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鹿照初瞥了她一眼。
花尋酒心虛的耷拉下小腦袋,癟著嘴不說話,跟隻小鹌鹑似的。
她不敢聽鹿照初說下去,生怕自己聽到哪怕一點點希望。她這麼貪心,但凡給她點希望,她肯定還會像以前那樣咬住不放的。可是,不能,既然已經決定讓他好好的,就不能再讓他為難。
少女低垂著頭,細碎掉落的秀發柔順的掖在耳後,襯得耳朵越發精致小巧。
鹿照初定定的站在原地,張了張嘴,卻沒能出聲。
清越的聲音像是結了冰,啞了。
最後的最後,也隻是幹巴巴的說了一聲:“你別再生氣了。”
作者有話要說:有點心疼,安。
第38章 固守本心
“我沒有生氣啊。
“真的?”
“當然是真的。”花尋酒特別真誠的點頭,眼神甭提多真摯:“唔,之前是有點生氣的,不過現在心裡特別舒坦,一點都不氣。”
不僅不氣,而且胸中清明,所有鬱氣都不見了。
鹿照初不禁眸色一暗,指尖微微顫抖,他指尖下的脈搏澎湃有力卻又沉穩浩蕩,流向丹田,好像一條條江河匯入大海。
他輕輕松開她的手腕,垂眸,鴉羽一般的睫毛遮住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緒。
“武功突破之前,發生過什麼,你當時在想什麼?”
Advertisement
“之前嗎?”花尋酒皺眉認真想了一下。
下午的時候,她本來是打算去給鹿照初送粽子糖,然後半路上跟殷鵬說了兩句搞得自己心情很不好,後來,她把糖隨手塞給影兒,就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躺在院子裡的木榻上,回想過去的一幕幕,各種情緒紛至沓來,酒氣未散,難過的不行。
接著,沒多久沈三石便回來了。
他們中午小聚剛散了場,沈三石便被教主叫過去詢問這次任務情況,去了大約一個時辰,回來的時候順便給花尋酒捎回來一封信。
信是花尋酒親哥寫給她的,之前就送來了,因為花尋酒一直外出未歸,便壓在了教主那裡。
一聽是哥哥的信,花尋酒趕忙迫不及待的打開。
當初花尋酒立志闖蕩江湖,家裡人都反對,父母自不用說,擔心她在外面吃苦受累被欺負,姐姐覺得她缺心眼會被騙,唯有哥哥一個人支持她出來,也是哥哥偷偷把她送出來,並且一路陪伴左右。
直到後來,她遇到鹿照初,非要屁顛屁顛的跟著人家加入九幽教,哥哥才回去,如今算來,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一年多。
哥哥信中除了說些家裡的事情,詢問她近況,還特意關心一句。
“酒兒之前立志要成為一代女俠,笑傲江湖,如今完成幾分?哥哥很期待。”
幾分?她一分都沒完成……
花尋酒瞬間繃不住就淚奔了。
一年多的時間,都被她用來圍著鹿照初這棵歪脖子樹轉了,啥快意江湖兒女夢,早就拋諸腦後,宛如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
沈狐狸問她初心,哥哥問她的夢想,無疑是一盆盆涼水潑下來。
透心涼。
這一哭,可把沈三石給看懵了,他還以為她家裡出啥事兒了呢,又急又慌,可又不好直接拿她的家書看,隻能手忙腳亂的安慰。
“你怎麼了?大男人你哭什麼,有什麼話好好說,我幫你解決。”
“我,我想家了……”
涕淚橫流中,就好像把所有的委屈和鬱悶都傾瀉出來,所有的鬱氣都散了。
也正是在這一剎那她松開了一直緊咬住不放的直鉤。
如果非得用一個詞形容,大約是:迷途知返。
過程十分曲折,心裡十分辛酸,花尋酒自然不會跟鹿照初說這些。
小花花向來如此,無論背後多傷心、多難過,在鹿照初跟前都是一副樂觀開朗、積極向上的模樣,這是小女孩的倔強堅強。
畢竟愛慕他是她一個人的事情。
如果他回應,那就皆大歡喜,若是得不到回應,便也不能給對方壓力,感情綁架這種事太惡心,她不會做。
花尋酒想了片刻,咧嘴一笑,有些傻兮兮的。
“沒發生什麼大事兒,就是我哥哥給我寫信,詢問我武功有沒有長進,還問我何時能成為一代女俠,顯而易見,這些事情距離我還都太遙遠。後來不知為何,體內真氣就不受控制的亂竄,沒想到稍作調息,武功就突破了瓶頸。”
說完,花尋酒兀自癟嘴,嘆道:“大約是真氣被我的毫無長進給刺激到了吧,忽然崛起。”
似乎很是輕描淡寫,然而鹿照初卻深知不是那麼回事。如今種種,起因皆是他,釀成這樣的後果,實屬意料之外。可大錯已經鑄成,沒得回頭路走,隻能亡羊補牢。
好在清心訣要旨在於通氣活絡,使人情緒散的快,而不是真的不產生感情。
“你……”
鹿照初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花尋酒卻“诶呀”一聲。
他急問:“怎麼了?”
“呃,真氣又壓不住了,又得調息。”
說話間,花尋酒趕忙盤腿坐下運功,剎那間感覺寒冷籠罩周身,明明是最熱的夏天,卻仿佛置身冰窖,從內向外的冷。
鹿照初垂眸看她,心中也不知何滋味。
少女緊闔雙眼,長長的睫羽在眼底留下一抹淺影,白嫩的肌膚上,絨毛細微可見,小巧的五官精致,臉上還有一點未褪幹淨的嬰兒肥,有點乖。
這還是鹿照初第一次這麼細細的打量她。
不知以後,少女眼睑下的雙眸是否還能像往常一樣對他露出一往情深的模樣。
花尋酒約莫不知不覺調息了小半個時辰,忽然聽到幾聲壓抑的咳嗽聲,睜眼一瞧,竟然發現鹿照初依舊站在原地。
“你怎麼還沒走?”
