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鹿之綾幫不上忙,站在一旁默默看著,心情復雜地看那雙如樹皮般枯燥難看的手制作出一道又一道的食物。
平時沒什麼感覺,現在她觀察得細致,很快就發現出他的疲憊。
他煎著蛋,眼睛不時閉兩下,睜開時裡邊一片倦意。
聽昨天去江北的阮蜜說,他昨晚有三個會連開,最後一場準時結束也要到一點了。
這樣算起來,算他在路上睡,也就三個多小時。
真就不怕猝死。
今天不能再讓他做完飯就走了。
鹿之綾皺了皺眉,幫忙把早餐端到桌上,邊端邊道,“米叔,我今天休假,想聽評彈了,你能再請一下上次兩位老師嗎?”
米叔把煎得金黃的蛋放到盤子上,回頭看她,颌首。
兩人安靜地吃完一頓早餐,米叔出門替她尋人。
一個小時後,米叔領著兩位評彈老師回來。
戲亭裡,兩位老師抱著樂器坐下。
米叔站在一旁,看著戲亭下方的平地上擺著兩張躺椅,中間的紅木小幾上擺著各種各樣的零食點心。
怎麼換成躺椅了?
米叔用眼神詢問鹿之綾,鹿之綾翻著手中的戲本,抬頭看他一眼,解釋道,“換成躺椅舒服些,累了還能靠會,米叔你坐啊,陪我一起聽。”
米叔順從地在旁邊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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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白蛇》吧。”
鹿之綾望向兩位老師。
老師手指一揮,彈響琵琶,軟語唱腔緩緩而來,漸入佳境。
鹿之綾側目,果不其然,許仙和白娘子還沒在湖上相遇,米叔老人家已經靠在躺椅上睡著了。
真就拿藝術當催眠曲。
她忍不住彎唇,看他樣子像是睡熟了,鹿之綾站起身來,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毯子走過去。
第361章 我撿到一顆珍珠
在江南風情的唱腔中,鹿之綾站在秋日下凝視著躺椅上的人。
男人歪頭倒在躺椅裡,寬大的帽沿壓得很低,低得蓋住半邊面具,讓人連他的眼睛都看不清楚,一雙滿是疤痕的手就這麼搭在身前,皮肉褶皺難看,手掌粗大。
她彎腰替他蓋上毯子,將他的一雙手拿起來放到毯子上。
見他沒有蘇醒的意思,鹿之綾更加直接地觀察著他的手,指尖握上他的手掌。
冰冰冷冷的。
像具屍體般。
怎麼她之前就沒察覺這樣是不太正常的。
她沿著疤痕的邊緣碰了碰,終於找到貼上去的痕跡。
怕把他吵醒,鹿之綾沒再碰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聆聽老師們唱《白蛇》,思緒有些飄。
曲唱多久,某人就睡多久,沒有絲毫蘇醒的意思。
累成這樣也不放棄麼?
他想要過這樣重復無望的日子到什麼時候?她又要怎麼做才賠得起這樣的守護和等待?
……
鹿之綾上班心不在焉。
“小七?”
阮蜜坐在辦公桌前見她拿著文件就是不翻下一頁,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鹿之綾回過神來看過去,阮蜜皺眉,“你怎麼一直在走神,怎麼了?”
“沒事,我們繼續吧。”
鹿之綾勉強露出一抹微笑,翻下一頁和阮蜜聊,“鍾家的教訓夠江南幾大家族吃一頓了,我想他們暫時不會再搞出什麼事來。”
“那是自然。”
阮蜜點點頭道,“鍾家一退出,江南計劃就可以發展得更大了。”
鹿之綾聽著,目光微恍,她抬眸看向阮蜜那雙漂亮的眼睛,“蜜姐,薄妄的聯姻怎麼樣了?”
聽到這話,阮蜜坐在辦公椅上一臉稀奇地看向她,“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居然會關心你前夫的私生活。”
鹿之綾以前從來不問,即使底下有人聊,她也會轉身走開。
看起來和這個前夫比路人還路人。
“……”
鹿之綾沉默。
阮蜜見她這樣,便認真地道,“薄家和羅家的聯姻黃了,好像就那次你出院後,羅家的人到處在說薄妄的壞話,說他男女生活混亂不檢,到處睡小明星,羅芷瞳受不了就甩了他,一聽就假得很。”
“你怎麼知道是假的?”
鹿之綾忍不住問道。
“我是不知道薄妄私下裡怎麼樣,但就羅家這上趕著的勁,別說薄妄在男女關系上不堪,他就是外面有十個八個私生子,羅家也想嫁。”
阮蜜是局外人,分析起來格外透徹,“而且我聽說,羅芷瞳和薄妄也就在剛剛接觸的階段,關系還沒確定她就亂蹦跶,惹了薄妄不快才踢羅家出局,眼看聯姻沒戲,羅家想回江南聯盟,就隻能拼命詆毀薄妄來充姿態。”
“……”
鹿之綾沒吱聲。
“薄妄這人也是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名聲,被羅芷瞳說成那樣半分不解釋,可見他的目的根本不在聯姻成功,就是妥妥的離間陽謀。”
阮蜜說著自己聽來的消息,“你這前夫說起來真算不上什麼好人,和羅芷瞳一分,轉頭就和江南幾個豪門千金暗中相親,攪得這些江南豪門的心啊、女兒的心啊亂七八糟,這些家族是又覺得薄妄惡毒又想試試。”
“……”
“就怕其中來個用情至深的女孩子,那不被他害了?”
