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梁時躲在灌木叢裡,很生氣也很委屈。等她終於擦幹眼淚走出來的時候,偌大的地方已經沒了人影,最糟的是,她還迷路了。
很快,曹同學生日會上的大戲就在校園論壇裡傳開,等陳琛聽說的時候,已經夕陽西下了。
幾乎來不及思考,他立刻飛奔下樓梯,喊張叔去開車,一路馳行到曹家的馬場,路上還報了個警。
他記得,當他打著手電找到梁時的時候,烏雲散去,天上的月亮剛好露出頭。
梁時的白裙子反射著微弱的光。
“陳琛!”她的眼角還掛著未幹的淚珠,大喊著他的名字撲進他懷裡,緊緊地抱住他,“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找到我的!”
*
牆上的時鍾指向兩點。
客廳沒有開燈,月光透過散開的窗簾照進來,落下一室清輝。陽臺的門也半敞著,初夏的風溫柔地拂過沙發上微醺的人。
陳琛在一片靜謐中睜開眼睛,白日裡如水般清亮的眼眸,此刻卻攏上一層淡淡的朦朧。
“你高估我了。”他苦笑了一下,聲音略顯低沉,好像蘊藏著無盡的失落。
“我也並不是總能找到你的。”
第15章
早上八點,梁時床頭的鬧鍾準時響起。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強行把自己從不到四個小時的睡眠中喚醒。
十分鍾後,梁時緩緩下床,借著院子裡的水管簡單洗了把臉,就撸起袖子進廚房開始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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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蒸透了一屜紫薯,將其搗爛,加入牛奶、白糖,擀成球狀,再把球形薯團壓扁,重新上鍋蒸。
這邊蒸著點心,那邊把昨晚買的水果也洗淨切好。
都搞定了之後,梁時把東西仔細裝進玻璃飯盒裡,打進背包,匆匆出了門。
她從地鐵線的一頭坐到另一頭,再轉兩班公交,來到市郊的一家療養院。
這裡位置偏僻,遠離市中心的喧囂,空氣潔淨,綠植盎然。梁時甫一進門,就對著大廳裡拖地的護工禮貌招呼。
護工看到是她,立刻回身走進病房,將一位坐輪椅的老太太推了出來。
老太太看到梁時,也無甚特別的反應。
梁時上前接過輪椅,將人推到風景好的窗戶邊,蹲下身,親切地執起她的手。
“外婆,最近有點忙,沒來看你,你過得好不好?”
說著,從包裡取出玻璃飯盒,打開蓋子,食物的香氣瞬間四溢。
她哄著外婆小口吃起來。外婆一邊吃,梁時就在旁邊絮絮叨叨地講話。
她說,夏天到了,來南城的遊客越來越多,小吃攤的生意也變好了不少;張朵朵人小鬼大,什麼話都敢講,講的故事卻從來聽不懂;張雨綺實在是不中用,做飯還分不清糖和鹽,讓她偶爾看個攤兒都不放心……
而外婆隻是機械地吃著東西,對她的話沒有任何回應。
聊了一會兒,窗邊忽然有些起風。梁時便停止了單方面的絮叨,把外婆推回了室內,趁著午後的氣溫高,幫她擦了澡又梳了頭。
她還把外婆換下的衣物洗幹淨晾好,床褥也裡裡外外都整理了一遍,才蹲在輪椅前不舍地說:“外婆,我走啦,下次再來看你。”
醫生聽說梁時過來,早就在大廳等著了。
他委婉地說了下老人家的病情進展,由於這種狀態持續得有點久,已經延誤了最佳治療時機,加上年齡大了,治療效果會大打折扣。但也不是完全沒得治,用進口藥的話,現狀還是會改善很多,就是價格比較貴,一個療程就得六七萬。
梁時點點頭,說您放心,我會想辦法的。
*
回程路上,梁時盯著地鐵的車廂頂發呆。
按照她目前的收入,除去房租和基礎開銷,隻能勉強湊夠外婆平時的治療和護理費,如果再加上進口藥的話……
“得想辦法多賺錢才行。”梁時支著腦袋陷入沉思。
這時候,地鐵的電視裡開始播放娛樂新聞:著名財經jsg記者楊曉梅被拍到在某高檔酒店密會陳氏財團公子。
新聞裡開始播放兩個人在酒店大堂的高清親密畫面,並且指出,楊曉梅此行其實是出差,原本的行程是採訪陳氏財團新任總裁,不想工作結束,竟然搭上了另外一位陳公子的東風。新聞還猜測,二人是否交往已久,是不是好事將近雲雲……
梁時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張朵朵在屋裡睡覺,張雨綺不知去了何處。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在小床邊坐下,打開床燈,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拿出一本雜志。
是幾個月前的《財經周刊》,因為多次翻閱,封面有點爛了。翻到其中一頁,赫然是長篇的“東辰科技創始人專訪”。
陳琛並沒有出鏡。採訪話題非常專業,不僅聊了東辰,也聊到陳琛回國後在陳氏的一系列戰略調整。整篇採訪中規中矩,不涉及任何私人問題。
梁時抬起手,輕輕地撫摸著這片文字。
院門口忽然有人敲門,她放下雜志去開門。
高志壘提著一隻活雞,邊進門邊道:“今天終於不用加班了,這段時間可是忙壞了。”說著,人已經輕車熟路地進了廚房,開始處理這隻雞。
梁時也沒走,就站在廚房外靜靜地看著。高志壘已經把襯衫脫了,隻穿著個背心,在沒有空調的灶臺前揮舞著鍋鏟,熱得大汗淋漓。
