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累, ”林霧毫不猶豫。先是坐了七八個小時的車，接著又馬不停蹄錄信息, 籤協議，能不累麼，“我一個夜行性科屬現在都想趕緊睡覺。”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點軟，一點可憐巴巴。
那是王野從來沒聽過的，很明顯的撒嬌語氣。
林霧全然無覺, 還在追問陶其然：“小舅, 我和王野住哪兒？”
院裡一共三間房，一個是他們一直在的火炕這間，一個是剛剛周漫、許朔交替進去換衣服的左邊間, 還有一個一直關著的右邊間。
“右邊是畫室，”陶其然道，“你倆住左邊那間吧。”
趙裡去準備晚飯，林霧和王野帶著自己的東西去了左邊間。
隻兩間房能住，那就意味著他和王野的到來，其實是佔了趙裡的房間，讓對方隻能和自家小舅擠著住了。
林霧推開房門的時候，還是這樣想的。
結果房內收拾得幹幹淨淨，沒有任何趙裡的東西，就一張同樣寬敞的火炕，一個隻放了寢具的炕上櫃。
“趙裡哥提前收拾了？”林霧疑惑。因為今天大家全程在一起，趙裡根本沒時間過來收拾屋子，那就隻有一個可能，在趙裡下山回沈陽接他們之前，屋子已經收拾出來了。
還是說……
林霧忽然想到另外一種可能，自言自語道：“這屋，該不會本來就沒人住吧。”
王野：“什麼意思？”
“我小舅怕冷，趙裡哥會不會……”一直和他住一個屋？
多個人，多點熱氣，睡覺冷了還能抱，林霧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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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火炕，一床被子，趙裡哥和小舅抱在一起……快住腦！
林霧用力甩頭。
其實兩個男的睡一起也沒什麼，但趙裡對陶其然實在太好了，好到林霧有時候都覺得，就算陶其然哪天真談了戀愛，那個人都不一定會有趙裡對他那麼好。
現在行了，小舅一門心思回歸山林，戀愛遙遙無期，趙裡朝夕相處。
萬一哪天趙裡哥也獸化了，狼行林野，鷹擊長空，我抬頭就能看見你在天空盤旋，你低頭就能看見我在視野裡奔跑……
完了，腦補不光停不下來，還浪漫升級了。
吃晚飯的時候，林霧總是控制不住去偷瞄陶其然和趙裡，倒也沒發現什麼特別，就還和以前一樣嘛。
再回房間，已是夜深。
林霧心裡的胡思亂想總算消停了。
房間的火炕下面已經燒起來，火很旺，連帶著整個屋的空氣都熱騰騰的，一進門都撲臉。
“這麼熱？”王野望“炕”卻步。
別說王野，林霧腦門都開始出汗了：“估計按照我小舅的熱量需求燒習慣了。”
王野脫了外套又脫單衣，最後直接打了赤膊，才跳上炕，打開炕櫃拿被子。
林霧羨慕的視線追隨著對方的一舉一動，從肩頸到腰腹，再從前胸到後背。
身材是真他媽好啊。
肩是肩腰是腰，肌肉線條漂亮到爆。
幾個月前剛知道王野是東北虎的時候，他查過的那個科普網頁怎麼說來著？
【東北虎身體厚實而完美，運動時背部和前肢肌肉起伏，仿佛在林間滑行，安靜，有力，迷人……】
林霧當時還吐槽撰寫者帶虎控濾鏡，吐槽王野和描述判若兩虎。
現在隻覺得自己，太年輕，太幼稚，太沒見過世面。
“看啥呢，過來搭把手！”王野忙得滿頭大汗，回頭一看林霧還杵地上呢。
眼見著東北虎同學的暴躁值和火炕溫度同步蹭蹭蹭，林霧連忙羽絨服一甩，衛衣一脫，也赤膊跳上炕，和王野一起把被子鋪開。
林霧：“你這身材咋練的？”
王野：“打架。”
林霧：“……”
王野：“沒了？”
林霧：“啊？”
王野：“你不是應該繼續問怎麼打麼，我正好教你幾手。”
林霧：“不問，不學，不聽。”
王野：“為啥？”
林霧：“我要給你講高數，你不也‘不聽不聽小狗念經’。”
王野：“……”
林霧：“……”
王野：“小狗念經也是我說的？”
林霧：“你發的表情包。”
被褥鋪好了，兩層。
別人鋪被是保暖，他倆是隔熱。
“關燈，睡覺。”奔波了一天的林霧終於能踏踏實實躺下了。白天沒睡成，困倦久違地在夜晚來襲，林霧感覺自己的生物鍾可能又要調整了。
王野又站在地上一口氣幹掉一瓶礦泉水，才真正躺下來休息。
關掉燈。
