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石榴裙下 4292 2024-11-11 12:05:45

  原來如此,曉得是哪家的小爆發戶在這兒“抖富顯貴”呢。


  至愛回頭看又又,她早已在專心吃黃瓜了。


  “一會兒你上去叫那小活佛摸你的肚子麼?”


  至愛沒想她會點頭。


  “他上次那樣關著你打你,你不怕?”


  她還是點點頭表示“怕”滴,可……至愛知道再問不出多的來了,隻談了口氣,“好吧。這次他也欺負不了你,有我呢。”


  一路至香危山金頂,綿延至大雄寶殿前全是轉經筒,顏色鮮豔的經幡,鋪就曳地的大型唐卡。上來的人們自覺凝成一股道,一個一個穿過數百僧人夾道而成的“誦經路”。這一刻,彰顯了佛的“眾生平等”,無論是你誰。貧窮亦或富有,乞丐亦或元首,都隻有這一條路可走。這一刻,在如此鋪天蓋地的梵音裡,就算你不信佛。如此氣勢長虹。心也震撼折服了。


  喧天的誦經裡,至愛還是隻注意到走在他身前的又又。她懷裡抱著福符福帶,雙手合十,嘴裡也不停在念,“……佛教的第四特殊魅力,在於強大而感人的弘法團隊。中國的諸子百家,本來大多也是有門徒,其中又以儒家的延續時間為最長。但是,如果從組織的有序性、參與的嚴整性、活動的集中性、內外的可辨識性、不同時空的統一性這五個方面而論。沒有一家比得上佛教的僧侶團隊。……一代代下來,僧侶們的袈裟、佛號,成了人們感知佛教的主要信號。他們的德行善舉,也成了人們讀解信仰的直接範本。佛教從釋迦牟尼開始就表現出人格化的明顯特徵,而到了遍布四方的僧侶,更是以無數人格形象普及了佛教理念。……”怪有意思的,她像佛法的代言人,沿途布施佛的魅與力……至愛兩手稍捧,又又太認真虔誠,真怕她撞上前頭的人。不過,她這種合眼勻速直線運動又似乎心裡極有數,穩著哩。


  越往前走,至愛抬頭就看見了那盤腿高高坐在明黃軟榻上的小活佛。他身穿深紅佛袍,肩披明黃外鬥,戴著華碩高聳的金冠佛塔帽,清秀的五官被映襯得愈發神驕貴耀,那是佛在人世間最淨純靈慧的代表。


  至愛看他可謹慎,一會兒他要再衝著又又發瘋,至愛在瞅著最有利於把他拉下寶座的角度,也就不管有多“弑佛滅佛”了……


  每個人走過去,其實也就那麼幾十秒。


  先把你捧著的福符福帶掛在殿門外的“福祿樹”上。因為人太多,每人僅限掛一樣,要麼福符要麼福帶。輪到至愛看得見這棵蔥茏的福祿樹時,上面早已掛滿符或帶,飄散如嶙峋的夜鬼,卻還在不斷疊加承受。……神奇就在這裡,這棵老槐據說千年的修為,根深蒂固不可想,再大的承重他好像都扛得住,從沒有折枝的事故發生。


  掛好符或帶,你會走到一口玻璃罩著的大缸前,這就是“捐德箱”了。有人投五十,有人投一百。大缸旁豎著一張牌子,告知你這筆錢的去向、功用幾何。


  早在快輪到夏又時,她就已經準備好一隻福符放在唇邊抵著,口中還是念念有詞,“佛的好生之德,願受苦受難的人們早日解脫困苦,安康安康……”又是心中極有數,合著眼穩穩成直線勻速運動往前挪……


  至愛看她走到“福祿樹”下,仰頭踮腳還是極力想把福符系在高處,這時候,一陣風來,“福祿樹”輕微晃動,恰好她想系住的那一枝垂落了下來,又又祥祥和和穩穩系住了她的福符。


  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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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捐德缸”前,又又拉開斜背的大包兒,將裡頭的錢卡哗啦啦全部傾倒進去。


  後頭人看了是咋舌的!這才叫“真富”不露像……


  有些夾在包包縫裡,又又還搖了搖,分文不留,全部清空。


  至愛不敢放下一絲警惕,她走向坐床的小活佛了……


  雙手合十,一拜。


  和眾人一樣,要跪下來磕個頭了。


  小活佛突然傾張雙手將她的雙臂託住,似阻住她的下跪!


