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思及此,喬伊斯更打起了幾分精神,幾乎是帶著一種嚴苛的態度將視線投向前方。
大熒幕上各種品牌贊助logo消失,畫面陡然一亮,首先躍入眼簾的是一團火焰赤紅跳躍。然後鏡頭逐漸拉長變遠,火苗之後是燃燒的黃色紙錢,而握著紙錢的手雪白纖細,最後才是一身白衣跪坐於地的鍾杳。
荒郊野外,大雪紛飛,是身著孝服的霍石蘭正給去世的母親燒紙錢。
紙灰伴隨白雪飛舞,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凱旋的將軍霍正策馬而來。
馬蹄飛揚,最後穩穩落在少女霍石蘭身邊。
霍正身披鎧甲,步伐沉穩,一步步走到女兒身邊,替她披上件紅色鬥篷:“石蘭,爹來接你了。”
少女猛地仰頭,雙眼發紅,目光似刀。
她死死盯住凱旋的父親,半晌,笑了:“我爹他是個英雄,十幾年前就已埋骨戰場,而非你這種賣主求榮的懦夫。”
霍正一頓。
霍石蘭已經解下他披的紅鬥篷,往火盆裡一揚,猩紅的火舌迅速吞沒布料。
火光熊熊,火舌搖曳,燒灼成“女將軍”三個字,昭示著女將軍炙烈如火的一生。
電影正片從這一刻才剛剛開始,女將軍的父親也是將軍,但她恨他。
喬伊斯神思一震,沒有他想象中的恢弘場面開端,反而直接從父女的重逢切入。
鍾杳那張嶄新的面孔,以及她眼中蘊含的憤怒怨懟掙扎的復雜情緒,幾乎是瞬間就抓住了他的心,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她和她的將軍父親究竟有著怎樣的故事。
靳川的演技喬伊斯早已見識過,在這場戲中,他沒有絲毫失誤卻也沒有太多能發揮的地方。
反而是他的女兒,霍石蘭,鍾杳更令他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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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伊斯的視線越過人影,最後落在前排的靳川和鍾杳身上,若非他們此刻正親密依靠,他簡直要懷疑,他們父女的關系本來就不好。
不過,電影到底才開頭,他想,或許隻是鍾杳這張新面孔美得令人驚豔。
他一邊重新投入電影,一邊思索,這樣一張美麗的臉,究竟要怎麼進入軍營成為女將軍?據他所知,東方古時的軍營根本沒有女子的容身之處。
此時此刻,影廳的許多觀眾都和喬伊斯一樣,電影才剛剛開始,他們就已經被勾起無數疑問,迫切地想要一探究竟。
事實上,這正是《女將軍》在一開篇就抓住人心的表現。
前方熒幕之上,他們想知道的,電影正娓娓道來。
正片開始後,觀眾們才知道,原來霍正十四年前入伍時,還隻是一個小兵。
敵軍來犯,舉國徵兵,霍正離開時妻子尚在孕期。家國面前無特殊,每戶必出一名男丁,霍家唯有霍正出徵。
他讓妻子等他凱旋。
春去秋來,夏去冬至,他們的女兒霍石蘭呱呱墜地。
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霍正都杳無音訊,終於有消息時卻是有人傳我軍有將帥叛降,而霍正正是叛軍中的一員。
孤兒寡母在鄉野被人戳脊梁骨指點,人人都說霍正是通敵叛國的懦夫,但霍石蘭的母親卻始終告訴她,父親這樣做定然有他的道理,她告訴女兒,她的父親是一位英雄。
霍石蘭的確是這樣堅信著。
所以從幼年到少年無論別的小孩子如何罵,她都堅信自己的父親是英雄,而非懦夫。
十歲那年,她又和別的小孩打架,撞見了背著背簍的楚逸。
這場戲原本應該在幼年,但因為鍾杳和宋拾試鏡時太有張力,陳文康斟酌之後,調整至十歲。
古代的十歲,比現代人要成熟得多,由鍾杳和宋拾演繹也不會太違和。
這是鍾杳和宋拾在劇中的第一場對手戲。
霍石蘭從大人口中聽說,楚逸的哥哥曾上過戰場,但不知道他的哥哥已戰死沙場,並直接導致楚家家破人亡,令楚逸和母親躲到這鄉野之間。
她想要尋求同盟,卻觸及到楚逸心上的傷口。
楚逸折柳為劍,一招一式幹脆利落,輕易地就替霍石蘭趕走了熊孩子。
然而,他卻同時言語傷害霍石蘭,他告訴她:“他們說得沒錯,你的爸爸不是英雄,是拋妻棄女的懦夫。”
宋拾的這段戲,經由二次打磨,經由鏡頭美化,不再有匠氣。
渾然天成,仿佛她本人就是心中投射陰影,性格陰鬱不定的楚逸本人。
喬伊斯看得眼前一亮。
本來他見過紅毯上的宋拾,刻意穿西裝耍帥,他對這位少女的反串是不抱多大期待的。在他看來,女性即便反串,也不必真的就將自己男性化。
然而,這個劇情之後,他對宋拾改觀了!
這個女孩折柳為劍的打戲,頗有種四兩撥千斤的韻味,她可以扮陰柔的男主,為何不能直接出演颯美的女將軍?
比起鍾杳,宋拾的面孔更新。
喬伊斯很納悶,究竟是什麼令鍾杳打敗了她,令這樣合適的人錯失女將軍,資本運作嗎?
