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崔玨愣了一下,笑罵一句:「趕緊爬邊上去。」
我差不多已經平靜下來,經過努力,我們兩人爬上了樹枝,坐在樹幹上喘氣。
遠方太陽升起,山川雲霧繚繞。
我大笑著說:「崔玨,你看,也不全然是壞事。我們處於這個位置,剛好可以獨佔這份美景,說不定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呢!」
我靜靜望著景色許久,忽然,我注意到崔玨沒有看前方,而是一直在盯著我。
我扭過頭:「你盯著我瞧什麼?」
他迅速別開眼,臉有點紅:「沒什麼。」
過了片刻,他似乎恢復鎮定,嘆氣:「不愧是你,還能說出這種話。倘若和你死在一起,葬身於如此美景中,倒也不算差。」
光照著他的側臉,給他鍍一層淡淡的金。
他的側臉線條,優美凌厲,眸子如星辰璀璨。
我忽然感受到了他對女人的吸引力所在。
心頭一跳,我轉開頭,轉移話題:「崔公子,看不出你一表人才,臂力很強啊。」
崔玨說:「我在你不學無術的時候,早起讀書,上午練劍,下午除了讀書外還要彈琴作詩……瞧瞧你這身板。」
「行行行,崔公子最厲害了……」
我們說笑著,分析為何馬車會突然失靈,大概率馬車被人動過手腳。
馬車是程越的,想必有人要害的是程越,程越將馬車借給我,才讓我和崔玨遭了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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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次不是有崔玨在,我已經粉身碎骨了。
好久都沒人來,我開玩笑緩解心情:「崔公子,你救了我,要不要我以身相許啊?」
我每次逗他,他都會面紅耳赤,罵我放肆。
這次,他卻說:「行,回了京,你就嫁給我。」
我:「……」
我訕訕閉嘴。
13
等到大中午,我們才被人撈上去。
馬車之事徹底激怒了崔家父子。
他們連夜去了東宮,隔日太子便高調派人到程家送禮。
不久,我在書院裡老老實實念書時,當初毆打程越的領頭兩個,被查出貪汙腐敗之罪,又有毆打死平民,殘害程家崔家子孫之舉,最終革職流放。
榮華之家,轉眼覆滅,之前高高在上的貴族,轉瞬成為喪家之犬。
一轉眼,春闈到了。
程越閉門不出,挑燈苦讀,在春闈前,我幾乎沒見過他。
崔玨和程越參考,我為他們加油鼓勁。
到了放榜之日,崔玨理所當然地中了狀元,程越中了二十名進士,舉家歡騰。
爺爺已然垂垂老矣,眼睛卻興奮得猶如孩童。
那日,他帶領我們全家到祠堂跪拜,又想大宴賓客,被我阻止了。
「越兒好不容易考上進士,為何不擺宴席?」伯母很不高興。
我拱手道:「兄之前得罪李家,李家落罪,此事才過去沒多久,我們當低調行事。」
「考進士都不能慶祝,那還有什麼意義?」伯父拍著程越肩膀,「錦衣夜行,不如不行。」
我默然片刻,退到一邊。
程家大宴賓客,向許多人發了請帖。
崔家父子上門,就連太子也送了份禮物,京城權貴瞧見這一幕,能來人的來人,不想來的也送了禮物。
一時間,程家風光無限。
我依舊當著我的紈绔子弟,天天浪。
崔玨入了翰林。
歷來有句話,不入翰林,不做丞相。
二品以上官員,都是翰林出身。翰林院在文人以及官員心中,地位非同一般。
程家想通過崔家關系讓程越入翰林,剛好崔雍呈請聖人取消薦官制,拒絕了我們家的請求。
爺爺和伯父厚著臉皮去,被掃地出門,很是惱怒。
「當初他落魄,是我家收留了他,如今卻連舉薦都不肯,十足忘恩負義。」
我聽得眼皮子直跳,趕緊勸:「爺爺,崔大人有自己的苦衷。再說,入了翰林失意者比比皆是,不如求個別的門路?」