  至愛一驚,剛要上前營救,卻見又又抬起頭,小活佛額頂著她側額低聲與她交流了幾句,


  就見小活佛松了一手,抬起放至唇邊狠狠咬破了食指,又放到夏又唇邊,夏又遲疑了下,可還是張唇啵啵如稚兒吸吮起來,小活佛一手掌著她的後腦,始終,唇抵在她的額側低低說著什麼……


  這一幕是心驚的!


  小活佛臉龐充滿著與他年紀截然不符的慈愛,像安慰一個即將趕赴戰場孩子的母親,給她血液,給她熱力,給她勇氣,孩子要成器遠行了,亦或將逢大難,鼓勵她勇往直前……是的,給人的就是這個感覺!給她充電,甚至神力。


  最後,他們額頂額,那種道別的眼神,堅定,留戀……


  夏又出來了,至愛趕緊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


  “他對你說什麼了!幹嘛要對你那樣……”


  又又張開的小嘴裡,還吐著血腥味兒,


  懵懵懂懂卻也不慌張,


  “他說我很了不起。”


  下山,又又可走的輕快,又恢復無憂無慮。


  至愛當然存著太多的疑惑,但是,夏又身上的“神秘感”也深深地吸引著他,探索,不需要過程麼,至愛知道急不得。


  山上下來,又又照例要找吃的,


  巧了,竟有個擺熱幹面的攤子,夏又高興壞了,自出了蔚州,她好久沒吃正宗的熱幹面了,陳媽是北方人,做這道面總歸不地道。


  從佐料看上去應該地道呀,結果挑起一筷子才大嘴兒張開咬上一口就吐了出來,油不對!


  帝都人太愛用香油了,太香,反而奪了芝麻醬的味兒……


  至愛看她失望的樣子簡直過不得,


  “我們現在就去蔚州吃!”


  又又呆呆地,“可我還要上班。”


  “什麼時候的班?”


  “明天的中班。”


  “哎喲,絕對趕得回來,綽綽有餘!”


  好吧,


  一碗熱幹面錯亂了一段歷史!不可謂不驚泣萬方!


☆、2.79


  一看就知道她是遊走在蔚州美食道上的一枚老油條。


  蔚州江灘黃陂路口,一家名為“印象”的館子,她直奔而來。這裡能同時滿足她的三樣心愛:豬蹄、熱幹面、藕湯。


  至愛覺得吃相可以分為文吃和武吃,現如今是文吃太盛,武吃難覓,偏偏有些菜你還非得武吃才最有味道。


  譬如豬蹄。煮好的油流的豬爪子剛出鍋,趁熱,人手一隻地抱著啃,啃得時候互相傻笑,一切盡在不言中,味道才能抵達極致……他和傻又又即是如此,抱著啃,嘴巴piapiapia,好不痛快。


  吃東西是人類的本能,要吃的響才有快感。吃面,一定要吃的“呼呼響”,才有了境界。汪曾祺說:“吃面不吃蒜,等於瞎扯淡。”至愛補充一條:“吃面不出聲。面味兒減五成。”吃面最佳的方式也是趁熱,用筷子挑起,深呼吸,讓面和熱蒸汽一起入口腔,再入腹內,最好的效果是一碗熱面下去,出一身透汗,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脈。非常爽快。喝湯同理,用大碗,不用勺子,端起來,一邊用嘴吹。一邊喝。才最過癮。


  每樣分量都不算多,關鍵是每樣暢快美味都嘗過,又又很開心。


  說好滿足完口腹之欲就返回帝都,


  至愛開車在導航的指引下駛向機場,


  夕陽掩映下的蔚州綻放出一種魔魅般的美感,半邊城市都被籠在幻紅裡,非常迷人,


  這裡,何至愛並不喜愛。原小就是蔚州人……這絕對算至愛近十年來首次踏入蔚州。曾經那樣熟悉的地方,如今變化之大……至愛難免內心也有感慨。


  行到一個紅燈口時,副駕的夏又突然扭頭對他說,“前面有條小路口你停一下,我上山辦點事,”她還抬起她的左手腕看看表,“大概得一個小時後下來,行麼。”


  “當然沒問題,但是你得告訴我幹什麼吧,要不我怎麼放心。”


  夏又看向車窗外,“上面有個寶蓮寺,我媽媽埋在上面,我想上去點一盞陰陽燈。”


  這理由是沒法兒拒絕的,到了路口,夏又下車,“小心又又,有事給我打電話!”站在車門外的至愛看她上了山還在身後喊,又又回頭,居高臨下,朝他笑了笑……至愛一時竟恍惚在那兒,蒼樹枯木地,她孑然立於上,大大的肚子,斜背的大包兒,純真的笑顏,竟讓人分不清她這是“入世還是出世”!……


  又又……至愛竟是無論如何再喊不出口,她的腳步堅定,再不回頭……


  她有七個月沒給她媽上陰陽燈了。


  夏又不是個有籌謀的人,她的父親不叫她亂跑她就不亂跑,要不是至愛說回蔚州當日就能再返回帝都,一不妨礙她晚上歸家,二不耽誤她第二天上班,她也不敢跟他“偷跑”出來。


  想起點陰陽燈也是偶然,誰叫至愛走的這條道兒正好是龜山右麓,眼見著寶蓮寺就在跟前,她肯定想上去把這半年的陰陽燈給補上。


  走到大菩寺地界,


  咦,守著脫鞋襪的喇嘛呢?


