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哥哥,”他抿著唇,“……我想和你談談。”
陸難正要把喝完的雪梨湯碗拿走,聞言,道:“怎麼了?”
林與鶴不適合喝牛奶,但他喜歡雪梨。冬季天幹,他的喉嚨和氣管都有些敏感,睡前喝點雪梨湯,正好能潤一潤。
雪梨清甜,林與鶴喝完後已經漱過了口,唇齒間還留有一點甜意。
但他此刻的心思卻完全無暇顧及雪梨了。
“……是之前那個打錯的文檔的事。”
林與鶴淺淺地吸了口氣。
“那隻是個純粹的誤會。”
他已經考慮過很久,真正解釋時卻還是覺得很難。
“我沒有相關的興趣,沒有做過那些……也沒有想要借此尋求慰藉。”
臥室的隔音很好,林與鶴的話說完,室內就再聽不見其他的動靜了。
過了一會兒,才有“叮”的一聲輕響。
陸難將碗放在一旁桌上,邁步走了過來。
他走到床邊,坐了下來,單手撐在床鋪,視線與林與鶴平齊。
“方子舒找你了?”
男人一開口就猜中了原因。
Advertisement
林與鶴“唔”了一聲。
陸難說:“我的確去做了些調查,如果打擾了你,我向你道歉。”
林與鶴怔了怔,搖頭:“沒事的,我隻是想解釋一下我沒有……”
“嗯,我知道了。”陸難望著他。
“寧寧,我會去調查,不是因為不想讓你做那些。”
他抬手,幫人整理了一下微亂的額發。
“我隻是想了解你。”
男人的手很溫暖,讓人忍不住想要貼上去。
“是意外的話就當個插曲。”
“是愛好的話,我陪你。”
“我陪你”這三個字被說得太過輕描淡寫,以至於林與鶴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它的真實含義。
感情這個領域裡,林與鶴完全是從零開始,或許之前還是負數,但從陸難身上,他卻一次一次地親身感受到了,喜歡這兩個字。
原來有人會為另一個人考慮到這種地步。
陸難告訴他。
“我來,至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054
林與鶴眼眶有些發熱。
堆積的情緒翻湧著, 用再缜密的言語都無法描繪完全。他隻知道自己想離那熱源近一點,再多一點。
然後男人就俯身下來,親了親他的眼睛。
那動作很輕, 卻像是補足了熱量,暖洋洋的, 讓人願意開口,想要表達。
“我沒有想主動傷害自己。”林與鶴輕聲說。
陸難又親了親他, 像獎勵, 也像是太乖了,親不夠。
“我知道。”陸難說, “你做得很好。”
他又坐得離林與鶴更近了些, 貼著男孩, 一伸手就能將人攬住。
“心理咨詢也是。”
“醫生說進展很好,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我們的時間很多。”
林與鶴點了點頭。
他一直體寒怕冷,常年手腳冰涼,現在卻發現情況似乎沒有那麼艱難, 一個擁抱就能讓他感受到溫暖。
低落的心態似乎也一樣,能被人察覺到關心一句就足以緩和。
有些人從不索取, 得到一點點都覺得太多。
林與鶴學了很久的心理學,還是第一次有這麼真切的實際體驗,原來有人的幾句話和幾個動作就會有這麼大的作用。
他的情緒好轉了許多,正想說謝謝, 卻聽見陸難說。
“不過那種事也不隻是傷害, 當做情趣也可以。”
林與鶴怔了怔, 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
“……”
他盯著陸難的臉,很想知道對方是不是突然被人假扮了, 甚至想伸手碰一碰對方的臉皮。
可他還是低估了男人,說著這麼不正經的話,陸難依舊面不改色,還能頂著冷冰冰的神情,壓下來把人親到發軟。
軟得化了,連指尖都開始發熱。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膚全部染上了一層薄紅,整個人都被招惹地變成了漂亮的粉紅色。逃不開,於是就軟成了一團,縮在男人懷裡,被罪魁禍首緊緊地抱著,完完全全地圈住了。
哪裡也不能去。
哪裡也不想去。
——
溫暖的夜晚總是會讓人睡得很好,休息得好了,精神也能跟著放松一點。
再去做心理咨詢時,林與鶴的心態就平緩了一些。
雖然這個過程還是會損耗精力,讓人覺得疲憊。
一個小時聊完,林與鶴的感覺和結束了一場小考也差不多了。
許是看出了他的情緒,結束後,謝明深沒有再和陸難聊,反而招呼著林與鶴去了會客廳。
會客廳的布置比辦公室更舒適一些,還有人端來了豐盛的茶點,可以任由想用。
其實不管裝潢如何,能離開那個辦公室,林與鶴也會覺得輕松一點。
“來,隨便吃。”謝明深熱情地招呼著林與鶴。
他從書架上拿下了一本薄薄的書冊,走過來,坐在了林與鶴身邊。
“這是我前兩天收拾東西時翻出來的,正巧你在,就拿來想和你一起看看。”
