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他覺得小姑娘今天狀態不太對,也不叫立刻重來了,摘下耳機從監視器後起身說:“算了,鍾杳你休息會重新找下感覺,全體修整半小時。”
這是鍾杳第一次被不斷NG,她感到很過意不去,隻能又鞠躬和大家說抱歉。
她心理壓力越來越大,走向休息室時,雙頰在發燙,連心髒都微微刺痛。
其實鍾杳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她過於敏感了。宋書詞的死總令她想起媽媽的去世,以十六歲鍾杳的閱歷,她無法說服自己接受一個人在死亡的時候會釋然開心。
在拍戲的同時,鍾杳總是克制不住的去想,宋書詞人生遇到一個餘燃很特別,可那份幸運卻是屬於餘燃的。她那麼喜歡餘燃,可是因為疾病卻要編造出國的謊言,為少年的人生創造一個做醫生的夢。
宋書詞死了,她造的夢想救活了餘燃。
餘燃做了醫生,他會記得宋書詞,可是他真的會一輩子記得麼?
她那麼愛媽媽,可現在卻也跟在靳川身邊,她還在拍戲不是嗎?
鍾杳鑽了牛角尖,她覺得一切那樣殘忍,她不相信宋書詞真的能釋然。
鍾杳將自己獨自關在休息室裡,怎麼都無法說服自己。
她甚至拿出了手機,想給靳川打一個電話。她想問問他,如果是他,他會不會忘了那個“宋書詞”。
鍾杳的手在通訊錄來來回回翻了好幾次,最終卻沒有勇氣撥出去。
她感到非常矛盾。
她畢竟是在劇組拍殺青戲,突然這樣鄭重其事地給他打電話,他會不會認為她隻是在找他討論劇本?
鍾杳在先前的表演中,其實也遇到過問題,但她寧願找祁昱和徐風交流,也一次都沒問過靳川。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和靳川討論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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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娛樂圈將他從媽媽身邊帶走,那演技是否就是根源所在呢?和他討論演技,算不算背叛媽媽?
現實與劇本交織,鍾杳被困在矛盾的邏輯中,不得解脫。
時間分秒流逝,三十分鍾期限很快便要截止,而鍾杳的腦袋卻仍舊一團亂麻。
嗡嗡嗡,握在手中的手機突然嗡鳴起來,她心裡一驚,以為是副導演在催促自己了。
拿起來一看,卻發現是孫十五。
孫十五平常幾乎不和她打電話聯系,有什麼事都是QQ聯系,她突然來電估計是有什麼急事。
“十五。”
她剛喚朋友一聲,卻聽孫十五在電話那端急急地問:
“杳杳,你沒事吧?!群裡傳靳川劇組受傷被送急救都是假的對不對?!”
第55章
“杳杳,你沒事吧?!群裡傳靳川劇組受傷被送急救都是假的對不對?!”
“什麼?”
鍾杳一時間根本沒反應過來,迷茫反問:“十五,你在說什麼?”
早晨還在發消息恭喜她殺青的人,怎麼會一轉眼就出了意外?她第一反應是懷疑。
那端,焦急的孫十五倏地一頓。
她默了默,卻還是掩不住語氣中的擔憂:“杳杳,具體怎樣我也不能確定,就是追星群裡突然好多人說靳川拍戲威壓事故從高空墜落了。你別急啊,先打電話問問靳川。”
末了,她補充說:“杳杳我等你回電,無論情況怎樣,都給我回個電話好嗎?”
鍾杳嗯一聲,匆匆收線。
然後她再沒了方才卡戲時的猶豫,迅速地撥通靳川的號碼。
嘟——嘟——
回答她的隻有無限忙音,從有節奏的一聲聲,到最後變成刺耳急促的“嘟嘟嘟”。
鍾杳再打佘芮的電話,無論是工作號還是私人號,都通通佔線。
她再也無法冷靜,騰地從椅子裡起身,拔腿往外面片場跑。途中撞到好幾個工作人員,她都反常地沒有停下道歉。
一路找尋到徐風的身影,鍾杳一時也顧不得避嫌,焦急詢問:“徐風叔叔,靳川真的出事了嗎?”
她問得很急,聲線都微微顫。
旁邊,劇組工作人員聽她突然又叫導演叔叔,還同時提及靳川,登時面面相覷起來。
徐風剛才都在琢磨殺青戲,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第一次見小姑娘這樣焦急失態,就先將她拉著遠離了人群。
然後他才說:“杳杳,別著急,你聽誰說靳川出事了?慢慢告訴徐叔叔先。”
見徐風一無所知,鍾杳才又鎮定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將孫十五告知自己的事,以及靳川失聯的事都告訴了對方。
徐風安慰她兩句,然後就開始打電話,鍾杳眼見著他表情越來越凝重,她的一顆心也一點點往下沉。
“鍾杳啊……”徐風不復方才的冷靜,突然有些欲言又止。
這基本就是在告訴她:靳川真的出事了。
鍾杳腦子一空,仿佛有一股寒氣從腳底往上冒,她緊緊咬住唇,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她想問那靳川現在傷得到底有多重,可她發現隻要不咬住唇,唇瓣就微微發抖,就好像迎面吹來了凜冽寒風般難挨。
“徐、徐風叔叔,”鍾杳掐住自己的手,聲音微顫,“我們先,去拍殺青戲吧。”
巨變突如其來,她卻還是心存一絲僥幸,告訴自己萬一靳川傷得不重是大家誤傳呢?
