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蘇婉好歹還記得自己的職責,跟上前道:“相公要找什麼?我來罷。”
“不用,尋件舊衣而已。”
蘇婉也就沒再客氣,站在旁邊看著他找。衣櫃裡大半都是她的衣物,宋子恆的就一小疊,輕松的從中抽出一件,沒弄亂衣櫃分毫。
“勞煩娘子拿一下。”宋子恆把衣服放到蘇婉手上,自己利落的脫了外衫,一回頭,蘇婉已經把衣服掀開了,正含笑看著他,宋子恆頓了頓,配合的張開雙手,蘇婉繞到身前,低頭給他細衣帶,她動作很不熟練,宋子恆隻是耐心的看著她,耳朵上的墜子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宋子恆的眼神也跟著閃爍。
系好腰帶,再撫平衣服上略微的細褶,蘇婉退後一步,打量了兩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好了。”原來她還是有點做賢妻的潛質,真想穿回去讓斷言她嫁不出去的閨蜜看看什麼叫打臉。
衣服染上了玉蘭花香,清雅,怡人,並不濃鬱,宋子恆卻感覺鼻中溢滿了這種味道,偶爾掠過幾絲栀子幽香,彌漫不去,宋子恆看著蘇婉笑顏如花的臉,終於輕笑:“有勞娘子了。”
“隻是不知夫君為何換衣?”
“天色尚早,子恆肩不能挑,卻也能給父兄分擔一二。”
蘇婉心中很認同,嘴裡卻道:“怕是爹娘不同意,萬一誤了你念書……”
“隻是下地幫忙,有什麼可耽誤的。”話已落,宋子恆才想起剛成親的時候,他也說過這話,隻是那時妻子神情語氣太過不屑,他壓了怒氣拋下這句話便走了,而今倒是有耐心與她解釋,“再者,雖說書生文弱,若無健強的體魄,卻也熬不過考試,明年開春便是院試,子恆如此也是鍛煉身體。”
蘇婉這才點頭:“我卻是不知這些,相公心中有數便可。”
宋子恆離開,蘇婉倚在窗口目送,心中不由惋惜,宋子恆絕對算極品男人了,性格人品外貌都無可挑剔,雖說性格圓滑世故,骨子裡又有幾分書生氣,未嘗沒有調教的餘地,若她真的回不去,這樣過一輩子也未嘗不可,隻是到現在她還不能確定,宋子恆與她所知的那個宋辰,到底有無聯系?
蘇婉仔細回想過,史書記載,宋辰少年得志,文採風流,正德帝愛才,遂欽點其為探花——既然是少年得志,而且世家貴女肯配窮探花已經是下嫁,如若宋辰已有妻子,這事如何也成不了吧?蘇婉捂著頭嘆息一聲,書到用時方恨少,她接到劇本的時候要是能多下點功夫,好好了解人物背景,現在也就不至於如此頭疼了,可話又說回來,就算歷史記載宋辰生平,最多記錄一下他的出生籍貫事跡等,他那位世家貴女的妻子,在史書上也就留下一個姓氏而已,至於“一世一雙人”的故事,還是劇組特聘的歷史老師闲時與他們八卦的。
如果掛名夫君隻是與宋辰撞了姓名,蘇婉都不至於如臨大敵,偏偏史書記載宋辰也是江州人士,她也不能無緣無故問人現在是什麼朝代,或是帝號年號——她改變這麼大沒被懷疑,若一旦問這種問題,準會被當妖魔鬼怪燒了,古人姓鬼神的程度,她還不想去挑戰。
究竟有什麼辦法,既能確定現在的朝代年號從而判斷宋子恆的身份,又不被大家察覺呢?蘇婉皺眉想了很久,忽然抬頭往對面看過去,那是宋子恆的書房,裡面定然有很多書能查到,她曾試圖進去過,卻被攔住了,宋家人把書房當神殿,除了宋子恆誰也不能進,但若是宋子恆允許,應該就沒人說了,可是她一個目不識丁的女子,宋子恆如何能允她進書房?
宋子恆書院放假長達半月,正值農忙收割季節,考慮到寒門弟子,每年這個時候,書院都會放長假。宋子恆白天下地,晚上在書房苦讀,見他這麼刻苦,蘇婉還真不好意思提出想跟著進書房的意圖——看起來就像是搗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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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蘇婉想了好久,還真想到了一個辦法,趕緊起來穿上衣服,踏著月色來到書房門口,輕輕敲了門:“相公。”
屋內油燈閃爍,宋子恆拿了一卷書坐在燈下,微微抬眸看她,蘇婉忽然想到一句很酸的話,公子世無雙。
“娘子?”