謝明深將書冊翻開,林與鶴才看見,那是一本相冊。
裡面的照片都有塑封,被保存得很好,但仍舊能看得出來,這些照片已經有些年頭了。
謝明深看著照片,聲音帶著懷念:“一晃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林與鶴一眼就看見了照片上的媽媽。
他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照片上,媽媽容貌依舊,她微笑地望著鏡頭,眉眼間帶著溫柔的笑意。微風拂過她如雲的微卷長發,就連太陽也像是偏愛美人一般,為她恰如其分地打足了光。
那些照片被保存得太好,以至於讓人恍惚間覺得畫中之人就像是重新站在了眼前一樣。
“雲瑤可是我們那遠近聞名的大美人,走在路上都會有人主動上來問,問她想不想去做明星。”
謝明深說。
“還有好多人想追她,我記得診所旁邊有家花店,那家店每天都會收到給診所送花的訂單,後來雲瑤就去找了老板,讓他再有花就直接送到街角的幼兒園。”
“她剛來診所的時候是冬天,那時候她每天都接送你上學,但還有人不願意相信她已經有了這麼大的孩子。”
謝明深笑了笑。
“後來天氣暖和了,你偶爾會不戴口罩,他們看見你的長相,才不得不死心。”
林與鶴和媽媽長得實在是太像了,大眼睛,小酒窩,發色偏淺,唇紅齒白,像個混血的小天使,臉蛋軟得讓誰看見都忍不住想親一口。
謝明深說:“長大了你也還是很像她,所以這麼多年沒見,我還是一眼就把你認出來了。”
林與鶴淺淺地笑了笑,唇抿得有些緊。
相冊又翻過幾頁,照片中還出現了小時候的林與鶴。
他正地坐在窗邊大桌子旁,翻著一本很大的課本。
林與鶴從小一直很乖,即使是七八歲這個其他男孩子皮到上房揭瓦的年紀,他依然安安靜靜地坐在桌前,認認真真地寫作業。
謝明深說:“我記得那時你經常會在雲瑤的辦公室裡寫作業,大家都誇你,不用家長看著就能把作業寫完,字還寫得那麼漂亮,把診所裡那群有孩子的叔叔阿姨羨慕地不行。”
林與鶴唇角彎了彎,無意識地捏著手指。
“辛苦叔叔阿姨們照顧我。”
“哪裡說得上辛苦。”謝明深語氣很和緩,“你又乖又懂事,每周不去的那幾天,大家還會想你。”
“當時大家還準備了玩具,怕你在診所太無聊,不過你一直在寫作業看書,好像也沒怎麼玩過。”
謝明深回憶著,說:“我記得那時候你什麼都不要,有份點心就能乖乖坐好久。有個客人送了兩盒手工糕點過來,因為太甜,大家都隻分了一盒就沒再動。結果第二天,冰箱裡剩下的糕點不見了,有人好奇去哪了,才見你說,你問過媽媽可以吃,就自己吃掉了。”
當時小林與鶴怯生生的以為自己犯了錯的模樣,可把大家都心疼壞了,忙哄著他說沒關系,隨便吃。
之後診所裡每天又會有人準備甜食點心,留著給林與鶴吃。
“那時候你是真的很喜歡甜食。”
謝明深說,他看了看林與鶴面前的茶點,問。
“現在不太喜歡了嗎?我看這些甜點你都沒怎麼動。”
林與鶴收緊了手指,停了一瞬才開口。
“嗯,長大口味就變了吧。”
“這樣嗎,”謝明深說,“我記得你小時候還會隨身帶著糖果,雲瑤也說你越甜越喜歡,喝粥都要加糖。”
“大家都說沒見過這麼喜歡吃甜的小孩,我還以為你現在也會喜歡,所以特意準備了這些。”
林與鶴抿了抿唇:“謝謝您。”
“不用不用,”謝明深擺手,神色像是有些可惜:“現在真的不吃甜的了嗎?”
“嗯。”林與鶴屈指擦了下鼻梁,說,“不吃了,怕蛀牙。”
“蛀牙?”謝明深問,“你牙疼過嗎?我看你的醫療記錄,好像沒看到過去牙科就診的資料。”
他說:“我記得你那時候吃糖吃得多,診所裡大家也擔心對你的牙齒不好,雲瑤還說讓你小心蛀牙,結果你很驕傲地說不會,你每天都有好好刷牙。”
林與鶴沉默了下來。
“是之後疼過嗎?”謝明深問:“怎麼現在擔心起蛀牙了呢?”
“……沒有。”
林與鶴聲音發幹,額角有些抽痛,像是說話都會耗費掉許多力氣。
“媽媽……她離開前,和我說,要小心蛀牙。”
照片上的媽媽面色溫婉,眼波溫柔,林與鶴已經很久沒回憶起過這樣的媽媽,以至於今天見時都覺得有些陌生。
他記得更深刻是插著呼吸管躺在病床上,瘦得連骨節都分明凸顯出來的媽媽。媽媽面色灰白,目光還是溫柔的,冰涼幹瘦的手掌握著他的手,聲音斷斷續續,身體已經虛弱到開口都無法連貫。
“照顧好自己,別挑食,吃完糖要記得刷牙,當心蛀牙,有事找爸爸。”
“媽媽要休息一會兒,乖寧寧,你要,好好長大……”
055
人在難過時總會這樣。原本已經將痛苦壓住了, 可以勉強撐過去,反倒是在被人關心的時候,情緒會突然決堤。
林與鶴單薄清瘦的肩膀微微顫抖著, 呼吸聲沉悶又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