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路知意沒吃過日本料理,好奇地多看了兩眼。
店內明亮簡潔,木地板上擺著小小的方幾,座位清一色是榻榻米。
由於開設在大學附近,場地小,顧客多,因此座位與座位之間略顯擁擠。
呂藝問服務員:“有包間嗎?”
服務員搖頭,“不好意思,這會兒包間都滿了。”
趙泉泉說:“沒事,反正是吃東西來的,又不是談生意,鬧一點也無所謂。”
三人選在大廳入座。
服務員拿著菜單過來時,路知意的手機忽然響了,她低頭一看,臉色微變,很快站起身來。
“我出去接個電話。”
蘇洋:“诶,要不就在這兒接吧?正點菜呢,你看看你想吃啥啊!”
趙泉泉點頭,“今天你請客,你是老板,老板不點菜,我們不好意思出手。”
路知意一邊往外走,一邊說:“你們點就好,反正我沒吃過日本菜,你們點你們愛吃的。”
她看上是真急,腳下生風,很快走出了餐廳。
趙泉泉笑嘻嘻問:“搞得這麼神秘兮兮的,難道是男朋友?”
呂藝說:“應該不是吧,之前沒聽她說過有男朋友。”
趙泉泉湊到蘇洋面前,“你倆一個班的,待在一起的時間更多,怎麼樣,知意是不是有男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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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知道?”蘇洋把趙泉泉的臉推開了些,“少八卦點不會死。”
趙泉泉眨眨眼,“我猜肯定沒有,有的話也不至於打扮成這樣了。”
蘇洋眉頭一皺,聽出她話裡的揶揄,“哪樣?”
“就那樣啊,很man很糙。”
“談不談戀愛和個人風格沒關系吧?”
“怎麼沒關系?”趙泉泉立馬開始分析,“女生一旦談戀愛了,就會變成精致小女人,不會穿得太窮酸,也不至於不修邊幅……”
她一邊點菜,一邊說著她的長篇大論,說到一半,就被蘇洋打斷。
“服務員,點好了。”
蘇洋一把抽過她面前的菜單,交給服務員。
趙泉泉:“诶诶,我還沒點完!”
“你夠了吧你,都點了十來個菜了,就算不是自己掏錢,也別這麼一氣兒亂點吧?”蘇洋有點不耐煩。
趙泉泉看看呂藝,撅噘嘴,“咱們不都請過了?輪著來的嘛,誰也沒佔了誰的便宜。”
“看看你點了些什麼玩意兒,確定沒誰佔了便宜?”蘇洋眯眼。
呂藝低頭玩手機,不摻和。
寢室裡四個人,蘇洋一身正氣熱心腸,趙泉泉膽小八卦愛嘮嗑,路知意愛笑簡單話不多,唯有呂藝,趙泉泉曾經說她不食人間煙火。
她這個人,比較愛活在自己的世界,其他人的事,不關心也不參與。
門外,路知意急匆匆走到路邊,把手機湊到耳邊。
“爸。”
她呼吸急促,聲音不穩。
那頭的人說了些什麼,她抿抿唇,點頭,“挺好的,室友們都很好,同學也很照顧我,課上我很認真,老師提問我就積極舉手發言,表現很好的。”
……
“生活費夠用,這邊的消費水平也沒有很高——對了!我還找了一份兼職,生活方面您不用擔心……”
……
“家裡也好,小姑姑說雖然我走了,但是李大嬸總在她上班的時候幫我們喂喂豬。”
……
“是,是麻煩她了一點,但是她說反正她家也有豬,一塊兒喂了也不打緊……”
她太投入,並沒有看見身側幾個往日料店走的男生。
凌書成用胳膊肘撞了撞陳聲,“诶,那不是——”
下巴努了努。
其實陳聲比他先認出路知意,畢竟她依然是那身打扮,深藍色毛衣,邊緣泛白的帆布鞋。
他大老遠就看見她在打電話,走近了,又聽見她語速飛快地說著些瑣碎家常。
他有些詫異。
這言簡意赅的高原紅,什麼時候話這麼多了?生怕一口氣說不完似的,這些瑣碎又無聊的事情也講得這麼帶勁。
四人走進了日料店。
張裕之說:“她家農村的嗎?我剛聽見她說她養豬。”
韓宏:“怎麼,就不興城裡人養豬了?豬又不是農村特有的。我就熱愛小動物,我也喜歡豬,行不行?”
“你是喜歡吃豬肉吧?”
凌書成也插了一句,“哈哈哈,既然人民歌唱家喜歡,喂,張裕之,你給他買一頭啊,讓他養成幾百斤的那種,咱們宰來吃了。”
張裕之:“養個毛的豬啊,他要養在寢室,還不得臭死我們?”
一旁的陳聲沒參與對話,忙著跟服務員核對信息。
“請問有預定嗎?”
“有,訂的包間。”
“請問您貴姓?”
“陳。”
“陳先生,是訂的四個人吧?”
“是。”
核對完畢,陳聲終於轉頭,不耐煩地打斷他們,“說夠沒啊?你管人家農村的城裡的?”
再瞥一眼成績永遠吊車尾的韓宏,“用不著養豬了,寢室裡已經有一頭了。”
“……”
韓宏:“喂你這麼說就有點人身攻擊了。”
凌書成:“是嗎?我怎麼覺得很有道理?”