  不過夏又挺自覺,自己走到木樁跟前脫鞋脫襪,放進塑料袋,將相應的號碼牌框在手腕上,繼續前行。


  這可艱難,


  雖無那樣的天寒地凍,但是初冬的蔚州氣溫也已夠嗆,又在個傍晚,更是磨折人,加之足底刺辣,夏又難免又趴下來行四肢爬,圓肚子隔著厚厚的棉衣在地表上廝磨,竟有了幾分膠著狀……


  又又越爬越慢,越爬越慢,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她沒有李白“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的氣概,她嘴裡小小地念著,“佛教的第一特殊魅力,在於對世間人生的集中關注、深入剖析……”是的,這是婆離植入她腦海裡最深切的執念,她本能動嘴,本能靠這支撐體力,


  “佛教的第一特殊魅力,……佛教的第二特殊魅力……第三……”


  長篇大論,她一字一句虛弱地念出,


  仿若,


  一個贖罪的人,


  以此“贊佛宣佛”來清算,來懺悔,來乞憐……


  又又的視線早已模糊,


  她不知道自己此一刻周身有多麼熾紅!如火,不,比火光更正烈的豔紅光霧將她圓鼓鼓的一坨團團圍住!


  又又翻身,她想看月亮,卻眯眼怎麼看都像一個人露出指肉的指尖牙白,她見過,再沒有比那更美的物件了,它掐在自己身上那樣疼,那樣用力,卻,也極致美妙……又又美美地睡過去了,帶著那永遠無法磨滅的感覺……


  殊不知,


  就此,天下大亂了。


  大菩寺這幾天不消停。


  上周寶蓮寺發了場大火,結果火一滅倒挖掘出了個大麻煩!


  一個巨型彈藥坑!


  狗肉將軍張宗昌埋的,


  媽媽咧,專家測量,這要引爆,整個龜山都能炸平!


  這張宗昌可是民國最具個性的鬼打架軍閥,他的軍隊二次直奉大戰後發展到十幾萬人,兵員構成十分有趣,一半是土匪、遊民、地痞、流氓……另外還有兩千多人的童子軍,全是十歲左右的孩子,扯著小嗓子喊打喊殺。這還不過癮,張先生為了更個性,組織了一支五千多人的白俄將士喊著“烏拉烏拉”在天朝亂竄。


  對了,就是這位宗昌同志還有個“三不知將軍”的頭銜,“兵不知多少,錢不知多少,姨太太不知多少”。有好事者最後八卦出一個數字:二十四個老婆,其中唱戲的一堆,小交際花一堆……這些人裡什麼地方的都有,包括韓人和倭人。


  好了,


  你說他缺德吧,歷史上是記載他在蔚州住過一月不足,還揚言自己在蔚州埋了個大寶貝兒,後世多少人全往金銀財寶上猜,哪想,這大個“寶貝兒!”可不是,彈藥對於當時他那種“槍杆說話”的混世魔王而言,可不比二十四個老婆更心安!


  這大個炸彈,肯定得除呀。


  由南六陸系指戰區後防支援處負責。負責人,原小。


  原小如今在基層已經磨得相當老練了,


  如此大動作,那是隊伍要開拔向山頂的!通往寶蓮寺兩條道:一條正面是繁華街區,一條,就是這必須經過大菩寺禁地的偏圍山路。想想,本著不擾民的原則,肯定首選這條後山路。


  結果,大菩寺不願意了,喇嘛們就是較真兒,你要走,行,全脫鞋脫襪!


  這不胡鬧?


  原小本就不是個信鬼信神的,不過這不磨了這麼久,還是有點耐心,派聯絡官員上門好說歹說:你是皇家大寺,怎麼能這麼不通情理呢,到底是你寺規重要,還是這龜山重要?想個情撒,這山都炸沒了,你大菩寺上哪兒找渣呀!


  喇嘛們就是犟:寺沒了,千年留下來的規矩都不能破!


  這下,把原小惹煩了,


  去你娘的,封了你個比寺再說!


  好咧,


  如此奇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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