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小權撫上她頰邊的指尖一抖,意識到,一水,把我忘了麼……這是一股子更要命的錐心痛!
小莊掌心裡的藥丸遞過來,倒是看著小權。“先叫她把藥吃了吧,她忍三天沒碰這藥,這會兒看來確實是疼得厲害。”
小權有些惶然地松了手,
甚至不要水,秋一水熟練拿起兩顆放進嘴裡就吞了進去。小莊輕輕拍她的背,“你最好睡會兒。”
秋一水眉毛鼻頭都皺一坨,顯然藥苦,卻是扭頭看小權,“我是不是認識他。”
小莊淺笑。“我怎麼知道,你夢裡見過他也未可知。”
秋一水醒醒鼻子,“不行,我這會兒頭痛欲裂不能想事兒了,到底能不能走,不能走,哪怕丟牢裡也算有個安穩地兒叫我睡會兒,能走的話就快走,這麼磨嘰真是叫人煩透了!”
小莊手輕輕推了推她的背,眼睛卻是一直看著小權,“喏,姜堰早來了。你先上去,我進屋把書和被絮抱出來。”
秋一水豎起風衣領。兩手揣荷包裡向直升機走去。再沒看小權一眼。
小權的視線卻怎麼也離不開她,人,始終籠著惶然似乎腦子還是懵的一樣……“她到底怎麼了,”
小莊收好藥袋子,“車禍。”
小權轉過眼看他,眼裡明明白白都是痛了,“什麼時候?”
“大半年前。腦子、臉都開了刀,現在恢復成這樣已經很好了。”
想想,小權那心該刺痛成啥樣兒了,
“怎麼出的車禍,”
小莊看向那頭步上直升機的秋一水,似乎就等著他問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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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禍。有人存著心害她,自是防不勝防。燕州是秋一水的老家,不說絕對安全,起碼那是熟地兒。誰想害她還能有跡可循。若在京城,可不是我們能力範圍內了。”
說完,小莊進屋拿東西去了。
所以說,誰也不是善茬兒,小莊如今行的就是“借力打力”!
明知秋一水的車禍叫“自作孽”,偏偏“話裡有話”說成“人為陷害”,還直指“元兇”在京城!小莊他們恨死京城這些人叫秋一水吃盡苦頭,很好,“借”你左小權這“衝冠一怒找元兇”把京城一池水攪渾咯,管誰誰誰受了冤吃了虧,都是活該!咱秋一水年前在京城小住那些日子受的憋屈不能白受了……
小權如今不是失了冷靜叫小莊這鑽了空子,著實,他信了小莊這番話也是有邏輯緣由:一水是車禍,不要忘了,謝兒玉也出了車禍!這兩件兒不得不叫小權往深裡想或許有關聯,會不會,根本就是謝兒玉連累了一水!因為,謝兒玉的這樁車禍,如今眾所周知,絕對的人禍,剎車失靈……
小權向直升機走去,
走著走著,跑起來,
秋一水綁著安全帶,右腿壓左腿,閉目靠坐在直升機後座上,
“一水,”
小權人站在門下,仰頭喊了聲她,
秋一水沒動,睜開眼,
就這麼居高臨下輕蹙眉頭瞧著他,
小權兩手垂著,
沉穩,赤誠,心疼……
“我叫左小權,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去年9月24日,第一次做是10月7日。我們經常吵架,不,確切講,是我經常跟你怄氣。一水,我錯了,我犯了個最不爺們的錯: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女人。你忘了我是對的,那個混蛋左小權是不值得你記著。不過,一水,還是給我個機會吧,重新認識我,別真的,丟了我……”
