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他摟得太緊。
鹿之綾撞在他的胸膛上,臉碰上他被雪打得微湿的肩頭,他的身後雪霧茫然。
封振站在不遠處,和李明淮一樣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薄妄用盡力氣抱住她的身體,低沉的呼吸發著抖。
以後,他抱不到了。
再也抱不到了。
“……”
鹿之綾安撫地在他背上拍了拍,像哄著一個孩子。
良久,她輕聲在他耳邊道,“我知道,你不是真正地想要禁錮我,也不是真正想要奪走我的東西,你隻是想用你曾被馴服的手段來留住我。”
聽到這一句話,薄妄整個人一僵,眸子深得無底。
她不愛他,可她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了解他。
“可是薄妄,你記住,即使世界顛倒,秩序紊亂,隻要你內心不服,你就從來不是那條被馴化的野狗。”
她向他訴說著最後的告別,“做你自己,遵循你真正想要的方向走下去,人生還長,我想看你……洗盡鉛華,光芒萬丈。”
薄妄聽著,更加用力地抱緊她。
鹿之綾沒有放手,安靜地抱著他。
不知道過去多久,薄妄先松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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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之綾手腕上一沉。
她從薄妄的懷裡退出來,就看到自己手上多出一串極品奇楠沉香佛珠手串,是她爺爺奶奶的定情信物。
鹿之綾低頭轉了轉手串,默念一數。
還少一顆。
少有牙印的那一顆。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薄妄低啞地解釋,“還有一顆找不到了。”
“沒事。”
失而復得,鹿之綾已經不再講究那麼多,她抬眸,對上薄妄漆黑的雙瞳,他的視線深得像是隨時可以埋了她。
她衝他笑了笑,最後留給他一個淺淺、幹淨如初的笑容,然後轉身離開。
從來清醒、利落。
薄妄站在那裡看著她離開,這一次,他沒再叫住她。
鹿之綾和封振坐上車,司機啟動車子離開,從薄妄和李明淮的面前緩緩駛過,開上公路。
再開上跨江大橋。
薄妄沒動,就站在原地望著,飛雪砸在他的大衣上,他站得紋絲不動。
沒人知道,從離婚籤字到現在,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等她一句反悔。
等她說不籤了,等她說不走了。
他奢望著,又清楚地知道,他等不到。
“你說……”
薄妄望著大橋的方向,嘶啞地開口,“我為什麼要把姜浮生帶到蛇林,為什麼要犯賤地查這個真相?”
她說了恨他,最後卻還是開導他,要是他不查,她怎麼舍得就這麼向他剖白真相。
他明明可以一直活在她編織的謊言裡。
現在好了,把人都查沒了。
而他,舍不得放不下還丟了魂。
他自嘲地笑起來。
“妄哥……”
李明淮皺起眉。
“走吧。”
薄妄轉身,拉開車門上車。
……
車子駛上跨江大橋中心位置,鹿之綾和封振往車窗外望去,隻看到兩邊的車流和茫茫江面。
“這樣看清江真是浩瀚。”
封振感慨地說道。
“嗯。”
鹿之綾望出去,看著幾艘船在雪中依然工作著。
站在江北,鹿之綾看這座跨江大橋總覺得很長很長,長得好像總也到不了頭一樣。
但坐在車上,其實也沒太久就過去了。
封振的手機收到消息,提醒他們已經達到江南天水區。
封振有些激動地把手機遞給她看,示意他們已經踏上江南的歸途。
“這一邊啊,建築風格還有著江北的色彩,到我們長林區才能算是真江南。”
封振看著窗外的高樓大廈說道,“真想快點到。”
“高鐵很快。”
鹿之綾笑著道,看著車子從橋面上駛下去,她從後視鏡裡望向後面。
現在,江北在一團濃霧裡了。
鹿之綾和封振換乘高鐵去長林區,一路上都有人或近或遠地跟著他們,也不怎麼隱藏行蹤,一直都在他們周圍。
封振察覺到後緊張地看向她,“小姐,薄大少不會又不想讓你走了吧?”
“應該是為了護我們一路。”
鹿之綾道,真不想讓她走都不用送。
坐到高鐵上,她和封振都戴著口罩,沒人認出他們。
安靜地看了一會窗外的風景,一夜沒睡的鹿之綾便感到困意,靠著調下來的椅背閉上眼休息。
耳邊隱隱約約地傳來一些人聲雜音。
有操持著很強的長林區口音的,吳儂軟語,十分久違。
鹿之綾聽著聽著,便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一列車隊駛進清江江邊的倉庫區,停在一排倉庫前,活死人們一一下車。
李明淮撐開傘下車,替薄妄打開車門,“妄哥,查到薄棠最後來的地方就是這裡。”
薄妄冷眼看著眼前緊閉的倉庫大門。
倉庫區管理人員冒著風雪誠惶誠恐地跑過來,“薄、薄大少?有何貴幹?是要找倉庫嗎?”
