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轉向徐星湛，口吻不似前幾秒的慌張，「不好意思啊，沒看到人。」
徐星湛放下胳膊，沒回他，低聲對我說了句：「我先回去收拾東西，一會兒在你教室門口等你。」
「哦。」
再回神，周驥已經勾住朋友的脖子往教室裡拖，口中還裝模作樣地發狠話：「你給爸爸死!」
沒來由地，我噗嗤笑出聲。
7
課桌上的蘋果果然不見了。
桌上隻留下一張草稿紙，紙上僅寫了兩個字——【謝謝~】。筆觸有力流暢，矯若遊龍。字如其人。
收拾完書包，我等了半晌沒見徐星湛過來，隻好去他教室。卻發現他們班已經熄了燈，鎖了門。我站在黑漆漆的2班門口，撥打他的號碼。靠窗的課桌桌洞裡，有手機光亮起。我掛斷，手機光滅。
徐星湛，失約了。
心裡空落落的，好像有什麼被切割了出去。就在前一刻，我居然還可笑地期待真跟他好好聊一聊。
第二天課間操，身為值周生的我查到2班。目不斜視地經過徐星湛。他冷不丁開口：「昨晚——」
旁邊女生隊中，簡清麥跟人換了位子，當我不存在一樣塞了根棒棒糖到徐星湛校服口袋。
她歪著腦袋，俏皮地一吐舌：「送你，作為昨晚你送我回家的謝禮。」
哦。
失約的原因找到了。
Advertisement
徐星湛抿著唇沒拒絕，扭頭看我。
而我低頭避開他的視線，在打分表上扣掉2班的紀律分。「課間操隨意調換位子，交頭接耳，扣五分。」然後轉身朝隔壁1班去。
身後傳來簡清麥生氣的責備聲：「什麼嘛，班長她不是你朋友嗎?還扣我們班分!」
1班隊伍末尾。
見我過來，搖搖晃晃的大個兒男生猛然挺直腰杆，將課間操做得一板一眼。甚至還踢了一腳前面同樣劃水的男生屁股，「認真點!」男生回頭，臉上的表情從憤怒轉為「哥們你有病吧」。接著看到了我，表情又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周驥，你小子課間操做這麼好呢~」
周驥又踢了他屁股一下，「再說話人家扣你分了。」
我輕笑一聲，結束時與他擦肩而過，丟下一句。
「放心，沒扣分。」
8
月考試卷的批改結果出得很快，昨天剛考完，今天就出來了。
班主任讓我去拿語文試卷。
還沒進辦公室，就聽有老師痛心疾首地罵道：「周驥!你的作文在寫什麼?我用了導航都找不到你的主旨!」
「你數學物理都拿滿分有什麼用?語文拖後腿，高考的時候怎麼辦?」
「眼神別劈叉，我跟你說話呢!」
我敲敲門，「老師，我來拿試卷的。」
「哦哦，進來吧。」
我徑直與周驥擦肩而過，到後邊班主任辦公桌。
1班語文老師語氣收了收，「瞅瞅瞅瞅，人家許栀這次生病才沒參加語文考試，不然我高低讓你看看人家的作文是怎麼寫的!」
提到我了，我不太好意思地朝那位老師一笑。
扭頭對上周驥的視線。
他目光發愣，呆了幾秒又轉回去，拽拽道：「那下次唄，下次你再讓我見識見識人家作文怎麼寫的。」
「一天天吊兒郎當的，把你試卷拿走!回去給我多看看作文素材!」
周驥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回教室。地上的影子一長一短，重疊又分開。
到了教室門口，身後的男生意料之外地喊我：「許栀。」我詫異回頭。
他逆光站著，看不清臉。
周驥插在外套兜裡的手拔了出來，虛空一扔。兩包酸奶片落在我捧在胸前的試卷上。
「課間操我跟朋友講話你沒扣分，這是謝禮。」
我沒拒絕，「行，那我笑納了。」
「走了。」
周驥離開，我一回頭就看到身後的徐星湛。他目光從周驥身上滑過，落在我身上。
「昨晚的事抱歉，今天放學我們談談吧。」
我木著臉進教室，「不用了。」
昨晚就算簡清麥出了天大的事需要他送，他也可以借她的手機向我說明情況。可我什麼都沒等到。
隻有兩個理由。
一他不想。
二他記不住我的號碼。
無論哪個理由，都不值得我再對他抱有期待。
9
徐星湛這次月考破天荒地考差了，跌落年級第五。
他從未跌出第三名過。很快，我就知道了原因。