伯母氣道:「程毅,你哥中進士,居然連宴席都不讓擺,如今要做官,你也不肯去求崔家,我們是一家人啊,你當真嫉恨你哥到如此地步?」
我嘆道:「爺爺,倘若崔大人真是忘恩負義之人,今日我們也站不在天子腳下。我們能有今日,崔大人定然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的,不然天下富商這麼多,太子殿下為何獨獨將皇商資格給了我們家?官場兇險,崔大人又處於風口浪尖,您讓他薦官,那不是自打臉嗎?」
其他人都看著我,目光裡充滿懷疑。
若說上次宴會之事,令家人不快,我不肯去求崔雍,則惹惱了大伯一家。
做官是程家畢生夢想,我居然拖後腿,他們自然會生氣。
爺爺和伯父談事情不再叫我。
也不知他們怎麼做的,程越真入了翰林。
不久,崔玨問起我之時,才知伯父走通了忠王的門路。
「你可知,忠王與父親政見不和?你們走他的門路,是要和父親作對嗎?」他有點生氣,眉頭緊皺。
事情尷尬了。
我連忙回去問爺爺,爺爺端著茶水淡淡道:「他崔雍忘恩負義,不肯薦官,我們能如何?自然要找別的門路。」
為了讓忠王推薦,爺爺送給忠王三千兩白銀。
我苦笑。
家裡居然這麼有錢。
爺爺如今精神矍鑠,掌握大權,伯父跟著做生意,爹爹不事生產,爺爺堅決不讓我和程越碰生意,故而我一直不知曉程家到底有多少錢。
既然做都做了,於事無補。
我閉嘴。
過了不久,爺爺找到我,說:「忠王讓我們辦一件事。」
我立即道:「他收了我們三千兩白銀,還要我們做事?爺爺,程越的事已經了了,你可千萬別再和忠王搭上關系。
崔大人敢向聖人提議取消薦官制,肯定獲得太子殿下許可,您已走了忠王的門路,又送白銀。咱們可是太子殿下點的皇商,把錢送給外人,還走別人的門路,再牽扯下去,殿下會生氣的。」
爺爺嘆氣:「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忠王想讓我們買下安王在郊區的宅子。」
安王和太子是死敵,那宅子如今被封著,雖說可以買賣,卻無人敢動。
「你出面去買。」爺爺說。
我無言以對。
14
我把此事告訴崔玨,崔玨挑挑好看的眉:「好端端的,忠王買安王的宅子做什麼?」
「不知道。」
崔玨思索片刻,道:「這事兒你不能答應。你買宅子,定然會激怒殿下。」
我:「那現在該怎麼辦?」
崔玨手指輕扣桌面,道:「我來處理,你在家好好待著。」
吃過飯後,崔玨匆匆離開。
不久,有盜賊夜闖安王宅子,被發現了。
太子殿下向聖人稟明,聖人命人去徹查宅子,居然發現宅子下方還有一處密室,裡面藏著賬本,以及一堆書信。
其中就有安王和忠王的親筆書信,以及私吞鹽礦的賬本。
崔雍上朝彈劾忠王,聖人大怒,將忠王罰到千裡之外的苦寒之地,一輩子不得進京。
忠王一走,崔雍取消薦官制,無人阻攔。
天下文人苦薦官制久矣,知道消息後爭相慶祝。
崔雍對薦官實行考核,若過不了考核,一律停用。
此等動作極大,想來是太子想整頓吏治,籠絡寒門之心。
若太子這般人物能當皇帝,我入官場,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我真準備好好念書了。
爺爺和我下棋,我嘆道:「爺爺,你讓我去買宅子,實際上是想通過我向崔家父子通風報信吧。」
爺爺下一顆棋:「忠王以為我屬太子黨,購買宅子不會被阻攔,他看不起我,認為我膽小,不敢忤逆他,卻不知有個詞……」
我接口:「老奸巨猾。」
爺爺哈哈大笑,笑了片刻說:「之前終究是我錯了,毅兒,你是對的,我不該走忠王的門路,還好能及時糾正錯誤。」
他又盯著我嘆道:「倘若你肯花心思做官,我又何苦非要供你堂兄。你啊……哎,你在我心裡才是最好的。」
我輕描淡寫道:「下次我去科考。」
爺爺吃驚抬頭:「你終於願意科舉了?」
我點點頭。
「好!好!好!」爺爺大笑,「我們程家,必然飛黃騰達!」
翰林院裡一堆關系戶,都是通過薦官進來的,其中也包括程越。
