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那我可以叫小金烏嗎?
做夢。
“我想想啊……”衛桓正要思考,黑衣小哥就端上來兩碗面,說是湯面還真是湯面,除了湯和面啥也沒有,連個蔥花都不放。
衛桓替他拆了筷子,然後把面攪和了一下以免坨住,這才推到雲永晝那邊,可剛推過去,他就愣了一下。
雲永晝看向他,“怎麼了?”
“沒有,”衛桓回過神,自己又抽出一雙筷子,“總覺得有點熟悉。”
不知道為什麼,和雲永晝在一起的時候,總會出現那麼一兩個瞬間,覺得非常熟悉,可記憶又無跡可尋。
這種感覺很微妙,仿佛做了一場大夢,可醒來的時候卻怎麼都記不起夢的內容,很努力地回憶,到頭來還是兩手空空。
悵然若失的感覺。
雲永晝也陷入沉默,他低下頭安靜地吃面,事實上他一點也不喜歡人類的食物,這種廉價的人工合成物是對過去人類食物的低劣仿照,多數都隻是形似,讓大家在亂世求個念想。
可衛桓很喜歡,這一點他始終想不通。從以前在山海的時候就是這樣,衛桓總愛在任務的間隙來暗區,這裡毫無禁忌,盡管大部分的居民都是人類,可出沒在此的妖也不少。
但在山海大學,暗區是學生的禁地。因為之前曾經發生過山海的學生在暗區傷人的先例,學校就下達了這個指令,禁止山海學生無令進入,甚至還會在暗區發生妖怪暴亂的時候派遣山海的學生出任務,就像衛桓和雲永晝。
黑衣小哥將一個高玻璃瓶拿上來,裡面裝著無色透明液體。一揭開木塞蓋,裡頭的酒香就溢了出來,衛桓一臉興奮,“就是這個,我特別愛喝這種酒。”
這勾起了雲永晝最隱秘的回憶。
大概連眼前這個人都不記得,這個全世界隻有自己知道的回憶。
當年實在是和衛桓一起受罰了太多次,每次都被連坐,不願意再受牽連的雲永晝找遍了整個暗區,最後在最繁華的地下夜店裡找到了他,被一個染著藍色頭發的半妖抵在牆上,差一點親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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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也說不上為什麼,看到那一幕氣血就往上湧,也可能是覺得太荒唐,總之他就這麼不由分說便拽住衛桓的胳膊,拉著他往上走。
妖怪不能喝人類的酒,副作用很多,短時間內甚至會失去理智。
可衛桓喝了不止一點,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看清來人之後還傻笑,叫他的名字。
“私闖禁區,你是想讓我和你一起受罰嗎?”
夜店的上面安靜許多,街道的路燈一盞亮一盞不亮,路上沒人,隻有孤零零的月亮。
雲永晝展開翅膀,知道他這副樣子回了山海也是受罰,隻能帶他去一個高樓的天臺,讓他吹吹冷風清醒一點。
可衛桓幾乎是瘋了,他整個人沒完沒了的傻笑,飛起來的時候晃得厲害,一降落到天臺就跪在地上,怎麼也拉不起來。
“我……我還要喝啊……”他爬起來,霧蒙蒙的一雙眼茫然地看著高樓外光怪陸離的霓虹“這裡是哪裡……這裡怎麼沒有星星?啊?”
雲永晝隻恨自己沒有水的能力,就他現在這樣,潑上一盆冷水怕是都清醒不了。
“這裡好漂亮……彩色的星星,你看……在那邊……我去、去給你摘……”就在雲永晝出神的那麼短短幾秒,衛桓竟然跑到了天臺的邊緣,半個身子都快出去,“雲永晝……這裡好美……”
“你真的瘋了。”雲永晝心髒猛地一跳,趕過去要拉住他,可下一秒衛桓就張開雙臂,從一百多米的高樓上倒下去。
“衛桓!”
眼看著那個人掉下去,他的心幾乎是驟停了幾秒,呼吸都被遏止,瞳孔放大,不可置信。
“開什麼玩笑。”雲永晝站在天臺邊緣,試圖往下望,試圖叫他的名字。
“衛……”
他沒能說完。
“找到了……星星……”
那個瘋狂又自由的少年,展開他的黑色羽翼飛了上來,懸浮於他眼前。他依舊笑著,露著那顆尖尖的犬齒,鎖骨和臉頰上的藍色妖紋隱隱發光。
責怪的話來不及說出口,隻差一點,就全軍覆沒。
因為懸在空中的他吻了上來,沒有擁抱,也沒有任何的話語作為預警,直接而突然地靠近他,那雙微涼而湿潤的唇貼了上來,帶著笑意。
雲永晝渾身如同過電,他猛地推開衛桓,“你這個瘋子!”
