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蘇婉點頭道:“大嫂二嫂也累了,快放了擔子進了歇歇吧。”
張氏李氏將東西放好,才到井邊打水洗了把臉,進屋後,李氏見著蘇婉越發白皙細膩的肌膚,半是羨慕半是沒滋味的道:“弟妹這些日子在娘家過得舒服吧?也就是爹娘開明,換了其他公婆,出了嫁的女人哪能動不動就回娘家住十幾天。”
“嗯。”蘇婉淡淡嗯了一聲,隨手遞出一個盒子,“前些日子在我爹鋪子上選的,雖不是什麼珍貴物什,我瞧著做工倒也精巧,想著大嫂二嫂應該會喜歡。”
因著蘇婉遞向的是張氏的方向,張氏便先接了過去,李氏一雙眼睛眼巴巴的看過去,盒子打開,見著裡面別著兩對一模一樣的耳環,眼睛頓時便亮了,張氏忙蓋了盒子要退回去:“這不能收,三弟妹,太貴重了。”
“大嫂不收,難道是嫌小?”
張氏哭笑不得:“怎會嫌小,這對耳環看著便是純銀的,想來不會便宜,弟妹若是給塊布或是些吃食,我便也厚著臉皮收了,這銀耳環是萬萬不能要的。”
李氏內心很是想要,此時卻也不說話,她娘家自來不富裕,早些年她娘生不出兒子,一口氣生了一串女兒,後頭總算給她們生了兩個兄弟,但那麼多張口,光憑她爹娘幹活,有口飯吃就不錯了,嫁進婆家,總歸是不用擔心餓著肚子了,上頭嫂子也不是富裕人家,有著例子,公婆也不嫌她沒有嫁妝,妯娌兩個並不區別對待,除了前幾年生不出兒子很有些忐忑,丈夫平日說早晚休了她,終究也沒為著這個休妻,對她還是不錯的,再生了個白胖的兒子,李氏覺得她嫁人後反倒事事如意起來,再後來,她小叔考了秀才,眼見著還要精進考狀元當大官,當初那些因著她丈夫和大伯要賺了錢供小叔子念書,覺得這是個無底洞便不肯讓閨女嫁進來的人家,如今見著她妯娌兩個眼睛都綠了,暗地裡怕是沒少悔青腸子。
但是享小叔的福,李氏還沒想過要怎麼享,她自來不是有見識的人,以前覺得日日吃飯吃肉,便是享福了,後來小叔娶了妻子,因著她,他們家倒是隔三差五的殺雞吃肉,她又開始羨慕小叔媳婦起來,可這弟妹雖然沒個娘家兄弟,腰杆子倒比誰都挺得直,有個會掙錢的爹,爹親娘疼的,連公婆平日都不肯說幾句,自己更是霸王性子,吃不得半點虧。她早些還說些風涼話,然自兒子跟著大娃二娃一塊學字,她常日聽大嫂說什麼若大娃二娃能學著小叔一半,就謝天謝地之類的話,也慢慢轉過彎來,指望小叔,到底不如指望自家兒子不是?大娃二娃都般大小子了,大嫂都敢想這些,她兒子年紀小,希望就更大了。
李氏到底不是傻子,知道為著兒子,也該像大嫂一樣,把蘇婉將活菩薩供著,萬一得罪了她,不願意教三娃,豈不是斷兒子前程?可她自來學不會奉承,掐尖要強倒是信手拈來,況且見著蘇婉那張臉,她便沒個好心氣,說到底是嫉妒,臉也撕破過,再難拉下臉來討好,索性婆婆有句話沒說錯,蘇婉這性子雖有些盛氣凌人,到底比那些不依不饒的強上許多,得罪了她,被她發過一通氣,便揭過去了,隻要不叫她吃大虧,向來是不記仇的,便是自個兒讓她鬧不愉快,也從沒有牽連到三娃身上過的。
李氏如今轉過彎來,打定主意要學幾分分寸,隻要不將蘇婉得罪狠了,她便不會與自個計較。是以此刻縱是再想要將那對耳環收進手裡,卻又擔心蘇婉隻是做樣子,並不誠心要給,若大嫂一推卻,她便收了回去,自個莽撞豈不是叫她不痛快?於是雖眼睛還不停往盒子上瞅,卻也學了半分不動聲色,閉口不開。
李氏竟然不說話,蘇婉倒有幾分驚訝,但也沒表露出來,擺手滿不在乎狀:“嫂子喜歡,便是它的價值了,別看它不重,伙計說卻是京中流行的款式,縣裡還少人帶。”
宋小妹好奇的拿了一隻起來,掂量一下道:“京裡的人竟還喜歡這樣輕的耳環?中看不中用。”