剛從小賣部出來上課鈴就響了，我抄近道進了小樹林。不遠處簡清麥拉著徐星湛跑到牆角，她雙手背後湊上他跟前。沒記錯的話，這節課2班是體育課。
「徐星湛，你是不是喜歡3班那個許栀?」
「不是。」他回答得很快。
「那我聽別人說你們….」
「鄰居。」徐星湛言簡意赅，「我跟她隻是鄰居。」
簡清麥悄然一笑，踮腳在他唇上一親，蜻蜓點水般。
「徐星湛，我喜歡你。」
徐星湛反應了幾秒，突然一把摟過她重重回吻。
稚嫩青春的少年跌撞著接吻，生澀刺激。
我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
以為會難過，可是很奇怪，腦子裡想的居然是——上課要遲到了。
轉身離開。
跑了沒多遠，聽到身後有腳步聲。
我回頭。
周驥拿著個面包啃得腮幫子鼓囊囊的。
他腳步不停地朝我跑來，黑發在空中一漾一漾。
經過我身旁還好心地提醒我：「上課都遲到了還不跑啊你?」
聲音含糊，臉頰鼓鼓，像小倉鼠。
跑上樓梯，他又一個大剎車，我撞上他背。
周驥被噎得直咳嗽。
咳得臉都紅了。
他指指我手裡的礦泉水。
我說：「我喝過。」
「咳咳，我咳咳，不對嘴咳咳咳——」
見他咳得實在難受，我把水遞了過去。
剩下半瓶水都被他喝光。
「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他臉上咳出來的紅還沒褪去。「好說。」
周驥的報恩來得很快。
下午放學我們換座位，我搬到靠窗的位子。剛坐下，就聽窗戶「咚咚」兩聲。周驥趴在窗臺，一笑梨渦很明顯。他晃著手中的一瓶水和一杯酸奶，「救命恩人，我來報恩了。」
10
好像被刻意安排過。之後走哪都能碰見周驥。我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跟他走得越來越近。
我問他理科方面的難題，他向我請教如何寫好作文。周驥在學習上很聰明，是那種不費力氣，令人美慕嫉妒的聰明。我琢磨一晚上的題目，他研究一會兒就能找出解法。怪不得理科老師們都很喜歡他。同桌問我，怎麼突然跟他走這麼近了。
我說我救了他的命。
同桌看我的眼神像在看白痴。
我跟徐星湛的關系如今無人再提起，大家默契地緘口不言，誰都看得出他跟簡清麥關系不一般。
跟徐星湛天天都能碰到面，但很久沒說過話了。自從我將那瓶牛奶扔掉後，他也再沒給我送過。
反倒是簡清麥天天變著花樣地拎著一瓶奶大搖大擺從我們班門口經過。每每同桌都撇嘴：「她再這麼嘚瑟我要忍不住舉報他倆早戀了!」見我無動於衷，又問我怎麼不生氣。
我說：「說實話，一開始我是有點難過的，但那是對徐星湛的失望，跟簡清麥沒關系。這種失望裡也有我自己的錯，我跟他也確實不是情侶不是麼?沒有資格管他的。就算我跟他有關系，別人想幹什麼我也無法幹涉。」
「以前是喜歡徐星湛，不過想開就好啦。」
「我才十七歲唉，未來還有無限可能，我樂觀努力還有點漂亮，幹嗎要為一個對我冷冰冰的男人要死要活?」
「不是姐吹，姐就是現在心思都放在學習上，你等我學習完呢，學完了我想迷死多少人就迷死多少人。」
同桌弱弱地問：「那請問你要學到多久?」
「生命無涯，學海無涯。」
...!
11
很快，迎來了期末考。
這幾次考試，徐星湛的成績並未持續下降，但也隻在年級第五左右徘徊。
而他當慣了的理科第一，成了我的囊中之物。
期末考出成績那天，我去班主任辦公室拿成績單。
聽到2班班主任的聲音：「哎呀，徐星湛下學期稍微用點功就能繼續把第一名拿回來的，我看過他的試卷了，扣分的都是粗心丟掉的。他畢竟是男孩子，沒女孩子細心，但腦瓜子還是比女生聰明的。」
我的班主任笑笑沒應聲。看到我，2班班主任立馬轉移話題。班主任問我寒假有什麼打算。我原本想說沒有，又改了主意。
「我跟班上幾個同學打算組團著重補一下理科，找了理科很厲害的男同學來幫我們。」
2班班主任插話，「怪不得徐星湛跟我說，他寒假要給同學補課，原來是要給你們班補課啊…」
我「啊」了聲：「不是啊，我說的理科很厲害的男同學，是1班的周驥。」
...!