蘇婉定了定神,道:“相公並無用多少晚飯,離晚膳過去許久,不知相公是否飢餓?用不用夜宵?”
“確實不早了。”宋子恆卻起身笑道,“稍候片刻,我與娘子一同回去。”
不是喊你回房睡覺啊親!蘇婉動了動唇,還是沒說話,看著宋子恆整理了一遍書架,而後吹熄了燈,走到她身前的時候伸出了手,蘇婉頓了頓,抬起左手,下一刻便被幹燥溫暖的大手包裹住。宋子恆看著清雅出塵,手指卻修長有力,手指關節處磨出了厚厚的老繭,卻異常踏實。
書房的門被鎖上,兩人踏著月色,一步步往他們房間走,蘇婉沒有回頭。沒關系,她告訴自己,總會有辦法的,不著急。
兩人躺倒床上,並不多話,沒一會兒蘇婉就聽到身旁之人變得綿長的呼吸。
南方的夏季,天亮的早,夜來得晚,而農忙時節大家也顧不上省這些油燈,非要在地裡忙到天黑的最後一秒方肯罷休,等大家都吃完飯收拾完,也都過了八、九點,凌晨三四點天就亮了,院外的公雞還沒有打鳴,耳邊就從來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音,蘇婉迷迷糊糊睜了眼,感覺額頭被人輕輕撫了一下,入耳是溫潤似催眠的聲音:“無事,你繼續睡罷。”
蘇婉就真的繼續睡了,再醒來天已大亮,院裡有小孩的吵鬧聲,屋裡空無一人,她也不耽擱,立刻起身,利落的換上衣服,挽了發,打開門時深深吸了口氣,清晨的空氣,新鮮中透著一絲芬芳,蘇婉沒賴床,而且越起越早,自己內心是有些成就感的,奈何還是比不過別人。
“三嫂,你起了?早飯好了,快去吃吧。”牛被村裡借去拉糧食了,借的人家包喂食,宋小妹不用放牛,卻也歇不住,早早的起來做好了早飯,不過地裡都幹了一個多時辰的活,想來也都餓了。
三妞三娃各端了碗坐在門檻上,小小的身子像是懷抱金元寶似得緊緊捧著與身型不符的海碗,看著碗挺大,碗裡的粥可稀了,根本看不到幾粒米,不過宋小妹煮粥的時候也怕家裡幹活的人吃不飽,多剁了幾隻紅薯扔進去,算得上豐富了。
蘇婉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想喝碗濃稠的白米粥,對她而言都會是一種奢侈——還好她更喜歡喝紅薯粥,蘇婉苦中作樂的想著,在三妞三娃熱情的叫喚中進了廚房,宋小妹帶著大妞二妞忙活著,蘇婉看了一眼,不禁好奇:“這是去送飯?”
宋小妹點頭:“早上天氣好,就不浪費時間回來吃了。”中午回家吃飯是因為太陽太烈,幹了一上午也都累了,順便在家歇會兒,下午才更有精力。祖祖輩輩幹農活的莊稼人,也明白過猶不及的道理,不是一天到晚忙不停就是好,尤其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累病了或是中暑了,請大夫抓藥才是得不償失。
☆、第十一章
幹的活多,大家飯量就大,也要吃好,之前宋家是以豆飯為主食,現在不能奢侈的吃上白米飯,隻能盡力多加幾把米,讓幹活的人吃得香些。
蘇婉一開始還奇怪,宋子恆考過了童生,已算有功名的人,家裡怎麼說也不至於緊巴巴成這樣——甚至比他們鄰居家還不如。然通過在宋小妹跟前旁敲側擊,她才知道宋子恆是有些能力,他如今揚了名,功課之餘抄些書,比以前還賺得多,隻全讓宋老爹夫妻收著不準用,留著以後趕考——這還遠遠不夠;再加上今年宋子恆娶媳婦,宋家也盡最大能力給的彩禮,雖然親家不在乎,雖然大家開玩笑都說他們家娶了做金山回來,但是宋家人也沒誰去惦記著蘇婉那些陪嫁——蘇婉聽到這兒才松了口氣,她還以為原主小氣成這樣,娘家給了不少銀子陪嫁,她卻一文都舍不得拿出來改善伙食。
宋家為人正派,不肯佔媳婦的便宜,對蘇婉來說有好也有壞,她穿越前穿越後都大小算個土豪,每個月掏點銀子給宋家吃用不在話下,再說她一介現代人,攥錢不是難事,不擔心坐吃山空,唯有一點,她是典型的吃貨,現在還愛著古代純天然種出來的食物、愛著食物原本的味道,但時間一長肯定會吃膩,到時候想米飯吃不到,雞鴨魚肉就是做夢,幾個蔬菜還是用水煮的舍不得放油放鹽——她一定會崩潰的。
蘇婉很有些危機意識,旁的都先放一放,一門心思的琢摸著怎麼讓宋家人改一改,宋家人不肯用她的錢,是還沒有嘗到好處覺得沒必要,但如果他們嘗了美食的味道,還能坐得住嗎?