工作穩定、人好、還能幹,梁時想,張雨綺說得沒錯,高志壘的確是個適合結婚的良人。
很快,一鍋雞湯就上桌了。梁時把張朵朵叫醒,三個人圍著小飯桌,就著雞湯,一股腦幹掉了好幾碗飯。
高志壘忽然有種一家三口在一起吃飯的錯覺。他看著桌對面默默喝湯的梁時,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強烈的悸動。
飯後,兩個人一起洗了碗。張朵朵回屋裡看動畫片,梁時就在院子裡準備出攤要用的東西。高志壘站在她身後,看著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忽然開口道:“梁時,別去出攤了。”
“那怎麼行?入夏了,生意剛剛好起來,不能斷的。”梁時邊說話,邊把成袋的食材摞進三輪車裡。
高志壘盯著她的側臉,在心裡給自己鼓了鼓氣。他走上前,一把牽起梁時的手:“我是說,以後也別去出攤了。”
手被人抓住,梁時有點驚訝,本能地想要抽走,卻忽然想起了那晚張雨綺的話。
抽手的動作就這樣停在了半路,梁時抬起頭,直直地望向高志壘的眼睛。
高志壘並沒有去深思她眼中的情緒,隻是被這個停頓的動作鼓勵到,以為梁時心裡也是願意的,瞬間便更緊地握住了她的手:“以後讓我來照顧你吧。”
“我年紀也不小了,家裡一直在催,你什麼時候跟我回趟家?我想把咱倆的事情定下來。”
“結婚以後,你想在家帶孩子,或者出去找一份穩定的工作都行。”高志壘越說越興奮,眼底閃耀著一片對未來的憧憬,“總好過像現在這樣日夜顛倒的,太辛苦了。”
梁時看著他,臉上浮現出幾許微妙的神色。她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從何開口。
就在這時,隻聽“砰”的一聲,小院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幾個金鏈禿瓢的大哥晃晃悠悠地走了進來,為首的一個把嘴裡的口香糖一吐,扯著嗓子喊到:“這是劉小柱家?”
梁時一驚,立刻收斂了神色,快步走上去攔在幾個人面前,“沒有這個人。”
“沒這個人?”金鏈大哥皺了皺眉,把簡陋的小院兒打量了一圈,“不對啊,他說他老婆就住在這兒。”
“這裡隻有我們,沒有你要找的人。”
金鏈大哥摸了摸鼻子,似是不太相信,轉身對著後頭的人道:“搜搜。”
幾個人瞬間就要往裡衝,高志壘一個箭步擋在他們面前:“你們是誰?敢私闖民宅,我報警了!”
面前的大哥咧嘴一笑,露出一顆金燦燦的虎牙,胳膊一抬就把高志壘推了個趔趄。
張朵朵聽到聲響,從屋子裡跑出來抱住梁時的腰,梁時摟著她,眼睜睜看著這幫人衝進每一間屋子裡翻找。不過,他們顯然什麼也翻不到,這個家如陋室空堂,丁點值錢的玩意兒都沒有。
領頭的大哥眼看就要白來一趟,心頭很是不爽。他端了個板凳在院門口坐下,對著梁時說:“劉小柱當初借了四十萬,利滾利到現在八十萬,他或者他老婆還都行。你是他老婆?”
“不是。”梁時木著臉回答。
“他老婆人呢?”
“不知道。”
“不知道?”大哥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又指了指梁時身後的張朵朵:“這小孩是他閨女?”
一個漢子立馬就要上前搶人。
說時遲那時快,梁時反身從三輪車裡摸出一把雪亮的菜刀,一隻手護住張朵朵,另一隻手緊握著刀柄,大喇喇地衝著來人:“別過來!”
“呦,碰上個硬茬兒!”領頭的大哥站起身,“姑娘,花拳繡腿的咱就別出來丟人了。你叫劉小柱,或者他老婆也行,趕緊出來還錢,要不然這閨女我就帶走了。”
可惜,梁時並不吃他這一套。她涼涼地咧嘴一笑,臉上露出十足的譏諷:“你覺得我不敢?”
說著,還刻意晃了晃手裡的刀:“不相信的話,可以來試試,看看這刀長沒長眼。我也沒什麼可怕的,大不了一起死。”
幾個漢子沒想到,日常要個債而已,怎麼就碰上個如此剽悍的,還是個小姑娘。
一時間都有些猶豫,誰都沒敢貿然上前。
梁時依舊舉著刀,冰冷的刀面在落日下反射著夕陽最後一抹餘亮。
“我數到三,誰還不走,我就砍誰!”
“一!”她大聲喊著,手中的刀鋒又往前逼近了一寸。
領頭的大哥一聲草,被旁邊的漢子拉住,幾個人抱團商量了幾句。
“二!”梁時的聲音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絕然,讓人絲毫不懷疑她想要同歸於盡的膽魄。
“看你和這個事無關,今天就放你一馬!告訴劉小柱,十天之內見不到錢,代價是什麼咱可說不準!”大哥憤憤地撂下狠話,帶著弟兄們離開了。
張朵朵已經嚇得原地抽筋了。梁時把刀一扔,蹲下身緊緊地抱住她。
張朵朵撫著梁時的背,顫著嗓子說:“時姨,你在發抖。”
旁邊,高志壘背靠在牆上,渾身力氣有如被抽空了一般,完全不敢相信方才發生的一切。
*
“事情就是這樣。”梁時一邊收拾著院子裡的狼藉,一邊對高志壘說:“劉小柱賭博,把店輸光了之後,又借高利貸接著賭。後來人就跑了。”
“當時跑得急,兩個人確實沒離婚。”
“這樣看來,他們應該還是有聯系的。否則我們搬了家,那幫人也不會這麼快找來。”
身後的人一直沒有說話,梁時停下手裡的動作,擔憂地望過來:“嚇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