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楊妙容張開口,似乎要說什麼,空氣瞬間凝結。
下一刻,她突然原地消失,緊接著出現在了謝雲面前,狠狠一掌把謝雲推得向後仰去!
單超箭步而上,龍淵長吟出鞘!
變故陡然發生,所有人同時發出驚吼,現場混亂成一團;喧雜中謝雲一手撐地,翻身而起,第一個動作不是護住自己身前空門,而是將單超重重推了出去!
“——退下!”
單超在衝力下連退數步,隻見謝雲抬起手掌,漫天蓋地的氣流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將他的頭發和衣裾都飛卷而起。
單超驟然意識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後果:“——謝雲!不要開印!”
然而已經太遲了。
先前停止蔓延的刺青在謝雲身上急速活動,如同某種有生命的藤蔓,覆蓋了他大半邊身體。緊接著陰霾蒼穹下響起悶雷,一頭半透明的、蒼青色的巨龍從雲幕中顯出輪廓,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吼聲!
“啊啊啊啊——”
在同類更加強悍、更具壓迫性的力量面前,早已失去理智的楊妙容發出了驚怒的叫喊,衝上去一掌就劈向謝雲的天靈蓋!
但謝雲動作比她更快,在手掌落下前就擒住了她的腕骨,緊接著掌風呼嘯、兔起鹘落,短短瞬息間兩人已經過了十數招。
楊妙容身為女子出招極其綿密狠辣,更兼下手毫不留情,每一下都是直奔致命處而去的;纏鬥中謝雲免不了硬挨了幾下,但他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在極度的冷靜中抓住了第一絲空隙。
他猝然變守為攻,抬掌接住了楊妙容迎面而來的一拳,隨即抬腳就把她踢飛了出去!
砰!
楊妙容橫飛出數丈,脊背砸到樹上,當即抖落了漫天松針和雪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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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白龍當即發出咆哮,閃電般探出身。但與此同時一直在雲幕中僵持不動的青龍虛影終於動了,隻眨眼的工夫,就貼到了地面上,狠狠咬住了白龍的脖頸!
這一系列配合堪稱天衣無縫,就在白龍受痛翻滾的時候,謝雲搶身上前,幾乎是緊貼著它胡亂扭動拍打的巨大身軀,搶出了龍爪下幾乎已經看不出氣兒的太子。
“殿下!”
“快快快,太子殿下!”
謝雲疾退數步,反手將太子向人群一扔!
要是就這麼讓太子落地了,就算剛才沒死,摔這麼一下估計也得腦漿迸裂。離得最近的單超別無選擇,縱身上前當空接住了太子,一探鼻息。
他滾燙如沸的心緒登時如同澆了盆冰水——
太子渾身是血,一動不動,已經沒呼吸了。
第74章 正印
單超雙手微微發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怎麼辦?
楊妙容的性命,謝雲身上的幹系,武後剛才的反常表現……所有疑點在腦海中瞬間串聯, 全部落到了此刻眼前緊閉雙眼的太子身上。
鬼使神差間單超腦海中突然掠過某些朦朧的片段, 他眉心條件反射一跳,零碎的畫面從眼前呼嘯而過——
“……啊!”沙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猛一抽搐, 翻身嘔吐,從喉嚨裡嗆出了大口帶著血沫的沙。半晌他終於翻江倒海吐了個幹淨, 抹抹嘴巴,坐起身,突然又痛叫一聲捂住了胸口。
沙塵暴剛剛過去, 猶如天崩地裂之劫, 萬裡黃沙一片狼藉。
少年的心髒處有一大片青紫,點點淤血極其駭人,而且肋骨奇怪地塌陷著, 竟然已經被折斷了。
“……呼,”跪在他身側的年輕人長籲一口氣,如釋重負地坐在了地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師父?”少年餘悸未消,每說一個字胸腔都牽扯得一陣刺痛:“我以為我要死了,院牆倒塌把我埋在了下頭……”
“死不了,”年輕人精疲力竭道。
他指指少年胸前骨折的地方,說:“你隻是暫時閉氣了,我在你左心口整整按了小半個時辰,肋骨都壓斷了兩根才把你救回來……把木板綁上,跟我走,下一輪風暴要來了。”
按壓心髒。
單超沒有把太子抱回人群中,甚至也沒理武後的疾聲大呼,顫抖著手把太子平放在地面上,雙手疊起用力按住了心口位置。
他自己都不知道按了多久,甚至連侍衛奔上前來拉他都沒感覺到,就這麼一下一下地,用力地按下去又松開、按下去又松開,周圍所有混亂和喧雜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
突然一道變了調的高亢尖叫響徹耳際:“醒了!”
“太子殿下醒了——!”
“咳!咳咳咳,咳咳……”太子雙腳一蹬,緊接著咳得天昏地暗,因為閉氣不斷翻起白眼,喉管痙攣噴出了大量血沫。
無數驚愕、狂喜、失落、怨恨交雜的喊叫響徹林苑,侍衛衝上來把太子往後架走,御醫提著箱子飛也似的向這邊奔跑,北衙禁軍衝上前裡三層外三層地包圍了整片空地,現場簡直亂成了一鍋粥。
單超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兩條手臂都在微微發抖。明明根本不是什麼需要極大力量的事情,他卻脫力似的,從頭到腳滿是冷汗,整個人都僵住了,幾個侍衛都沒能把他扶起來。
“吼——”
不遠處響起憤怒和不甘的怒吼,單超喘息著,抬頭一看。
隻見巨蟒般的白龍和更為龐大的青龍幻影在林間糾纏撕咬,無數松木在咔擦斷裂中緩緩倒下,發出驚天巨響。
楊妙容滿頭滿身都是血痕,一掌將謝雲當胸擊得退後,緊接著撲到他身上掐住了他的咽喉!
