我正在臺上代表全體學生發言,他一來,大家瞬間騷動起來,提起脖子爭先恐後地看他。
看到他身邊已經換了個女生,又八卦地望向我。
他和女生在臺下站定,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我。
我強忍著眼裡的淚意,帶著所有同學一起宣誓。
「我生來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我欲於群峰之巔俯視平庸的溝壑……」
同學們群情激昂地宣誓,隻有他一言不發。
那天,他在學校門口攔住我,告訴我他大學會去斯坦福。
我說:「恭喜你。」
「你還是想考清華?」
「嗯。」
他自嘲一笑,戴上頭盔,轟鳴著發動機離開。
這是高考前,我最後一次看到他。
再見到他,是電視上。
18歲的覃兆一在奧運摘金,國旗為他升起,國歌為他唱響。
他才是那個於群峰之巔俯視平庸溝壑的人。
我默默收起他送給我的各種小玩意兒,刪掉他的聯系方式。
黃粱夢醒,各奔前程。
9
我和周雋上的都是清華。
上大學之後,他就莫名其妙開始追我。
那會兒我臉上已經沒了痘痘,臉型身型都比之前要瘦一些,化了妝,換了發型,穿搭再花點心思,走出去也開始引人注目了。
我開始打理自己,不為了悅人,隻為了悅己。為了讓自己更有自信,更愉悅。
室友說,我不是傳統白幼瘦那種美,而是那種很有辨識度、很有野性、很有味道的美。
我告訴他們我曾當選班醜,她們一臉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你可是逛街會被攝影師瘋狂街拍的人哎!」
「你們那是一班的臥龍鳳雛吧,什麼審美啊!」
我笑道:「不信你們下次問問金融系系草周雋,他也投過我來著。」
她們更是集體爆炸。
「我去!他不是吧?」
「那他現在還這麼高調地追求你,精神分裂嗎?」
我笑著不接話。
周雋家裡到底還是撐了過去,隻有高層涉案人員被捕,他爸爸沒事,周氏集團也恢復了經營。
不過周雋卻不肯搬回別墅,還是住在福民巷。休假回家的時候,還老來我家蹭飯。
他想著法兒地對我好,道歉的話,也說過了幾百次。
他說:「我那時是被嫉妒沖昏了頭腦,才做了混蛋事。
「你和覃兆一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心如刀割。
我整宿整宿地睡不著,每次看你對著他笑,我都覺得自己要疼死了。
「再給我一次機會,行嗎?」
我接受了他的道歉,但沒接受他的表白。
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有些感覺,沒了就是沒了。
他卻不折不撓,除了學業、創業之外,所有的時間精力都花在了我和我家人身上。
他說,他相信水滴石穿、磨杵成針,相信精衛填海、愚公移山。
我說:「別自我感動了。」
大三的時候,我的人生發生了兩個重大轉折。
一是富民巷拆遷,爸媽的生活沒了後顧之憂;二是我簽了個國際模特經紀公司,掙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國內外大大小小的秀場露臉後,追我的人也越來越多,但我沒有一點兒想談戀愛的欲望。
室友調侃說:「該不會是年少遇見過太驚艷的人,很難再為誰心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