鹿照初心中一澀:“還沒道別。”
往常道別,她恨不得跟他說個地老天荒,如今雖有清心訣作祟,她至少也該囑咐他兩句,類似於“快點回去,夜裡涼”、“你早點休息,別太晚睡”,這種話吧。
其實也不是她該不該說,隻是忽然他有些想聽罷了。
花尋酒有點懵,為了道別,就這樣幹等了她小半個時辰?
“你身子最近很好嗎?”她問。
“還可以。”
花尋酒便也沒多說,想著有空青在,應該出不來大亂子。
她才剛回來,自然還不知道鹿照初吐血這事,她雖然向空青打聽過鹿照初的病情,空青卻沒說實話。畢竟之前鹿照初已經跟空青打過招呼,不許他把自己病情說給花尋酒聽。
“我送你吧。”
“好。”
月光下,兩個人的影子朦朧,遠方樹影婆娑。
花尋酒體內的真氣時不時的竄出來一下,搞的她有些心力交瘁,便也沒精力說什麼討巧的話。不知為何,好多她本來恨不得一股腦說給鹿照初聽的話,似乎也沒了說的欲.望。
她不吱聲,鹿少主自然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一路無話。
到了聽松院門口,鹿照初卻沒急著進去,而是轉身看她,斂著雪色衣袖,手緊了緊。
“你說會一直喜歡我,還作數嗎?”
石破天驚的一問。
花尋酒一愣:“你問這個幹嘛?”
他纖長的睫毛微顫,追問:“會一直喜歡嗎?”
“喜歡啊,我一直都很喜歡你。”
回答的絲毫猶豫都沒有,就仿佛沒過心一樣。像是標準答案,又像是因為說過無數遍而產生的慣性。小時候學習算術,背誦乘法口訣,別人問:三八得幾?脫口而出二十四。
花尋酒嘴裡說著喜歡他,然而內心卻沒什麼波動。
即使有微微一點酥.麻,也瞬間消融。
鹿照初卻絲毫未察覺,得到肯定回答,好像是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嘴角勾起一抹安心淺笑,豔絕清冷的臉,深潭冰化,冬雪初融。
“固守本心,即便內功心法到了十層,你依舊是你。”
花尋酒“嗯?”了一聲,十分不解,沒明白他在說什麼。
鹿照初手斂衣袖,垂眸抿唇道:“內功越高,心性越是容易被影響,隻有固守本心,你才不會被功法左右。”
花尋酒似懂非懂,然而還是應了一聲:“好。”
鹿照初眸中蕩起一絲淡淡的輕松。
少年人承諾最愛說“永遠”、“一直”、“一輩子”,卻不知人生如棋,棋局瞬息萬變。
鹿照初生來就是玄門少主,與生具來的尊貴,正是因為這樣的尊貴,讓他什麼都來得太容易,便理所當然的以為,即便遇到問題,也會迎刃而解。
這樣的錯覺,終究是隻能讓問題表面解決。
夜色如水,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第二天,鹿照初便啟程回玄門取焰火石。
花尋酒這邊也是被真氣折磨的不行,也沒心思想其他的事情。好的時候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可隻要真氣竄上來,呼出的氣都是冷的,手掌絲絲往外冒冷氣。
沈三石特別狗,見她如此,專門搬來幾個大西瓜。
“來來來,花兒,把手放西瓜上。”
“幹啥?”
“冰鎮西瓜啊,你這門功法不錯,以後全教的冰鎮西瓜都指望你了。”
“……”好想掐死他怎麼辦?
旁人聽到沈三石的宣揚,都知道花尋酒能制冷,一個個的突破下限,櫻桃、葡萄、大白梨一股腦的往花尋酒身邊送。
影兒更過分,甚至把自己沒吃完的雞腿兒都交給花尋酒讓她凍。
花尋酒掃了一眼有秩序的排著隊等她冰鎮瓜果梨桃的教眾,氣得牙痒痒。
“沈狐狸,你等我好了,弄死你。”
沈三石悠哉悠哉的翹著二郎腿,一邊捏著冰鎮葡萄往嘴裡塞,一邊混不在意的應聲。
“別這麼說,你得謝謝我,要不是我,你能成為我教最歡迎的人?你是不知道,現在全教上下,隻要一提到你,沒有誰不是一臉向往。”
夏日對冰的向往。
花尋酒氣到差點走火入魔。
這樣水深火熱的日子過了幾天,花尋酒終於忍不住緊閉院門、拒不接客。
這一日,她剛壓□□內的那股寒氣,正準備好好洗個澡休息一下,沈三石這個礙眼的又跑了過來,花尋酒頭皮發麻,生怕他又冒什麼壞水。
“你別拿那種警惕的眼神看我,我有那麼可怕嗎?”
“你不可怕,你壞。”
沈三石挑眉:“我就當你誇我聰明。”
花尋酒白了他一眼,完全不想搭理他,華山論賤他肯定第一。
沈三石卻興致盎然的跟花尋酒扯起了闲篇:“你猜我剛才去教主那兒轉悠,聽到了什麼有趣的消息。”
“不猜。”
“年輕人需要有些好奇心。算了,還是直接跟你說說吧,小玉郎最近遇到麻煩了。”
花尋酒眉毛緊蹙:“他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