徐風卻拍拍她的肩膀,嘆氣:“诶,杳杳,這場戲改天再補。叔叔安排人送你去橫店那邊,你先去看看你爸爸。”
鍾杳的一顆心霎時沉入了谷底。
她沒有再問任何人,靳川傷得重不重,也沒有任何人主動來告訴她。
但鍾杳知道,他一定傷得很重。
因為在她剛官宣了宋書詞的敏感時期,在《如果你知道》殺青飄在熱搜前列的今天,他們居然直接給她買了最近的人流量超大的航班。也不怕她被粉絲堵,不怕她被人跟拍,就好像唯恐慢了一步,就見不到那個人了似的。
飛雲之上,鍾杳的嘴唇在發麻,或者說,她整顆腦袋都在發麻。
少女安安靜靜側坐,眼神放空看向窗外雲海,乍看之下竟顯得異常平靜。
鍾杳現在看起來,還沒有從片場休息室內衝出來時急切。她旁邊,助理李苗不解,隻以為小姑娘天真不知輕重。
連徐風也隻是猜到她內心的些許慌亂,隻有祁昱知道她究竟有多擔心多害怕。
祁昱和鍾杳道別時,她神色平靜地說沒關系,眼睛卻失了神。
鍾杳情緒低落到極點時總是這樣,她不會哭不會鬧,反而比平常更安靜,甚至還能對你笑。
祁昱見女孩這樣,恨不能陪她一起過去。
可這樣的情況,他不能再給她添亂。
當天傍晚,鍾杳抵達了靳川所在的醫院。
應該是他意外受傷的消息不脛而走,住院部外面圍了許多扛著長槍短炮的記者,助理李苗帶著她從門診大樓繞了一圈又一圈,才總算避開媒體進入住院部。
剛走到ICU的玻璃門邊,鍾杳就鼻頭一酸,眼淚不受控制地往外湧。
隻見平日裡風度翩翩的男人,此刻滿是傷痕地躺在病床,被各種儀器的線纏繞著,他的腿上、手上和頭上都被繃帶裹了一層又一層。
他雙目緊閉,整個人顯得虛弱又沒有生機,好像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可她隔著玻璃站在外面,卻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連進入病房坐在他身邊陪陪他也不能。
鍾杳一路上都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可親眼見靳川傷得這樣重,她還是剎那崩潰。
她感覺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整個人貼著ICU隔離玻璃往下滑,最後跌坐在地上壓抑痛哭。
她想起了媽媽去世那天,也是這樣安靜而無神地躺在病床上,媽媽閉上了眼睛,然後就再也沒睜開過。
鍾杳突然不敢再去看靳川虛弱的臉,她抱住膝蓋,將頭埋下,好像這樣就可以躲起來,不用再面對失去親人那鑽心的痛。
李苗站在旁邊有些無措的看著女孩。
小姑娘埋頭抱著膝蓋,哭聲壓抑,唯有肩膀一聳一聳,宣示著她在哭泣。
李苗知道鍾杳已經失去了媽媽,此刻唯一可以依靠的父親又躺在ICU裡。少女不似她想象中的崩潰大哭,然而她蜷縮在地上,抱緊自己無聲哭泣的模樣卻更令人難受。
她竟然感受到小姑娘散發出的那種,深深的痛心和無助感。
“杳杳,別怕啊。”李苗蹲下身抱住小姑娘,眼眶也不禁有些泛紅,她安慰她說,“醫生不是說了嗎,三天危險期如果醒來了應該問題就不大。川哥人那麼好,肯定會醒過來的,這幾天姐姐都會陪著你。”
是了,醫生說如果三天內醒了問題不大,可如果三天內病人沒醒,那麼之後的事就全憑病人意志力。
鍾杳從沒想過,那些電影中令人絕望的事,竟會一件件地都降臨到自己身上。
這晚,她哪裡都沒去。
ICU有專業的醫護人員照料,李苗他們替她在醫院安排了房間,但她卻整夜沒有離開。
鍾杳就一直坐在玻璃門外,靜靜看著虛弱的靳川,以及他周身那些監視的冰冷機器。
徹夜未眠。
身邊不斷有人來勸她去休息,從李苗到靳川劇組的朋友們,每當眼淚無聲落下,都有人在她耳邊說著安慰的話。
鍾杳卻一句話都沒說過。
她腦子裡太多想法在跑,這夜,她想了很多的事。
從媽媽去世自己麻木地跪在靈堂前,一直想到十五歲生日,靳川替她做長壽面安排朋友來家裡替她慶生。
那時,他告訴她:希望她永遠如那刻般開心。
第二天清晨,主治醫生巡房,聽說小姑娘在地上坐了一整夜,醫生便告訴她:
“雖然ICU不能進去探視,但可以試著用探視系統和病人視頻溝通。病人雖然聽不見,但她也可以試試通過通訊系統和他說話,有時候人昏迷不醒,卻仍然能聽見別人和他說話。”
鍾杳便被帶到視頻探視設備前。
靳川虛弱的模樣便更近更清晰地被呈現到她眼前,原以為已經哭幹的眼淚,突然就又不受控地滴落下來。
她對著屏幕,終於開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