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他想把這個系統推廣給全世界的警方以及尋人機構,引入各地的人口數據庫,建立立體的身份備案。從此以後,不論在世界的哪個角落,隻要有攝像頭的地方,就能辨識出想要尋找的人。”
Easton想起那個遙遠的夜晚,二十歲的陳琛渾身酒氣,躺在自己家的沙發上,一條胳膊搭在眼睛上。
“你為什麼要這麼拼?”Easton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冰水,扔在他身上,“想要融資,找你爸不就好了?”
沙發上的人輕笑一聲,胸口微微起伏著,慢條斯理地說:“我去年逃課那事,徹底把他氣著了,哪還會出錢支持我創業。”
他扭開瓶蓋,喝下一大口冰鎮礦泉水,“我懶得等他想通,我要立刻開始。過去一年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
“你究竟想做什麼?”Easton不解地問。
客廳的燈光下,陳琛那張素來白皙的臉龐因為醉酒而漫上紅暈。
他的目光清醒又沉鬱,身體雖然醉了,腦子卻依然清晰。
“我有一個要找的人。”
陳琛的聲音低緩,似乎在敘說一件略為艱難的事,“我跟著NGO在亞洲找了她一年,沒有任何進展。這種人力搜索的法子太低效,我需要更強大的工具。”
他對Easton描述了自己的設想。
Easton仰躺在地毯上,呆呆地盯著天花板,“可是Chen,技術的開拓是艱難而緩慢的,你的想法,很可能要過很多很多年才能夠實現。”
“我知道。”陳琛靠回沙發上,整個人透著一股理性到極致的慵懶,“那也沒關系。”
“就算我這輩子都找不到她,至少也能留下點什麼,給後來的人,讓他們可以少走些彎路,花更短的時間,找到想找的人。”
“那樣的話,我也不算白活。”陳琛倚在沙發上,輕輕笑了笑,“否則,一輩子可太長了。”
Easton詫異地望過來。
Advertisement
陳琛的樣子很平和,帶著異乎尋常的淡然,幾乎看不出傷感。
可是Easton知道,那是因為他已經思考了太久,痛苦了太久,早已經拋卻了所有猶疑和軟弱,靠意志力在支撐著自己往前走。
“Chen,我會幫你的。”Easton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說:“東辰一定會成為這個領域裡技術革新的利刃。總有一天,我們會創造歷史。”
……
酒吧的燈光將滿桌橙黃的酒液映成了琥珀色,一如Easton清澈的眼眸。
“不必等到東辰這把劍出鞘,他就找到了你。這種事對於我們科研從業者來說,簡直就是神跡。”
他調皮地眨了眨眼:“命運有時候很任性,但也的確會送來禮物,你說對不對?”
*
陳琛到家的時候,和樾的客廳一片漆黑——梁時果然沒有回來。
所有能找的地方都被他找了個遍,還是不見她的蹤影。陳琛不禁猜想,難道梁時已經回榕城了?
他快步走進書房,在抽屜裡拿出一個充電寶,插在幾乎快要沒電的手機上,然後匆匆返回客廳,想要出門。
卻赫然在大門口看到靜靜站在那裡的梁時。
看到她平安無事地回來,陳琛頓時松了一口氣,趕緊上前解釋:“你聽我說,我並不知道梁秋聲……”
梁時卻忽然一把拽住他的領帶,將他拉到自己跟前,踮起腳尖就急不可耐地吻了上去。
——迫切到,甚至撞到了陳琛的牙齒。
陳琛連忙將人抱住,在她纏綿的親吻下試著掙脫出一絲縫隙,猶豫地問:“你喝酒了?”
“沒喝醉。”梁時沉浸在這個吻裡,趁陳琛說話的功夫,舌尖靈巧地探進去,緊緊地勾住他,輕輕一吮。
陳琛頓時半邊身子都麻了。
梁時卻還不滿足似的,忽然一把將他推到牆上,雙手扶在他的胸前,仰起頭,動情地深吻著。
陳琛也追逐著她的唇熱情回應,吻落在她的臉頰和耳垂,又順著柔嫩的脖頸滑下。
梁時急促地呼吸著,忽然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在耳邊低語道:“我想要你。”
——瞬間燃盡了陳琛所有的理智。
地板上,兩個人的衣服一路從玄關綿延到主臥,最後消失在將關未關的臥室門後。
門內,那動情的低吟和紊亂的喘息,直到後半夜都未曾停歇。
梁時仰面躺著,湿漉漉的雙眸已然失了焦,渾身漫起曖昧的潮紅,像躍上幹涸陸面的魚,隻會本能地張著嘴渴求氧氣。
卻被陳琛貪婪地噙住,碾過每一寸空間,纏綿環繞,糾結往復,得寸進尺。
那一枚嶄新的紋身,更是被嘬成了蜜粉色。
她反復被極致的歡愉裹挾著,拋起又落下,隻能下意識地發出無法自控的輕哼。
迷離的意識甚至讓她不由自主地扭動迎合,愈加引得陳琛亢奮得不能自已,在那片池水中震蕩出更為激烈的浪花,卻又把所有動情的鶯吟全部封鎖吞下。
零點時,床邊的電子日歷自動翻過了一頁。
如痴如醉的兩個人都未曾發覺,去年的這一天,是他們在夜市重逢的日子。