“把這倉庫打開。”
李明淮冷聲開口。
“啊?”管理人員傻眼,“這,這是薄大少的倉庫嗎,你們沒指紋……”
話還沒說完,薄妄就拔出手槍,打開保險,對著高科技的倉庫門鎖連開數槍。
“砰砰砰砰——”
管理人員嚇得抱頭蹲下。
門鎖損壞,大門自動打開一條縫隙。
李明淮朝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幾個活死人立刻上前合力推開沉重的倉庫大門。
大門敞開,大白的雪光照進去,照亮了裡邊的架子,也照亮所有的鹿家舊物。
“全部搬走。”
薄妄面無表情地轉身。
坐了幾個小時的高鐵,從出口出來,就有車等候著他們。
長林區的天色不似江北冷得那麼徹底,也沒有刮風下雪,但風中還帶著一絲潮湿的寒意。
天色漸暗。
鹿之綾接過封振的手機看著上面來的信息,歡迎他們抵達江南長林區。
看著這五個字,她的一顆心漸漸狂跳起來。
江南長林區。
她回來了。
第279章 您收下,就是了結了
鹿之綾仰起頭,望向還未全暗的天色。
周圍長林色彩的建築在她的視線裡緩緩旋轉著,那薄暗的天光像一隻無形的手伸向她,把她撈起來,捧在掌心裡,為她抵御風寒。
“……”
封振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
鹿之綾看了很久,才低頭坐進車裡。
近鄉總是情怯的,車子還沒開到她家前面的那條路上,鹿之綾已經有些拘謹了,似乎連坐都不知道怎麼坐。
江南的樹也枯了,一路上冷冷清清的。
長林區為了留下歷史文化氣息,建築不管是保留下來的,還是新建的,都有著濃烈的古色彩,黑瓦白牆,小橋流水,一眼望去,就覺得該下一場小雨,朦朧這個江南的世界。
鹿之綾按下車窗,不顧冷冽的冬風趴在窗口望著沿路的風景。
江北,神山。
幾臺機器同時抽著人工湖的水。
雪似乎下得大了些,可佣人們不敢懈怠,繼續抽水。
薄家的人工湖很長,很大,這是個大工程。
薄妄握著傘柄靜靜地站在雪中,看著他們抽水,看著天邊的顏色逐漸暗下來。
再拖下去,天就全暗了。
水還剩下50cm高。
薄妄將傘扔到一旁,直接跳進人工湖。
……
長林區的天空完全暗了。
車子一個右轉,駛上雨桐路,鹿家老宅前面的那條公路。
夜幕下的路面幽靜暗澀,兩旁樹影搖晃不到盡頭。
車子在鹿宅面前停下來。
鹿之綾從車上下來,夜色中長長的白牆斑駁,留下一處又一處髒汙的痕跡,黑瓦染青,掉落許多已經不整齊了。
大門緊閉,雜草高至她的膝蓋,野蠻地生長著,一直長到門的裡側,任何一點縫隙都沒有避免。
兩樽石獅子再不見昔日威武模樣。
再回故土,隻有凋零蕭瑟。
封振站在一旁看著從前門庭若市的故家,眼眶發紅,“以前,家裡熱鬧,門裡門外進進出出,歡聲笑語從來沒停過……”
現在別說笑聲,連風聲到了這裡都好像自動停止一樣。
“……”
鹿之綾站在那裡,沉默地看著眼前的大門。
她一腳邁進雜草,封振想制止都來不及,她走到大門前,伸手用力一推。
恍惚間,白光乍亮,大門從裡被打開,沒有雜草,沒有蕭條,隻有潺潺水聲和幽深望不到頭的亭臺樓閣。
“小七回來啦。”
爸爸鹿信衡和媽媽程桐相攜站在門口,笑容滿面地看著她,“怎麼垂頭喪氣的?考試考差了?來,爸爸背你進去。”
鹿之綾伸出手,指尖碰到門上的木刺,才驟然疼醒。
大門沒有打開。
她的父母也再不會站在門口等著她回家。
鹿之綾後知後覺地轉頭,才發現那白光來自旁邊的路上,無數道的遠光燈照過來,將鹿家的大門照得明亮,照得她的長睫染上一層絨絨的金色,深深扎進她的眼底。
“小姐……”
封振一看這陣勢又緊張起來,“是薄妄?”
他都快得創傷應激了。
都回到家了,這又是要做什麼?
鹿之綾踩著滿地的雜草出去,換了個角度,終於看清路面上停著一輛又一輛的貨車,排得大概有半條馬路,兩旁整齊地站著活死人。
隊伍極長。
連衣帽、白色面具,在這樣的夜晚既顯鬼魅,又架勢十足。
為首的一個揭下臉上的面具,赫然是李明淮。
李明淮看她一眼,揚起手中面具發號施令,“放!”
喊聲劃破寂靜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