崔雍親自到翰林院裡考核,崔玨帶我作陪。
日頭很大。
進考場前,程越走到我和崔玨面前,拱了拱手,嘆道:「費盡心思,終成笑話,讓二位見笑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哥,你有真才實學,不怕。」
程越深深看我一眼,轉身走進考場。
鑼鼓響起,考核開始。
我趴著欄桿往下望,有些人神色惶惶,有些人痛哭流涕,反觀程越,鎮定自若,下筆如飛。
崔玨在我身邊道:「不用擔心,程越會留下來。」
我轉頭:「嗯,這次真要多謝你。」
他笑了笑:「感謝我,也沒見你拿出實際行動。」
我壞笑著趴他肩膀:「那要不選個日子,我以身相許?」
他俊臉微紅,氣憤道:「放肆!你能不能改改性子?」
我嘿嘿笑:「改不了,要不要以身相許啊?不要就拉倒。」
崔雍宣布留下的名單後,我和崔玨便悄悄離開了。
我們請崔玨在杏花樓喝酒,算是償還他的恩情。
崔玨這樣的貴公子,神情變化極少,但我感覺得出,我把他哄高興了。
這段時間,為忠王的事,我緊張得幾乎睡不好覺。
就怕事情不順,最終牽連到程家。
還好結果是好的。
在所有人以為程家蒸蒸日上之際,一夕之間,忽然發生了一件大事。
程越受邀出去吃飯,竟打死了人!
打死的那個人,是太後的侄子。
15
程越被下了監。
那天下大暴雨,天地一片陰沉迷亂。
我買通獄卒,偷偷跑進監獄裡詢問程越。
程越抱著頭痛哭。
原來,程越是忠王的薦官,忠王倒臺後,他也受到影響。
後續崔雍整頓吏治,翰林裡屍位素餐之人走得七七八八,程越考核過了留下來。
然而,新來的官兒憎恨薦官,抱團排擠他。
程越回家從未多說,實際日子過得非常艱難。
那日,幾個留在翰林院的薦官抱團在酒樓喝酒,和另一撥人發生口角,最終打了起來。
程越有前車之鑒,不敢插手,匆匆跑了,卻不想中間死了人!
我仔細詢問,程越堅決否認:「我沒打人,當時的小二可以作證。」
我暗暗松了口氣:「沒關系,你沒參與打架,應該沒事。」
我和崔玨說了此事,崔玨道:「如果程越所說為真,此案他定然無辜,就怕……有人借此攻訐。」
我悚然一驚:「程越小小官員,能惹什麼人?」
崔玨無奈道:「程越不算什麼,如果背後之人想要對付的是程家呢?當初你們程家在京城露臉,十分高調,一介商人如此富足,能不遭人嫉恨?我叮囑過你們,切記莫要招搖……哎。」
「僅僅是高調,也不該用死人栽贓吧?」我說。
「當然。」崔玨頷首,擰眉沉思,「眾所周知,程家是太子的人,我擔心有人利用程家對付太子。」
崔玨一番話我明白了。
依舊是權勢之爭,有人想對付太子,便想鏟起黨羽。
程家底蘊不足,行動又高調,自然成為首選。
我心裡沉甸甸的。
倘若隻是一個殺人意外,程越肯定沒事,但若牽扯其他,隻怕程家也會遭殃!
「仰光,這事兒你莫要出頭。」崔玨捏住我的手,目光殷切,「記住,先不要輕舉妄動,就怕忙中出錯。」
我用力點頭。
崔玨這才松開手,匆匆離去。
回到家裡,一家人問我崔家什麼看法。
我告訴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伯母急壞了,哭著道:「我的越兒啊,早知道就不讓他做官了……」
「住口!」爺爺重重拍桌。
伯父趕緊拉著伯母離開。
事情果然往最壞的方向發展,殺人案還沒查出所以然,有人在朝堂彈劾,程家向太子行賄。
那人居然拿出賬本等證據。
程家也的確給過太子金銀,太子見勢不妙,第二日又背著荊條負荊請罪。皇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皇帝面前哭訴太子曾經多麼艱難,吃不飽穿不暖,才接受了程家救助。
聖人終究喜愛太子,他放過了太子,把怒氣撒向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