衛桓被他推得好遠,連帶著翅膀在半空中打了個轉,可他更瘋了,直飛過來將雲永晝撲倒在天臺上,將他壓在地上吻住。主動權明明在他的手上,可他卻像個孩子似的,抓住雲永晝的校服布料索求著什麼。
湿漉漉的吻,混雜著微醺的月光,瘋狂的霓虹,將他的意識攪得一團亂,什麼都沒法想,什麼都沒法做。
天臺的風好大,大到在耳邊狂妄地呼嘯,仿佛在勒令禁止他們早已逾矩的禁忌行徑,雲永晝甚至能聽得見他們齒間青澀的碰撞,但衛桓不停,他隻是一味的索取,他的舌尖是甜的,湿潤的,進來的瞬間將雲永晝的靈魂都抽取,隻留下一個知道理應閃避,卻又無法閃避的傀儡軀體。
他身上冒著湿熱的氣,將自己裹起來,一切都變得迷濛,連同他微微睜開的懵懂的眼睛,都像是從蜜糖中攪弄過,亮亮的,又粘稠到難舍難分。
“那個人……剛剛……想這麼對我做……”
他的話斷斷續續,聽不出主旨,又或許雲永晝自己已經無暇顧及主旨。孤零零的月光能聽見所有人的心跳,也能親眼見證這個被衛桓搶來的吻。
被雲永晝偷來的吻。
“你不想嗎?”
第32章 雪羽作繭
“你想喝嗎?”
雲永晝猛地回神, 神色有些驚愕。
他居然當著這人的面, 回憶起了那個狼狽的吻。
衛桓舉著酒杯,發覺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小毛球悄悄地從他的領口鑽出來, 想看看雲永晝, 可又被衛桓給塞進去。他將自己手裡的酒杯放下來, 笑道,“我開個玩笑的, 別當真。”
對。
的確不應該當真, 他比誰都清楚。
可他還是不受控制地將這段記憶放在心上,一藏就是七年。
那個吻著吻著就睡倒在他懷裡的瘋子, 被酒精奪去了全部的理智, 隻剩下毫無緣由的衝動, 這些他都知道。
他本來應該將衛桓領回山海,最好是扔到扶搖的總教官跟前,讓他看看自己培養出來的學生究竟做了什麼荒唐事,上報給學院, 從此再也不必和他分配到同一戰備小組。
這是最好的選擇。
可他聽見衛桓在夢中斷斷續續地喊著父母的名字, 看見他眼角淌出來的眼淚, 涼涼的,一點點滴落在自己的鎖骨上。
從那一刻起,心髒就開始自顧自疼起來,根本不經過他的允許。
“別走……”
衛桓的手臂緊緊地抱住他,像一個可憐的孩子。
原來父母戰死之後的他,在眾人面前展現出來的堅強都是假的。雲永晝親眼看見他為自己的父母抬棺, 也看著他一身沉黑送走每一個前來悼念的賓客,包括他自己。
可沒過多久,他又生龍活虎地出現在山海,如慣常那樣插科打诨,一口一個小金烏地叫著,掛著張揚的笑。就連任務期間,也不忘溜去人類放縱的夜店裡買醉。
多少人在背後議論他天生一副硬心腸,天不怕地不怕,連父母的死都不在乎。
原來那些一如既往的快活和瀟灑,都隻不過是害怕得到憐憫的障眼法罷了。
“求求你……別走……”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不像他,苦苦哀求的樣子一點也不像他。
被一個吻奪走自尊心的自己,明明下定決心丟下這個瘋子。可他就像一隻缺乏庇護的雛鳥,將自己的頭顱埋在自己的頸間,在這片混亂冰涼的城市上空尋求著溫暖,“陪著我……我不想一個人……”
他比誰都清楚,這個人的心腸有多軟。
雲永晝伸出自己的手,笨拙地回抱住這個脆弱的靈魂。指尖輕輕拂過他後腦柔軟的發絲,一點點往下,輕輕拍上他永遠挺直的脊背。
“我在這裡……”
這句話說得那麼沒底氣,沒有絲毫立場。可他說出來的瞬間,卻覺得擁有了全世界。
懷裡的人漸漸平靜下來,雲永晝一下一下輕輕撫摩著他的後頸,雪白的雙翼交疊,將他們兩人裹在裡面,如同一個溫暖的繭,讓他可以暫且脫離這個充滿殺戮的世界,安安穩穩地在他懷裡入眠。
羽翼遮擋出的小世界裡懸著一枚微弱的光點,好讓雲永晝能夠清楚地守著他。
潦草地被他吻過,被他無意識依賴過,即便無人知曉,也是美好的。
起碼在這個時刻,他們的胸膛曾貼得那麼近。
他也曾蜻蜓點水般吻過他的發頂。
其實,就連雲永晝也不記得有多少次,自己就這麼睜著眼睛在他身邊直到天亮。
但他永遠記得,衛桓醒來時一無所知,隻是一臉懵懂地發出疑問,“這是哪兒,你怎麼也在?”
他的表情太無辜,太惶恐,和酒精作祟下的那個九鳳判若兩人。於是話明明已經到了嘴邊,還是生生咽了下去。
“走吧。我帶你回去領罰。”
就算衛桓怎麼都不願意,他們回去還是受罰了。偌大的操練場正中央,炎燧和扶搖兩大學院的第一名雙雙罰站,引得走過路過的人無一不駐足圍觀。
太陽曬得衛桓眼冒金星,宿醉的後遺症仍舊沒有來得及消退,腦袋昏昏沉沉的。
“我怎麼什麼都記不起來,昨天究竟發生什麼了?”隔著一米的距離,衛桓試圖像雲永晝尋求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