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一道頗有年代感的英文歌曲響了起來,是他當時的手機鈴聲。
她靜靜坐在那裡,看著那個一邊放著鈴聲,一邊震動的藍色側滑手機,像失了魂一樣一動不動。
沈安行走了過來,“怎麼了?”
她轉過頭來,將自己的手機給他看,他看見上面是一個字:X。
“這個號碼在我的手機裡,很多年前就存下了……但我從來沒打通過。”蘇逢嫣說著,眼睛慢慢紅了起來。
他卻仍然不明白:“什麼意思?為什麼你會有我的電話?”
她哭著說:“是那個叔叔留給我的,讓我到濱江後有困難就打這個號碼,我後來到濱江一切還算順利,就沒打,等我安定下來,有了自己的手機,想找叔叔道謝,才打這個電話,卻一直無人接聽。”
沈安行想了起來,臉色一點一點變白,不敢置信地問:“是那個,等你醒來,說出你爸爸的地址,讓你到濱江來找爸爸的叔叔?”
蘇逢嫣使勁地點頭:“對,就是他。”
她知道,兩人此時都想起了一個人:沈安行的爸爸沈彥平。
留這種電話,一定是身邊很親近的人,當時沈彥平遭受背叛,官司纏身,身邊唯一能信任的,大概就隻有自己的兒子了。
可是要怎麼驗證呢?事情過去十多年,那個叔叔的樣子早已在她腦中模糊,至少她看見沈彥平的照片就沒覺得熟悉。
沈安行問:“你說,當時他給你留過一張紙條,地址就寫在紙上?紙條你扔了嗎?”
“沒有。”蘇逢嫣當然不會將那張紙條扔掉,那是恩人唯一留下的東西。
她立刻道:“紙條我放著,在工作室的樓上。”
正準備說要不要現在過去拿,她卻突然想起什麼來,立刻拿起手機,“我想起來了,我拍照片存在網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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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擔心小小的紙條哪天遺失,所以她提前拍照,很快她就翻出那張照片來遞給沈安行。
從沈安行的眼神裡,她就看出他對這字是熟悉的。
他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很久,然後輕輕點頭,低聲道:“是我爸的字跡。”
“他那時候是去九興了嗎?他怎麼會去那裡?”沈安行低聲自問著,隨後說:“等我一下。”
話未完,人已經離開房間往樓下而去,過了一會兒之後回來,手裡拿著一張照片。
“你看看,熟悉嗎?”
蘇逢嫣看了照片,很明顯又是沈安行和他爸的合照,這照片上沈安行已經比他爸還高了,而他爸則比之前的照片消瘦了很多,整個人憔悴又疲憊,就像大病初愈的人。
她內心卻澎湃,激動不已,“是的,就是他……”她抬起頭來:“安行,我見到的真是你爸爸!”
“這是他最後一張照片,在這之後兩天,他就……”
他的話戛然而止,然後問她:“在你醒後,他和你說了什麼?”
蘇逢嫣並沒忘記當時兩人的對話,這時候更是努力回憶起來。
“他要打聽一個人,是我媽那個夜總會另一個阿姨,以及和她同鄉的一個小女孩。那阿姨和我媽關系一般,我也不熟,但小女孩我見過,叫曼曼,這大概算藝名吧。她平時不來會所,就和那個阿姨住一起,但我知道遇到特殊的客人,阿姨會讓她去。”
“你說的特殊客人,就是有戀|童癖的客人?”他問。
蘇逢嫣點頭,“對,因為這個,那阿姨賺的錢比我媽多,也是在她的慫恿下,我媽才起了心思。”
他隻看著她靜默半晌,然後說:“那個曼曼,就是控告我爸性|侵的女孩,我爸去打聽她們,大概是為了替自己澄清,也就是說他在取保候審時離開濱江不是為了逃跑,而是為了查找自己被汙陷的證據。”
蘇逢嫣靜靜看著他,隻聽他接著道:“也就是說,我爸一直在想為自己澄清,沒想過要自殺,他不應該去自殺!”
“那他當時的……”
她沒說,他就似乎明白她要說什麼,回道:“我那時候有一場要記入歷史成績的校考,我爸不讓我管他的事,要我專心上學,所以……我隻見過他的屍體,得到一個他自盡的答案,完全不知道他在出事前是什麼狀態。”
“如果不是自殺,那就是……他殺?”
她試探地問,沈安行沉默不語。
會是誰呢?
所以十二年後才發現,當年的自殺案並不是自殺案,而是兇殺案嗎?
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聶英鴻和陸海雲,她也知道這同樣是沈安行的想法。
也許沈彥平當時真的查出了什麼,被聶英鴻和陸海雲知道,從而铤而走險殺了他。
沈安行立刻動身,大步往房門外走,卻在將離開房門時停了下來。
“明天吧,明天再去找她。”他說著,緩緩轉過身,站在了門口處。
蘇逢嫣上前去拉住他胳膊:“是啊,現在太晚了,你先休息一下,明天吃了東西,清醒一些,我們再去。”
他點點頭。
半個小時後,他們已在一米五的單人床上鋪上了帶著淡淡霉味的床單被子,兩人在床上和衣而臥,明明到這個點身體早已透支,卻都沒有睡意。
她伏在他頸窩上,輕輕摟著他。
很久的靜默之後,她說:“肯定能查出真相的,雖然爸爸已經離開,但能為他洗清冤屈他也會很高興的,這是他當年自己想做的事。如果需要,我也會出庭作證。”
“你喜歡我,是不是?”他突然說。
蘇逢嫣愣了,她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第95章 是你做的嗎?