班主任忍住笑意，「周驥同意了?」「嗯嗯，作為交換，我給他補文科。」話落，1班班主任風風火火地進來。
「聽你們提到我們周驥了，說他什麼呢?」
身後還跟著周驥。
班主任笑著將學習互助的事情告訴了他。
他恍然一笑：「原來許栀就是周驥那小子說的指點他文科的高人啊，我還以為他最近文科分上漲，是被我罵上去的呢。」
說著，又拍拍我肩膀，「許栀啊，寒假給我多虐虐這臭小子。」
班主任也對周驥說：「周驥，也多給我們班同學展示展示你那聰明的大腦。」
2班班主任：「要我說還得是男孩子的腦袋聰明，你看人家周驥和我們班徐星
湛，輕輕松松理科就能拿滿分。」
周驥從他班主任身後探頭，「老師你在誇我啊?謝謝謝謝。不過我覺得我可沒3班的許栀聰明，她是真的牛哇，這次物理全校就她一人拿了滿分，我來辦公室就是想看看她試卷的。」
周驥梨渦淺淺。
明明帶著笑，語氣卻莫名陰陽怪氣。
2班班主任一噎，趕巧他們班班委進來，她嘟囔兩聲順勢轉頭。周驥偷偷給我比了個耶。
12
寒假。
剛出門準備去圖書館，就撞見對面門口幾人。
簡清麥和幾位朋友正在按門鈴，沒幾秒，徐星湛從裡邊開了門。我看了他一眼又轉開。
耳邊是簡清麥的笑聲：「之前聽你說你跟許栀是鄰居，沒想到你們離得這麼近啊。」
徐星湛嗯了聲，讓他們進屋。換好鞋，身後傳來徐星湛的聲音。「許栀，你在躲我。」篤定的，不帶一絲疑問的語句。我聽得想笑，「你想多了。」
「那為什麼我媽喊你來我家吃飯，你再也沒來過?」
「作業多，沒時間。」
「許栀——」
已經進屋的簡清麥又探出身來，「徐星湛，大家就等你了，怎麼還不進來?」她意味深長地瞥我一眼。
「許栀，我希望我們還是朋友。」徐星湛說完，不等我反應就關上了門。我氣樂了。
站在門口給他發微信：【我不跟沒禮貌的人當朋友。】發完，微信連同手機號一起刪除。徐星湛也意料之中的沒有反應。
今天他要是不說這番話，我們彼此還能安靜地躺在通訊錄裡。
可他說我們是「朋友」。
極具諷刺的定位。
曾經我們之間，從沒有朋友、鄰居一說。
面對眾人的調侃，大家的戲言，他也從不反駁。
我是喜歡徐星湛的，我也認為徐星湛喜歡過我。
可現在我才發覺我錯了。
他僅僅是把我當作一個用來拒絕別人的擋箭牌。
且我毫無怨言地承受著他的冷言寡語，不鬧不作，聽任安排。
講得難聽點，我是他的舔狗。
過去的十幾年裡，我不是圍繞著書本，就是圍繞徐星湛，幾乎沒什麼要好的朋友o
別人對我的第一印象是：徐星湛的小青梅許栀。
而現在。
我是江中的年級第一，許栀。
不再是誰誰的小尾巴。
沒了徐星湛的生活，我的未來突然變得明朗開闊。
不再關注他的日子裡，我有了更多的時間來投入自己，去發現身邊的美好。
「咚咚。」
圖書館，對面座位上。
周驥朝我揮揮手機，示意我看手機。【許小栀，下雪了。】窗外，日光昏暗，雪花紛紛。可我看見了一道明亮的光。
面前的少年梨渦淺淺，隔著手機又發來一條消息：【今天是初雪，許個願吧。】
我抬頭，望進少年熠熠發光的琥珀色眸中。
【那就祝我們，都有盛大光明的未來吧。】
13
我跟徐星湛默契地分別。
沒有面紅耳赤的爭辯，如他所願，我們成了真「鄰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