單超踉跄起身。這真的是太可怕了,他見過謝雲開印時的樣子,根本不像楊妙容這麼瘋狂仇恨、富有攻擊性,難道這就是青龍正印和隱天青的區別?
那怪不得青龍族人都紛紛找外族生孩子,純血統開起印來就像失去了痛覺的戰鬥機器,簡直是不死不休!
單超拿不準自己是應該上前插手還是按兵不動。謝雲不論是武功等級還是開印之力都比楊妙容強太多,而且他下手明顯也非常狠,隻是必須顧忌楊妙容性命,才會屢屢被壓制住。
他緊握著龍淵劍柄的掌心滲出了湿意。
謝雲很明顯不想讓外人插手,是不是再觀望片刻?
“吼——!”
就在這遲疑的片刻間,白龍仰頭發出憤怒痛苦的咆哮,龍鱗混合著玄黃之血撒了下來。楊妙容仿佛無法承受那透支生命般的痛苦,收回了緊緊掐住謝雲咽喉的手,用力按住了自己的耳朵!
謝雲嗆咳兩聲,翻身而起,一肘把她打得頭向後仰去。
楊妙容仰天摔倒在地,剎那間似乎終於喪失了意識。謝雲伸手撩起頭發,從後衣襟抽出了什麼,就要往她太陽穴上扎。
那其實是一根細不可見的毫針,在謝雲布滿血痕的手指中微微顫抖,發出微渺的金芒。
然而就在這時,救人心切的北衙禁軍終於抓到了機會,大吼:“放箭——!”
單超驟然回頭吼道:“住手!”
無數利箭穿越松林,白龍發出驚天動地的吼叫,更多碎鱗如暴雨般當空而下!
楊妙容與白龍一脈相通,登時從短暫的昏迷中清醒過來,揮手將謝雲手中的定魂針打飛了出去!
這一變故簡直猝不及防,謝雲根本來不及作任何反應,楊妙容就怒吼著起身撲了上來。
她雖然還是人,卻如同一頭因為頻臨絕境而異常孤狠的上古兇獸,謝雲根本無法在不傷及性命的情況下壓制住她。更可怕的是白龍因為受到刺激,扭動翻騰得更加劇烈了,長長的龍尾一掃,竟然把十數個侍衛當場掀飛。
慘叫聲此起彼伏,很多人摔倒在地,頭破血流,當場就暈了過去。
馬鑫把帝後及太子護送出林苑,在地面的搖撼中衝了回來,迅速組織起北衙禁軍的包圍圈,聲嘶力竭道:“放箭,繼續前壓!全體壓上!”
單超抓住他喝道:“不行,讓謝雲自己去處理!”
馬鑫一拳把單超打得側身,揪著他的衣領,布滿血絲的眼睛狠狠盯他,咬牙道:“我眼裡隻有統領一個,那女的是誰,我怎麼知道?!她害得統領將來要被東宮黨問責,我還得顧及她的性命不成?!”
單超登時啞然,馬鑫振臂一呼:“放箭!”
又一輪箭矢密密麻麻穿過空地,有的撞在堅硬的龍鱗上彈落在地;有的扎進了傷痕累累的龍身,令白龍憤怒得無以復加,整塊大地都劇烈震動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青龍突然迅速遊來,一圈圈裹住了白龍的身體,將它整個護在了自己懷裡!
北衙禁衛震驚松手,馬鑫呆住了。
不遠處,楊妙容滿身是血,抓住謝雲的衣襟把他按在了樹幹上。
“……妙容,”謝雲低沉而沙啞地道。
謝雲頭上的血正浸透鬢發,順著蒼白的臉頰流淌下來,直至下頷匯聚成一縷。這幅模樣讓他看上去有一點狼狽,但目光平穩、鎮定而有力,直直望進了楊妙容癲狂的眼睛裡。
楊妙容瑟縮了一下。
她已經神智混亂以至於崩潰了,但眼前的謝雲卻並不讓她感到恐懼陌生,相反還很熟悉,確實是她潛意識深處朝夕相處了大半年的人。
“沒關系的,妙容,你隻是病了。”謝雲深深喘了口氣,問:“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遇見的樣子嗎?”
楊妙容尖利的手指深深扎進謝雲衣襟裡,神情中的兇狠尚未褪去,似乎又有些躊躇和猶豫。
“涼州關山腳下的驛道上,我帶著自己的手下回京,馬隊後長長一排囚車關押的全是朝廷欽犯。你突然從山上下來,攔在車駕前,當著所有人的面,叫我出去拜見你……”
“我在車裡問,為什麼我要下去拜你?你說是因為我們有緣。”
謝雲的陳述溫和而又不疾不徐,不遠處單超臉色卻突然變了,衣袖下手指不易為人察覺地發著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