接著他就說:“如果不是喜歡我, 你怎麼能為我做到這一步?你那麼好面子。”
是啊,這樣一個案子,必定會登上大新聞,如果出庭作證, 相當於在所有人面前承認自己的媽媽是個陪酒女, 還曾將自己出賣……
他在她發怔時握住她的手, 側身將她摟住:“如果一定要有個人先開口的話, 那就讓我來吧。
“曾經我想, 我一定不會成為我爸那樣的人, 聰明卻不夠精明, 過於相信感情, 而讓自己陷入絕境。所以財產就是我手裡的底牌, 我相信隻有握著這樣的底牌, 我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但後來我想,如果給一半財產就能讓她回來, 好像也不錯……就算錢都是她的了,我大概也可以再掙, 除了有點挫敗感, 也不是太慘。
“所以,當一個喜歡錢的人覺得錢沒有一個女人重要時,他對這個女人是不是已經不再叫喜歡了?應該叫……深愛吧?”
蘇逢嫣低低地笑。
“……你說這樣的話讓我好不習慣。”
在她記憶裡,他可從沒說過什麼喜歡,什麼愛,連想你都沒說過。
他也笑了起來,“不用習慣,我以後也不會說了。”
蘇逢嫣也知道,他們都過於現實, 過於習慣自我保護,而“喜歡”或“愛”這樣的字眼對他們來說太卑微、太不顧不切,他們不適應,也不敢。
於是她說道:“那我也說這一次吧,我確實喜歡你,大概也愛你,程度可能到……不敢放心去愛,因為怕受傷,以及……如果你有一天變得很窮,我會賺錢養你的地步。
兩人靜默了一下,因為擁在一起,能隱隱約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這時他突然說,“要不然我們還是籤個婚前協議吧,誰有事實上的不忠於家庭,或想去外面找真愛,提出離婚,就割讓大部分財產,怎麼樣?”
蘇逢嫣半天不出聲。
他又追問:“怎麼樣?敢賭麼?”
原本她想,如果認真看待和他重新在一起這件事,她就不應該太在乎錢財,但現在覺得,這也許也是一種不自信、隨時準備抽身離開的打算,所以才會將兩人關系弄得更獨立。
想明白之後,她說:“那把我的財產也算上,雖然……有點少。”
沈安行笑得歡喜:“好,我好像還不知道你有什麼小金庫。”
兩人聊了半夜,到天色開始變亮時終於疲憊不堪,沒精力說話了,這才迷迷糊糊睡去。
蘇逢嫣醒來時陽光已經透過窗簾照射|進來,沈安行並不在身邊。
她起身在屋裡找了一圈沒找到,正要打電話,卻見他開門進來,手裡拿著兩套衣服。
看見她,他問:“醒了嗎?我在附近開了房,去那邊洗漱吧,衣服讓人送過來了。”
她見他眼裡還帶著紅血絲,問他:“你沒睡嗎?”
他淡聲回答:“睡了,一會兒就醒了,睡不著。”
她想想,他估計是天一亮就想去找他媽媽的,恐怕是為了等她才按捺住尋找真相的衝動,便也不耽誤,很快就出門去。
在酒店洗漱吃過早飯後,兩人就往聶英鴻的住處去。
上車沒多久蘇逢嫣就接到陸惟可的電話,問她什麼時候去工作室。
蘇逢嫣早把漫畫的事忘到九霄雲外了,這會兒才假裝淡定道:“今天有點事,去不了辦公室,你好好畫,別偷懶。”
陸惟可在那邊拔高了嗓音:“你是不是下不來床啦,還是一夜沒睡啊?我昨天都聽到有男人過去了。”
蘇逢嫣用眼瞟一下沈安行,輕咳一聲:“想點健康的,我是真有事,你要回家也可以,算請假,會扣工資的。”
沒想到陸惟可毫不猶豫道:“那行,我請假了啊,今天正好有活動,我得回去打比賽。”
“你……你家房子拆遷了?還是剛中了彩票?”蘇逢嫣真沒想到這陸惟可能瀟灑到這種地步。
陸惟可“嘿嘿”地笑,也沒說什麼就掛了電話,她都聽到那邊的關門聲,確認陸惟可是真翹了班。
沈安行在她通完話後說:“你如果忙的話,也可以去工作室。”
蘇逢嫣搖搖頭:“讓我去吧,跟著你我安心一點。”
“怎麼,擔心我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嗎?”
她認真看他:“那倒不至於,就是……單純的擔心你吧。”
沈安行從方向盤上拿出一隻手來將她的手握了握,“放心,我會理智面對的。”
說是這樣說,但蘇逢嫣也知道這種情況下誰也理智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