小權眼紅了,直視著她,眼裡有害怕有倔強有傷心……
秋一水似乎頭更痛了,合了眼,頭扭一邊,眉心揪成了坨。
前頭姜堰一直側身坐著看他,
揚揚下巴,“別叫她回憶了,太費腦子。”
小權走上臺階,單腿跪椅座上彎腰雙手捧起她的臉蛋兒,拇指摩挲著那道七星疤,唇吻上了她的唇,帶著低低切切隱隱的哭音,“你還欠我一個晚上,你說算了算了,晚上給我的……”如何思念,如何心疼,如何自責悔恨著,小權啊,就眼前這麼個糟心貨,把他一輩子的情痴都奪去了……
成部徐俊知道他現在很難受,
靠在後座兒合著眼的小權眉頭鎖得緊,
都不說話,誰心裡也不好過,秋一水的狀況是看了叫人太心疼,小莊輕描淡寫“腦子、臉都開了刀,現在恢復成這樣已經很好了”,聽在他們耳朵裡都是一刺,更別說小權了……
“謝兒玉那輛車……”小權突然開口,結果一發聲才發覺嗓子啞的厲害,他咳了聲,成部忙說後備箱有水,小權搖搖頭,清了清嗓子,“謝兒玉出車禍那輛車我要親自看看。”
“好。”徐俊點頭,很幹脆。
“謝兒玉……”小權扭頭看向車窗外,“聽說他失憶了,”
“是的,”成部神情也很認真,“我那天開會時還聽老魏他們議論,謝家人對外口風挺緊,具體謝兒玉傷勢如何,都沒個確切。不過他們上次以黨辦的名義去瞧過他一次,看樣子,頭半年的事兒是不記得了。不過,還有個稀奇事,既然頭半年的事兒都不記得了,自然也就忘了他主動提跟黎歡離婚的事兒,按說黎家人應該高興,他們一向都挺稀罕這個上門女婿呀,但是,怪就怪在這裡,聽老魏他們說,黎三敏死後,黎家的事兒都是他那舅舅做主,如今黎歡還養在醫院裡,他們到堅決提出非叫黎歡跟謝兒玉離婚不可了,逼得謝家可緊……”
小權眉峰不得展,又咳了一聲。是呀,怪得很,那天錄音裡從黎三敏的口氣不難看出黎家可“稀罕死”這謝兒玉了,咋忽的就態度大變,放棄得這麼幹脆,甚至像嫌棄了?……
才到家門口,
沒想,這困擾小權的“怪事兒”就被解惑了,
黎歡的舅舅候著他家門口,說,有事相商呢。
☆、3.71
小權翹著腿靠坐在沙發上,腳邊,一隻灰黑的小狼崽圍著轉,時不時發出噗嗤噗嗤吐氣聲兒。
廖成超坐對面沙發上動都不敢動,不僅因著這隻生猛的小狼崽,更因為小權的臉色。他單手支著下巴食指抵在唇邊。若有所思,瞧著那轉來轉去的狼崽,眼裡全是殘酷之色。
沒錯,小權現在有點見不得這鮮活的畜生,想起他的一水處在那樣一個不幸的病痛裡,如果能換命。他會毫不猶豫宰了他眼所能及一切鮮活的跡象隻為一水永遠康健如意……
“您老就別兜圈子了,有話直說,您來這趟不是給咱們講家史的吧。”
成部靠沙發扶手邊坐著,一拍腿,笑笑說。這位從進來就廢話一大堆,從黎家與左家兩三輩子前的交情開始說。成部曉得小權現在心情有多糟,這位要還不趕緊進正題,小權一腳踩小狼崽尾巴上拋出去咬這“唐僧”個半身不遂也是有可能的!
“好好,我主要是想敘敘我們兩家一直情誼不淺。小權,你知道如今三敏這一走……”又拿出手帕抹了抹眼睛,“我估計他最放不下的,可能就是三歡了。”
“三歡?”還是成部搭話,
“就是黎歡,她原名叫黎三歡,因為小時候遇‘三’就見災,所以丟了她中間這講黎家輩分的數字。提起三歡,真是一小兒就見佛性……”接著說了不少三歡的詭譎事,大體意思就是三歡非常人,不凡的人得了她更會不凡,如果平庸的人得了她。不僅耽誤了三歡,還害人害己……
小權的視線已經漸漸移到對面這老東西臉上。
聽出來了,他這是指桑罵槐說謝兒玉庸才一個,根本沒將三歡的“靈氣勁兒”用好,
那,
誰才真正配“擁有”三歡呢……
成部也看了眼小權,不得了,這賤損的老玩意兒是來賣“外甥女”的啊!