第86章
陳琛做了一個夢。
夢裡, 他又回到了七年前,沙遠鎮。
這輩子還是第一次來到這樣貧窮的地方。
這裡幾乎沒有什麼交通,從帝都起飛後, 要在省城搭綠皮火車, 再轉乘最原始的長途大巴,在沒有高速公路的普通國道上顛簸六七個小時,才能到達這片黃沙漫天的中部小鎮。
陳琛最初加入這個公益組織, 是通過在線報名加面試的方式成功的。個人資料裡沒有填寫任何具體的家庭信息,隻報了學校。
審核的負責人發現他竟然是耶魯大學的高材生, 興奮得不得了, 當即就把他召了進去, 負責內部管理系統的重建工作。
這簡直正中陳琛下懷,他得以深入這個組織的數據庫,查看往年所有失蹤人員的具體檔案和找尋進展。
大量的照片和資料讓陳琛不分白天黑夜地加班加點,有一天,他偶然在資料裡看到一張照片。
照片有些年頭, 是已經洗出的膠卷照片再掃描成jsg電子版的樣子,原片本身已經枯黃泛舊,清晰度並不高。
之所以能引起陳琛的關注, 是因為照片上那張模糊不清的臉, 猛然看去,幾乎和梁時一模一樣。
失蹤人姓名一欄, 寫著“李麗瑩”幾個字。
陳琛盯著這個名字看了很久, 然後撥了一個電話, 打給了寧安縣公安局。
自從梁時失蹤以後, 陳琛就和辦案的民警搞起了深度合作。他缜密的思路、豐富的資源贏得了諸位幹警的一致好感,雙方一直保持著聯系。
大家都知道, 這個身份神秘的少年,一直在尋找他失蹤的女朋友。
經過對方確認,這個人的確就是梁時的生母。
據梁時的外婆表示,李麗瑩把孩子送回老家後,就獨自去了澳大利亞,再也沒有回來過。
這份失蹤檔案建立的時間非常早,甚至早於梁時出生的年份。也就是說,這麼多年來,一直有人在找她?
找尋範圍是中國——對方不知道她在澳洲?
陳琛試圖查看建檔人的身份,發現隻留有一串站內ID,看不到具體的個人信息。
資料上的親屬聯系方式隻有一個手機號,陳琛試著撥了過去,顯示是空號。
他將這份檔案發給機構的負責人看,負責人隻說,過去信息化管理做得不好,很多檔案都是紙質版再錄入的,參考性不強。尤其那些年份久遠的,很多都無跡可尋了。
不過,如果陳琛感興趣,可以去問問機構內一位資深的前輩。這位前輩目前已經不再從事這方面的志願工作,而跑去中國的山區支教了。
問清了地點,陳琛二話不說就趕了過去。
一路上幾乎問遍了所有能問的人,才在沙遠鎮的鎮中學辦公室裡,找到了這位前輩。
說是鎮中學,其實就是幾間矮舊的平房矗立在一個土坡上,後面連著空曠的平地,說是操場。
那位前輩名叫孫彥成,年紀不到六十,已是一頭白發亂蓬蓬地立著,臉上戴一副圓形黑框眼鏡,衣著樸素,遠遠看去,一點不像個來支教的帝都學者,更像個本地土生土長的鄉民。
陳琛見到他,剛做完自我介紹,隻見孫老師的鏡片下寒光一閃:“你就是他們提到的那個耶魯的學生?”
陳琛點點頭。
孫老師二話不說,立刻接過他手裡的行李箱,往辦公桌底下一藏,然後拿起桌上的教材塞進他手裡,拉著他往教室走,“來都來了,先上課吧。”
陳琛:?
“隨便講,講什麼都行!啊,能說點英語就最好了,給這幫孩子打打樣。”
他打開教室門,一把就將陳琛推上了講臺。
一時間,和臺下的幾十雙眼睛大眼瞪小眼。
陳少爺可不是一般人,縱然震驚,也立刻就進入了狀況內。他大致瀏覽了一下孫老師的教學筆記,就有條不紊地接著上節課的地方,講解起高中的知識點來。
學生們也很驚喜,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白淨好看的人,都好奇地打量著,好想上前仔細盯著他的眼睛看。
下課的時候,一個小姑娘跑來對他說:“小老師,你講得好清楚,原來函數也沒有那麼難的!”
陳琛一下子愣住了,記憶霎時間飄遠,腦子裡忽的閃過很多熟悉的對話。
下一秒,滅頂的鈍痛轟然而至,毫無徵兆地擊穿了他的心,讓陳琛幾乎有些支撐不住。
他靠著教室裡斑駁的土牆,用力閉了閉眼,才堪堪壓制住心底裡重新起伏的悲愴心潮,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了教師辦公室。
孫老師已經下班,回宿舍美美喝小酒了。
說是宿舍,其實就是學校後面紅磚壘成的平房。
陳琛走進去,孫老師正悠闲地倚在一把竹椅裡,踮著腳覷他:“第一次來這麼窮的地方?”
陳琛不在意地笑笑,在旁邊的空板凳上坐下來,“課我也上了,前輩能否回答我幾個問題?”
說著,從包裡拿出一份打印好的檔案,“這個檔案,您有沒有印象?”
孫老師接過檔案,粗粗掃了掃,“你為了這事來的?你在找這個李麗瑩?”
“我要找的人和李麗瑩有些關系。”陳琛的口吻很篤定,“她的失蹤,和李麗瑩的失蹤,必然有關聯。”
孫老師皺了皺眉,口氣隨意地說:“這個檔案是我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