“人家要的便是這份輕便。”
張氏不懂欣賞京裡的審美,但見這耳環確實輕得很,心道她們兩對耳環,也比不上人家半個镯子貴,又瞧著蘇婉神色,便收下了。妯娌兩戴好,各自一瞧,心裡頭都美滋滋的,李氏道:“還別說,京裡流行的款式就是好看,平日何曾見過這麼漂亮的耳環?便是輕便,戴著也舒服。”
更重要的是又能叫村裡人羨慕了,李氏平日羨慕蘇婉,便喜歡以這種形式找平衡,前次地裡活忙完,她忙穿了蘇婉給的布裁的衣裳出來,都幾個月過去了,依然還有婦人羨慕她有個大方的妯娌,給的布都是少見的。如今戴上這對耳環,夠她炫耀一年了。
宋母從外頭回來,一眼便見著兩個兒媳耳朵上的東西,便道:“子恆和他媳婦回來了?又給你們尋了些什麼?”湊近了一看,咂舌道,“乖乖,竟是銀耳環,還一人一對?真真是個不會合計的,手頭有點錢也禁不住這麼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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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又掃了兩個媳婦一眼,道:“不過你們弟妹就是這個性子,因著是一家人,對誰都掏心掏肺的好,你們也別見她不在意,拿了東西,可要記人的好才行。”
張氏李氏連連稱是。
蘇婉從廚房出來,聽到宋母這番話,笑道:“許是娘見著大嫂二嫂都有,你卻沒分,吃味了吧。”
宋母笑罵道:“你個不知好歹的,替你說好,你倒這麼編排我。”
“便是吃味,也沒關系,你是我娘,我短了誰的也不能短了娘的啊。”
宋小妹不由的上前挽住宋母的另一隻手,道:“三嫂這張嘴真真是厲害,不知情的人還真道你是我娘的女兒了。”
張氏湊趣道:“小妹這是怕娘更疼三弟妹,吃味了吧?”
“我娘的心早往三嫂身上偏了,沒見著三嫂一回來,娘臉上的笑就沒斷過嗎?”宋小妹這話倒不隻是湊趣,也有幾分認真加感慨。
說起來,往常日日相處,她倒也不覺得,三嫂去娘家一趟再回來,很多事便看得真真切切的,別看三嫂進他們家們時日最短,還不到一年,在她娘心裡分量怕是半點不比大嫂差,大嫂孝順,對她娘恭敬有餘親近不足,二嫂更是一張嘴隻會掐尖要強,不會討人歡心,三嫂性子雖叫人不敢招惹,對人卻如她娘所說,真真是掏心掏肺的,對她就不用說了,便是別人家說婆媳難處,放她身上也半點沒用,三嫂孝順大方,想來是識得字能看書,嘴巴也能說,對她爹娘更不像大嫂二嫂那般怕,倒是十足的親近,她娘自然也真心喜愛,時常被逗趣,三嫂回娘家的這些日子,娘怕是沒少想她。
便是奶也都瞧在眼裡,那日在她面前透了幾分,叫她好生與三嫂學著,做媳婦的,隻會孝順都沒用,能叫人歡喜才是真本事。
蘇婉投其所好,給宋母的是一個款式沒甚看透,卻一看便知分量十足的銀镯子,親自給宋母戴在腕上,宋母隻覺手腕都沉了一截,眼睛都笑成一條線,嘴上卻道:“這麼重,幹活也不方便了,你花這個冤枉錢做什麼。”
“便是不重,娘也舍不得戴著去幹活的。”
“它能叫娘開心,豈是冤枉錢?”說著,蘇婉又給宋小妹點了個贊,“小妹所言甚是,娘幹活時收起來便是。要我說,也忙不了多久了,等過兩年,家裡條件好了,也僱幾個長工丫鬟幹活,娘啥事都不用操心,安心做個穿金戴銀的老太太便是。”
“還穿金戴銀的老太太,你當我是地主婆啊?”宋母被逗笑了。
蘇婉拉長聲音道:“怎能是地主婆……”
“這還差不多。”
宋母的話剛落音,蘇婉又悠悠的道:“日後相公出息了,當了大官,也給娘請個诰命,您就是老封君了,還做那地主婆幹甚,豈不是自降身價?”