不過,可以肯定這一點了,
黎三歡其實是個男孩兒甚至連他親舅舅都不知道!要不沒恁大個膽子敢來小權跟前“賣人”……
“小權,三歡真是個寶啊,你想想這一小就在佛香裡燻大的孩子,就我所知,謝兒玉是個軟蛋兒,從來沒碰過她!我想,我想,你要得了她……”跟小權的銳眼一對上。廖成超嚇得一顫,趕緊說,“我知道叫你娶她肯定不可能,留著當個護身賞樂的玩意兒……”
連成部心裡都嘆氣啊,
這叫什麼,
呼啦啦大廈傾,樹倒猢狲散,
黎三敏一死,黎家嫡傳一脈至此就徹底敗如流水,想想這黎三歡也是可憐,人還在醫院躺著,親舅舅就忙急著出來把他做“玩意兒”巴結權貴,還什麼佛不佛,賤命一條罷了……
“她和謝兒玉還沒離婚吧。”成部挑眉問,
廖成超屁鼓往前挪腰甚至往前傾,一副迫不及待解釋,“離了離了,昨天剛辦完了所有手續,再跟謝家一點幹系沒有。咳,這謝家也是掃把星,他家一個接一個死,連累了我家三敏也……三敏還是不夠太狠心果斷,謝兒玉的車手腳再動大些,下手再早些……”
“你說什麼,”這下小權出了聲兒,微蹙起眉,其實,眼底全是戾氣,
廖成超看不透呀,他還以為小權終於來了趣兒,更殷勤,
壓低聲兒,“這是跟您們說,謝兒玉跟他那弟媳有一腿,年前兒非要跟三歡離婚,三敏大怒,寧願除掉謝兒玉也不叫三歡丟面兒,吩咐人車裡動了手腳,結果,咳,三敏都沒等著謝兒玉咽氣,自己卻……”
小權看向成部,成部會意,微彎腰衝廖成超,聲音也低,“那,謝兒玉那弟媳,三敏就放過了?”
廖成超此時為討好小權,早已撒歡兒地滿嘴跑火車了,“怎麼可能放過?害不死她!個小表子,禍害多少男人了?害我老婆手都被謝兒玉個畜生剁了!……”廖成超說的義憤填膺,完全沒瞧見小權眼底早已被殘戾染透!
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廖成超肯定恨死秋一水,且就順驢下坡臆測承認三敏也絕放不過秋一水。哪知他這泄憤一胡謅,就此叫小權完完全全認準了“仇家”,好,黎三敏,原來是你個王八羔子害了一水!你以為你死了事兒完了?死了,老子也一分毫不得放過你,放過你黎家!誓要將這仇翻百倍報回來!!
小權似完全放松地更往靠背上一靠,甚至泛起微笑,腿翹著,兩手掌在兩邊扶手上,霸氣壯美,就是一切恣意玩弄掌間的王者之姿,
“好,多謝美意,這尊小佛,我收了。廖公放心,往後黎家的事兒就是我左小權的事兒,一定擔待好。也煩您好好看顧三歡,一切用度照舊,甚至,更好。我的人,可不能虧待了。”
“是是!這您放心,我就這一個外甥女兒了,再不照顧好,怎麼對得起她逝去的爹娘兄長……”廖成超立即起身弓著腰連連點頭恨不得作揖下跪道謝!心裡樂開了花呀,能找著小權這樣如今強霸如日中天的大靠山,終於解去了“黎三敏逝去黎家敗落”的厄運,他一家子照樣可以吃香喝辣過要啥有啥的霸道日子啦……
待這毫無羞恥心的老蛀蟲一走,
小權……成部回頭看,
“嗚咦!”小狼崽一聲慘叫,
小權狠狠一腳將它踹離好遠!