張裕之舉起雙手,“我贊同。”
陳聲笑了笑,進包間前,回頭看了眼店外的女生。
落地窗外,她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那,身後是車水馬龍,面前是搖曳的紅燈籠。夜色如水,也讓她看上去比往常柔和幾分。
她低頭看著腳,忽而一笑。
嘴唇動了動,她依然在飛快地說著什麼,大概又是養豬一類的瑣碎日常。
陳聲忽然想到什麼,笑了一聲。
她這樣的個性,就算是養豬,大概也比一般人養得好吧?
☆、第九顆心
第九章
電話總共隻打了五分鍾,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結束前,那邊傳來誰的提醒:“到時間了。”
前一刻還在滔滔不絕的路知意,聞言一頓,話音終止。她動了動嘴唇,還想說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
千言萬語湧入喉頭,竟不知從何說起。
五分鍾裡,男人話少,大部分時間都在聽她絮絮叨叨。
直到最後一刻,她停了下來,他才急切地加快語速,“知意,你要聽你小姑姑的話,照顧好自己。學習要努力,好好念書,旁的都是無關緊要的事,一定要把書讀出來——”
話說到一半,先前那道聲音又插了進來。
“好了好了,時間到了,別說了,後面還有人排著隊呢!”
男人匆匆忙忙說出最後一句:“那就這樣了,知意,下周我再打給你,你要——”
“路成民!”那個聲音終於不耐煩了,重重地叫出他的名字,“你再這麼耽誤時間羅裡吧嗦,下周還想不想打電話了?”
“對不起,對不起……”
最終,電話在他絮絮叨叨的道歉聲中被掛斷。
路知意站在冷風裡,聽著耳邊驟然消失的話音,手機裡隻剩一陣冷冰冰的嘟聲。
她慢慢地把手機揣回兜裡,揉揉眼,後知後覺想起,她連一句“你最近過得好嗎”都沒來得及問出口。
店內店外,兩個世界。
外間天色昏沉,秋寒已至,店內卻明亮溫暖,人聲鼎沸。
路知意瞠目結舌看著這一桌豐盛的菜餚,“這,這麼多?”
蘇洋瞥了眼趙泉泉,還沒來得及說話,趙泉泉已經率先笑起來,“嗨呀,點多了,這不是想著你沒吃過日料嗎?就想每樣都讓你試試,哪知道這店裡分量太足,其實一般的日料店量都很少的!”
蘇洋嗤笑了一聲。
趙泉泉權當沒聽見,殷勤地夾了塊胖乎乎的丸子給路知意,“來來,知意你嘗嘗這個,章魚小丸子。”
路知意的確沒有吃過日料,別說吃了,根本聞所未聞——什麼豬豚骨原湯拉面,金槍魚蔬菜什錦沙拉,北海道櫻花凍,還有一大堆顏色各異的刺身……
她學著趙泉泉那樣夾起一片三文魚刺身,在蘇洋替她準備的醬油碟子裡上下左右涮了一遍,傻乎乎送進嘴裡,然後……
然後噗的一聲吐出來,一股火辣辣的熱氣從脖子根倏地衝到頭頂。
眼淚噴湧而出。
她手忙腳亂去拿水杯,咕嚕咕嚕往下灌,眼淚鼻涕掛了滿臉。
一桌人都笑瘋了,連帶著被這動靜驚動的周圍幾桌,也都跟著笑起來。
隔著一層日式門簾的包間裡,凌書成聽見外邊這麼熱鬧,也掀開簾子瞧了瞧,“……那高原紅搞什麼鬼?”
韓宏的腦袋也冒了出來,“是錯覺嗎?她那高原紅比少先隊員胸前的紅領巾還紅了八個度。”
陳聲側頭瞥了一眼,恰好看見路知意灌下第二杯水,抬手去擦滿臉淚花的樣子。視線落在她碗邊那片委屈的三文魚刺身上,頓悟。
張裕之也湊熱鬧,“這女的真逗,走到哪兒都能成為人群焦點。”
陳聲頓了頓,拿筷子頭重重地敲了下凌書成的手。
後者吃痛地“哎喲”一聲,猛然松手,簾子就落了下來,重新擋住眾人視線。
“操,你發什麼神經?”凌書成憤怒地盯著陳聲。
陳聲把筷子調了個頭,夾了片三文魚,塞進凌書成碗裡,“廢話少說,來,補補腎。”
“這個能補腎???”凌書成表示懷疑。
“能,補腎壯陽,強身健體。”
凌書成不信,但成績每年都吊車尾的韓宏信了,二話不說拼命吃起三文魚來。
男人,成績差一點不要緊,陽剛之氣最重要。
*
趙泉泉點的那一桌菜,吃到最後還剩下一半。
蘇洋斜眼看趙泉泉,笑了兩聲,“可勁兒點吧,我要是不出聲,你恐怕要把菜單點個遍。”
趙泉泉臉上一紅,“少胡說八道,我是那種人?”
蘇洋笑意更濃,“你不是那種人?”
路知意也沒打圓場,起身說:“我去結賬。”
她沒心思勸蘇洋少說兩句,隻能惴惴不安地握著兜裡那幾張薄薄的紙幣,默默祈禱別超支。
可墨菲定律是真神奇,怕什麼來什麼。
櫃臺後的服務員笑眯眯抬頭,從打印機裡撕下小票,雙手奉上,“你好,一共消費四百六十三,請問怎麼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