宋母半響沒出聲,指著蘇婉的手都在抖,竟是笑岔氣了,好半響換了口氣,才道:“真真是心大的,竟連地主婆都看不上……”
眾人隻當她故意開玩笑逗宋母開心,蘇婉倒有了些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慨,真想看看日後她說的一一都實現了,是不是能撈個先知當當。
聽得外面陣陣笑聲,其中他娘的聲音最大最暢快,在書房裡拿了卷書的宋子恆也不由的笑了。心道他娘子的法子雖簡單些,卻也極為好用,如此一來,別說家中無人對她多日不歸一事說道,便是外人,也無甚可說的,比起對得起婆家,她們誰也比不上她娘子。
與此同時,宋子恆也深深認同了他嶽父說的那番話,真真是有錢好辦事,換了大嫂二嫂家的情況,外人怕是沒幾個能理解他們家體恤親家隻一個女兒,真真要被唾沫淹死了。
☆、第五十二章
晚飯後,宋子恆沒有回房看書,他明日一早便要會書院,得趁著晚上與爹娘商議清楚。
自打談生意起,怕孩子們嘴上每個門把,聽了幾耳朵便出去與人說嘴,這個時候都是避開孩子們的,張氏李氏各自哄了孩子回屋再出來時,會議已經切入正題了。
“嶽父如今有了新的打算,他縣裡有兩間上好的鋪子,原是租出去的,正好這兩月到期,嶽父打算這次將鋪子收回來,重新打理過,年前便能開張了。”
“這敢情好,有現成的鋪子,也方便許多。”宋母搓著手,笑逐顏開,先前兒子回來一趟,也說親家甚為看好這門生意,但畢竟沒親耳聽見,她倒有些放不下,這會兒便問,“不過親家如何急在這時?”
“我爹這些日子常請朋友喝酒,俱對紅酒喜愛非常,便是與我娘交好的那些太太們,也都嘗了還想嘗,我爹便琢摸著,瞧著大家這態度,便是年前開張,也能賺上一筆了,真是萬幸,爹娘釀了這許多酒,勉強夠撐到明年葡萄成熟了。”
宋母道:“這都是你的功勞,釀酒的法子也是你想出來的,你為咱們家做的,這些我都記在心裡。”
蘇婉剛想謙虛一二,宋子恆卻笑道:“年前酒鋪開張隻是其一,其二定要與爹娘仔細說說,因著嶽父萬分看好這門生意,他是想做大的,不光在咱們縣裡,便是江州城,以至更遠的地方,隻要有機會,他都想試一試。若是開張生意不錯,明年開春,嶽父想問一聲爹娘願不願意包了後山,專種葡萄樹?他說估摸著想做大,咱們一家人是幹不完的,與其累著,倒不如多請些人手,爹娘隻需督辦,最要緊的是將釀酒的過程給捂嚴實了。”
宋子恆說完,又頓了頓,再繼續道:“畢竟做生意也有風險,嶽父也說爹娘若不願意,他有別的法子,咱們家盡管釀,有多少酒釀多少,完了都送到他鋪裡,隻當代售,賣多少酒,便給多少錢,剩下的他再自己找人種葡萄釀酒。”
這話一出宋家人都沉默了,全都看著宋老爹,指著他做決定。夜色太暗,宋老爹的臉色模糊不清,他正啪嗒啪嗒吸著旱煙,這煙絲是子恆媳婦特意捎回來的,說是親家平日也愛這個,質量好,抽著帶勁,又不那麼傷身子,他飯前便興致勃勃的試了兩口,確實更帶勁,心裡頭歡喜,便也比平日多抽了一頓,子恆媳婦帶的煙絲夠多,他抽到年後都沒問題了。
宋老爹整個人隱沒在煙霧中。
反倒是蘇婉笑了,打破了此刻沉默的氛圍:“這不過是我爹一時的想法,具體好不好,還得看開了鋪子的生意,照我說,咱們就看年後手上能得多少錢,再決定要做多大。”
宋子恆回頭對蘇婉笑了一下,眼底有波光流動。宋母也道:“子恆媳婦說的是,可不就這個理兒。”
宋老爹終於說話了,他長嘆一口氣,道:“親家是有見識的,他年輕時,家中可不比咱們富裕,孤兒寡母,田產都被那起子黑了心肝的給佔了去,他偏不服輸,一時意氣跑了去學人跑商,迫於無奈入了賤籍,整日跑南闖北不得歸家,如今打下這門家業,靠得便是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與好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