小權拉扯開衣領走至窗邊,兩手撐腰間,重重喘著氣,
成部知道他此時有多恨!
許久沒見這般怒意形於外的小權了,
站在窗邊的他,一身都籠在戾氣裡,從裡到外都浸著狠毒!
成部知道,小權這些年來成熟穩重不少,甚至學起韜光養晦,意在這天地間真正立下一番事業。小權一生順風順水,確實這幾年的勢頭也按著他所想,一步一步,你說他有朝一日衝向那巔峰也不是不無可能。
爾今,成熟的小權心裡有了人,
秋一水到底是有福之人,
她要早幾年住進小權的心,可能真的會落個兩敗俱傷,小權那股子刺頭勁兒,真會害了她也會毀了小權。
但是,恰恰是這個時候……恰到正好,小權處在了他人生裡最銳意的時刻!秋一水霸佔了他的心,不僅不會阻撓小權的強大,反倒,是一注最強有力的動力!……小權步步為營,“復仇之路”,長遠來看,竟是他人生裡最重要的轉折之路了!
☆、3.72
在進京的燕曲高速上,平穩行駛著一輛小沃爾沃。
西歐開車,秋一水坐副駕上,正在翻閱小六六入選“國培圍棋班”計劃的資料。
你說她心裡沒有數?她心裡還是有數的。自己這次遭遇的車禍一定不同尋常,忘掉了不少事,不過周遭這些親故心疼她一睜眼後的稀裡糊塗。編出各種謊話迎合她。經過這麼長時間的休整,隨著秋一水逐漸的康復,腦子還是稍有好轉的,起碼,一些事她不會再大驚小怪,首一條。六六都這麼大了?……一開始西歐還不敢把六六帶她跟前來,跟著大伙兒一起哄她,是秋一水一次無意看見她錢包裡自己和她母子的合影,西歐知道瞞不住了,可真不知道怎麼說呀!哪知一水著實有一水的大氣,她抬抬手:甭解釋了,你們怎麼舒服怎麼來,我也懶得想太復雜的事兒,暫且就這麼稀裡糊塗過吧。就。真一直這麼稀裡糊塗地過下來了。
今次是六六被選中這個“國培計劃”,秋一水身為幹媽必須要幫西歐拿些主意,於是“力挽狂瀾”一定要單獨與西歐往京城來辦事,誰還攔得住她?再說,你確實也是箍不住她一輩子,隻能說任她,真有了事兒再解決。無論楊徵還是小莊他們都是這麼想的,隻要一水舒心就好。
“這得搞半年,看來你得在京裡租套房子。”秋一水瞧著資料蹙眉說,
西歐兩手掌著方向盤,神情嚴肅……秋一水坐在車裡她得更小心萬倍地開車,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西歐一切求穩,決不允許有任何差池。
“嗯。不租,他們有託管老師,我該幹嘛還幹嘛,不用陪讀。”
“那怎麼行!”秋一水才要抬高音兒反對,哪知西歐比她還兇,“閉嘴!我正在開車,有什麼下車再說!”秋一水看著她又覺得好笑,這次車禍後,她坐誰的車誰都緊張!周遭人更是杜絕她開車,秋一水自己倒沒這懼怕,別人比她怕!她一挨方向盤,多少人恨不得哭……算了,秋一水也體諒他們的憂心,自覺配合他們的小心翼翼算了。
這一路就再沒有說話。
秋一水單手支著頭看著窗外,想她自己的事兒。
其實,這次上京。除了六六的事兒,還有一件兒,她得親自去證實一下。
這大半年來,時不時就會做上這麼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