俗話說剛打瞌睡就遞上枕頭,蘇婉一眼瞥到宋小妹指揮大妞二妞剝豆子,自己則用盆裝了些許大米過來,心裡一動,忙問:“中午蒸米飯,還會加蠶豆?”
“是啊,雖然不是白米飯,但是豆飯裡加了大米,也很香呢!我娘說今年地裡收成好,讓我多放點大米。”宋小妹說著,眼睛也亮了許多,看起來很是期待加了大米的豆飯,不過她看到蘇婉,才抿了抿,道,“我差點忘了,三嫂在娘家應該吃慣了白米飯。”
蘇婉腦子飛快的轉著,沒一會兒便定好菜譜,笑眯眯的看著宋小妹:“那你一定不知道比白米飯更好吃的飯,還不用就菜。”
宋小妹好奇:“是什麼?”
大妞二妞也眼神發亮的看著蘇婉。
“豆焖飯。”蘇婉不賣關子,大大方方的道,“大米和糯米提前泡一下,加了糯米更頂飽,除了蠶豆,還可以再放些馬鈴薯和肉——鮮肉也行,臘肉最好,都切成丁,鍋裡多放點豬油,菜都下鍋炒熟,倒了水把泡好的米也加進去,中火把水燒開,水快幹的時候蓋上鍋蓋,改微火煨一刻鍾,最後滅了火焖幾分種就好了——看似簡單,焖出來的飯可好吃。”蘇婉說著自己都快忍不住吞口水了。
“三嫂不會做飯,怎麼會知道做這個?”宋小妹笑道,倒是不懷疑三嫂的品味,無數次實踐證明了,能讓她三嫂這麼念念不忘的,定差不到哪兒去。
蘇婉大言不慚:“我喜歡把好吃的記下來,然後教會很多人做,造福群眾。”
宋小妹點點頭,“三嫂說的這麼香,我也忍不住了,那中午就做這個吧。”她想吃倒是其次,娘叮囑了,三嫂若想吃什麼,不太過分都盡量滿足,不就是費點油麼。
萬萬沒想到,這點油費得有點多,在蘇婉的堅持下,宋小妹放油的時候手都是抖的,捧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把缺了一大塊的豬油罐子放好,希望她娘發現後能手下留情一些。
事實證明油還是沒白用,嚴格按照蘇婉指揮做出來的豆焖飯,香味都飄到院裡去了,宋家的男人女人們忙完回來,聞到這勾人的香味都開始覺得餓得慌。
“小妹今天做了什麼,這麼香?”李氏還沒進屋,一副嗓門已經傳進了廚房。
張氏慢了婆婆半步,此時笑容真誠的看了婆婆一眼:“小妹心靈手巧,將來不知便宜了誰家。”
宋母笑了,雖沒接話,眼底卻也多了幾分自得,女兒出眾,是她這個娘教得好啊!不過倒不急著定親,就剩這一個小女兒了,她和孩他爹都願意多留她兩年。
“我哪有這本事,是三嫂跟她娘家廚子學的新做法,我不過下鍋翻炒幾下罷了。”宋小妹並不居功,帶著侄女一邊擺桌一邊道,“不過三嫂說了,這道豆焖飯雖然香,卻容易膩,所以又蒸了些紅薯,先吃飯吧,紅薯在鍋裡焖著。”
蘇婉去喊了在屋裡做針線的宋奶奶出來,又盯著兩小豆丁洗幹淨臉和手,其餘人已經上桌了,農忙時節,家裡幹活出力的人不分男女,都能上桌吃飯,李氏一馬當先,看著盆裡的飯嘖嘖稱奇,一邊下狠手給自己盛,一邊道:“放了不少油呢,還是豬油,弟妹沒吃過苦,可不知道油多精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