阮蜜有些感慨,轉念一想又道,“不過要是連這都看不清還一頭扎進去,就是愚蠢加戀愛腦,好像也不值得同情。”
“他確實不算好人。”
鹿之綾給出肯定意見。
“那你當初還愛他?”
阮蜜笑著問道。
她不知道鹿之綾和薄妄那段難堪的開始,隻以為他們是正常戀愛。
鹿之綾無意多說,想了想道,“我也沒想著去愛一個聖人。”
“也對。”
阮蜜點點頭,“你這前夫啊性子太狂,江南明裡暗裡的手段衝著他去的太多,他好像完全不在乎,繼續狂他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如果是之前,鹿之綾也不明白,但現在,薄妄在她眼裡就像一張白紙般,看得過於清楚。
他不是不在乎,而是,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他不是個好人,他隻是對她好。
他的名聲越糟糕,他把江南豪門的心弄得越亂,恨他的人就越多,落在他身上的刀子也越多。
而為江南計劃出力的她就越安全。
要是她把這話說出來,阮蜜一定會覺得她在做白日夢,還夢得自大狂妄。
鹿之綾翻著文件,阮蜜同她聊著公事,聊著聊著就發現她又在走神。
“我現在確定你一定有事。”阮蜜放下手中的筆,正色看她,“到底出什麼事了,和我說,看我能不能給你解決。”
“沒事……”
“小七!”
阮蜜的聲音厲了些,一雙美目定定地看著她,頗有些做嫂子的威嚴。
鹿之綾坐在她的辦公桌對面,手指在文件夾上按了按,按得指尖發白。
“我撿到一顆珍珠。”
鹿之綾說。
聲音輕柔得有些飄忽。
“珍珠?”阮蜜聽著有些莫名,“然後呢?”
鹿家七小姐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一顆珍珠就讓她魂不守舍了?
鹿之綾垂著雙眼看桌上筆筒裡的筆,她在心底數了數,沒數清,“我不知道該不該佔為己有。”
珍珠,太珍貴了。
珍貴得她無所適從。
“……”
阮蜜聽出來她說的應該不是珍珠,但也不知道是什麼,不好給出什麼客觀的意見,隻能問道,“那你想要嗎?”
聞言,鹿之綾烏色的長睫顫了顫,她抬眸看向阮蜜,誠實地道,“有點想。”
“隻是有一點?”
阮蜜繼續追問。
“我不知道。”她抿唇,“我有些害怕。”
“害怕什麼?”
“我怕我……呵護不了它。”
她怕她做不好,然後擁有又失去。
她怕未來沒那麼光明。
她清楚地知道,她這個人缺乏義無反顧的勇氣。
阮蜜看出她的掙扎,想了想道,“想不通的事情就交給時間,讓時間幫你慢慢想清楚。”
鹿之綾聽著沒有說話。
“小七,我知道你是個做了決定就不會回頭的人,所以別著急,慢慢想,你一定能給自己一個最好的答案。”
阮蜜鼓勵著她。
鹿之綾聽著,淡淡地點了點頭。
時間嗎?
……
第362章 她突然想貪圖更多
幾天後,兩人前往鹿家墓。
鹿之綾的腰傷隻要不是有大動作已經不會再特別疼,她本來想自己開車,但米叔制止她。
兩人坐出租車去往鹿家墓。
兩人都坐在車子的後座,沒有任何交流,就和之前一模一樣。
可鹿之綾的心境不可能再回到從前,她轉頭,隻見他安靜地坐在後座,望著車外,和她連眼神交流都很少。
就像突然解開一道題,薄妄的真面目在她面前無所遁形,所作所為她都能在第一時間解出答案。
他噴她開車慢,他兇她開車要大膽是為什麼……
他挑這個時間來江南是為什麼……
他突然變得那麼了解她又是為什麼……
車子抵達鹿家墓,米叔拎著四袋元寶冥紙走在她的身後。
她手裡什麼都沒提。
鹿家墓他們兩個常來,雜草都來不及冒多少頭就會被除去,幹幹淨淨,整潔非常。
陽光正好,墓碑被照得明亮。
米叔把冥紙堆在墓碑前,鹿之綾先磕了頭,米叔再上前磕頭。
鹿之綾站在一旁,一雙眼注視著他跪下的身影,這麼久過來,她早習慣米叔給鹿家人磕頭。
他說,是鹿家收留他,他感恩,應該磕。
時間久了,她也沒覺得有什麼。
隻是今天再看他虔誠的姿態,她心底的心思牽牽繞繞,他其實一直都不是在以米叔的身份給她家人磕頭。
鹿之綾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她的傷還沒完全好,米叔不讓她蹲著燒紙。
換作平時,她會堅持,但今天她沒有。
她看著米叔半蹲在地上,和她一樣熟練地燒著元寶冥紙,火光在空氣裡遊動,他的面具被光映得有些扭曲,滿是疤痕的手在元寶盆裡扔下一個又一個金銀元寶……
“米叔,我們認識有一年多了吧?”她輕聲開口。
米叔抬起頭,神色平靜地看向她,帶著淡淡笑意點頭。
“你又要應付薄妄交待的任務,又要照顧家裡和我,是不是特別累啊?”她問著,聲音有一瞬的發啞。
她想了一晚又一晚,總是無法想象他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
米叔燒元寶的動作頓了頓,拿出手機。
很快,鹿之綾就在自己的手機上收到信息。
【米叔:不累,小姐對我有恩,我能照顧小姐很開心。】
鹿之綾看著手機上的信息的謊言,眼底發紅,心口又澀又疼,她眨了眨眼睛道,“可是,你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總要有點自己的生活。”
米叔撇了撇眼前的煙霧,聞言,他用左手在手機屏幕上操作,很快發去兩條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