事實上,影廳裡,納悶的並不止喬伊斯一個人,許多人都認為宋拾更適合霍石蘭這個角色。
唯有宋拾本人一臉沉靜。
她一直都知道,鍾杳比現在的她更適合霍石蘭。
她的打戲固然堪稱一絕,但那是她十幾年訓練的結果,霍石蘭這個角色不止有打戲,她還有柔情堅毅和矛盾等更復雜的一面。
而那些復雜情緒的演繹,現在的宋拾,比不上鍾杳。
熒幕上,劇情在繼續推進。
楚逸對霍石蘭說的話很重,但他到底還是幫了霍石蘭,之後的幾年,霍石蘭都會主動纏著他,要他教自己舞劍。
十歲的霍石蘭,心中想的是要學功夫打跑那些欺負自己的小孩。
十二歲的霍石蘭,卻開始想,她要武藝傍身,上戰場去找到爹爹,問他事實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霍石蘭一直都相信母親的話,信她的父親是一位英雄。
可是,十四歲這年,等了半輩子的母親,去世了。而他的父親手刃了敵軍將領的首級,第二次背叛主上,回朝邀功,他終於成為了將軍。
霍正加官進爵之時,也是他結發妻子下葬之時。
等他再趕回家,一切都晚了。
霍正錯過了妻子的最後一面,也錯失了女兒十四年以來對他的信任。
黑色墓碑之前,跳躍的火光之中,霍石蘭最後還是跟著父親去了將軍府。
她想要看一看究竟是怎樣的繁華絆住了父親,然後她看見了更廣闊的錦繡山河,看見了商物琳琅的盛世繁華。
她住進的將軍府,見識了什麼叫做真正的錦衣華服。
霍石蘭對父親“因愛生恨”,所以她忽略了霍正想方設法叫下人帶她出去散心的細膩心思,她也忽視了被滿朝彈劾軍務纏身的他,卻依舊回家陪伴她。
漸漸地,她隻覺得這座將軍府是囚籠,會令人迷失了初衷。
她想要離開那天,父親卻又要出徵了。
鍾杳和靳川那場張力十足的父女離別戲,終於以最完美的方式呈現在了大熒幕之上。
她口是心非的告訴父親,她和娘早就當他死了,卻又在駿馬疾馳而去之時,害怕父親再次一去不復返。
少女從石凳上起身,腳步急促而凌亂,她微紅眼眶的淚將落未落,滿是掙扎。
她朝著父親遠去的背影大喊:“你最好是能活著回來,否則我做夢也會笑醒過來!”
這一刻,座位上的喬伊斯竟完美地與熒幕上的少女共情了。
他完全能理解她的口是心非,她的矛盾與掙扎,一如電影最初的鏡頭,他在這個女孩身上同時看到柔情與火光。
喬伊斯的想法一秒動搖,他突然又覺得,或許導演選擇這個也並非沒有原因。
宋拾颯爽是真,但她整個人散發的氣質很少柔情,這樣細膩的表現,她可能真的比不上鍾杳。
但也隻是出現動搖而已。
這部劇的名字畢竟叫《女將軍》,如果隻因為追求細膩而舍棄重頭武戲,難免會有些頭重腳輕。
影廳的人都和喬伊斯一樣,都在等,等著看鍾杳所演繹的霍石蘭,究竟能不能配得上女將軍這三個字。
時間在流逝,將軍府成為了囚籠,霍正果真再次一去不復返。
霍石蘭呆不住了,她給楚逸傳書,說自己要上戰場去尋求答案了,問他要不要一同前往。
楚逸罵她是瘋子,卻還是幾乎跟著她同時往戰場出發。
霍石蘭成功混進了軍營,當然,她在新兵營,每天風吹日曬雨淋地接受新兵訓練。
鍾杳也挺豁得出去,仙女一樣的人,女扮男裝入軍營,除了一開始少女的肢體與言語外,妝容上絲毫沒對自己留情。
純素顏,再加上操練時的泥漿塵土,很多都是灰頭土臉的鏡頭。
再加上劇情上,楚逸費盡周折進入新兵營跟霍石蘭會和,在場的人竟無一人覺得她那樣的美人女扮男裝進軍營會違和。
尤其是,霍石蘭終於登上戰場,於屍橫遍野中手擲長矛,又抽出腰間的劍鎖喉敵軍之後。
烽火狼煙中,她眼中的火苗似乎又亮了起來。
飛濺到臉上的鮮血,仿若喚醒了她真正的靈魂,她勾唇,一雙黑目盯著驚詫的父親說:“好久不見啊,我的父親。”
喬伊斯隻感渾身熱血都被點燃,他差點想為了這一幕而尖叫。
難怪是她,隻能是她!
這一刻,他想,原來真的有這樣的女演員,美的時候驚心動魄,颯的時候教人失魂。
他和許多觀眾一樣,以為這已經是霍石蘭的高光時刻,然而,《女將軍》告訴他們不止。
這個女孩,這部電影,帶給他們的驚喜遠不止於此。
霍石蘭在戰場上救父親一命,然而霍正卻同她大吵一架,告訴她女人出現在軍營是觸犯軍規,理當處死,而他身為將軍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霍正質問她,為何這樣大膽,要她跟他去坦白從寬。
霍石蘭卻反過來質問:“娘死了你還不滿意,一定要我也陪葬你才甘心是麼?”
霍正啞口無言,父女倆不歡而散,霍石蘭被霍正強行留在營地不得奔赴戰場。
中間整段的劇情都十分壓抑,仿佛隨時都要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