月光漸漸清晰起來，炕上，地上，都像落了一層霜。
林霧朝天棚頂長長呼出一口氣：“這一天真是……”
是什麼，他也說不清。
從沈陽到長白山，見了小舅，知道了他真的可以獸化，突然又冒出獸控局的人，錄信息，照虹膜，籤協議……一天之內發生了太多事情，發生的時候來不及想，直到現在這樣靜靜躺下來，才會後知後覺地被這些巨大的信息量重新包圍。
夜很靜，靜得可以聽見森林深處的獸類低嚎。
山林似乎睡著了，這些夜行性的生靈們卻開始蘇醒。
王野側躺著，單手枕在頭下。
他轉過來本來是想和林霧聊一會兒的，因為實在熱得睡不著。
可現在一點不想出聲了。
林霧正好躺在最皎潔的那一抹月光裡。
如雪月光勾勒過他略顯清瘦的肩膀，手臂，還有薄卻漂亮的腰線。
王野從來沒有覺得哪一個“人”的身體好看，包括他自己。
林霧，是第一個。
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他想看看能不能單手將那一把腰攏住。他甚至想好了，如果攏不住，那就改策略，總歸是能把人按住，跑不掉的。
心裡燥熱得厲害。
王野口渴似的吞咽了一下，喉結隨之滑動，感覺剛剛那些水都白喝了。
林霧還在專注地回顧這一天。
王野的手幾乎就要碰到他的腰側了。
“叮咚。”
放在林霧外套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短促提示。
幻夢一樣的靜謐，被驟然打破。
林霧咕哝著“誰啊”，起身下地去找手機。
王野看著自己落空的手，盯了幾秒，悻悻收回。
大半夜給林霧發信息的是夏揚。
夏小爺：[圖片]
一張泥塑擺件照片。
林霧：？
夏小爺：你要的泥人張手辦，打包放行李箱了啊。你就說你驚不驚喜，感不感動，是不是得抱著我嚎一嗓子友誼地久天長夏揚宇宙最強[嘚瑟.jpg]
林霧：我什麼時候要這個了？？
夏小爺：上學期開學回到宿舍第二天，你吃十八街麻花碎渣渣哗哗掉的時候和我說，每次放假回來伴手禮種類不要太單一，除了吃的，還可以弄幾個“泥人張”的手辦嘛。
……他隻是隨口一說啊！
夏小爺：我買了仨，那嘛，對他倆先保密，要留點懸念和驚喜。
林霧：[真好.jpg]
夏小爺：得嘞，睡了，困得我眼皮都打架了，好嘛，你們夜行科屬天天晚上倍兒精神都恁麼做到的，太違反人體科學了
夏小爺：[晚安晚安晚安x100.jpg]
林霧全程被夏揚帶節奏，直到聊天結束，對面估計都開始會周公了，林霧才如夢初醒。
什麼伴手禮，什麼泥人張，現在是討論這些的時候嗎？獸化覺醒都已經出現了啊！
可林霧也知道，在野性覺醒已經被社會和人們普遍接受的現在，對於夏揚，今天不過是臨開學前，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林霧對著結束對話的手機屏發呆。
王野問：“咋了？”
“沒事兒，”林霧嘆口氣，把手機放到枕頭旁邊，“就是覺得守秘密真的太難了。”
這才第一天，他就想拿擴音器喊給全世界。
難嗎？
王野倒沒什麼感覺，他對獸化本身更感興趣。
比如，林霧要是獸化，會變成什麼樣的狼？
愛叫，亂撲騰，鬼點子多，王野忍不住想，絕對是這樣，但同時也活潑，柔軟，可愛。
想著想著，他忽然來了好奇，問林霧：“你怎麼不勸你小舅了？”
“這還怎麼勸。”林霧苦笑：“我以為小舅想進山林，隻是因為創作的需要和喜歡，可現在他獸化覺醒了，那這份喜歡裡，也許就含了本能和天性。”
又或者，陶其然對大自然發自內心的向往，催化了這份覺醒。
林霧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今天聽陶其然回憶獸化那天的經過，字裡行間，都是真摯的感情。
陶其然是真真切切喜歡這裡，喜歡到一片落葉，一捧溪水，都能讓他欣然。
王野：“你想獸化覺醒嗎？”
“我？”林霧搖頭，“不知道，我腦子現在還是亂的。”
“這有什麼可亂的。”王野覺得這玩意兒簡直百利無一害，“到時候想獸化就獸化，想變人就變人，多個選擇，沒一毛錢損失。”
林霧翻身，對著王野的方向側躺：“但誰也不能保證現在就是獸化的終極階段，萬一以後發展成隻能獸形呢？”
王野雙手枕頭後，望著窗外：“那就當野獸唄，自由自在。”
他的聲音很輕，像玩笑。
“王野，”林霧放低了聲音，問出了心底長久以來的疑惑，“你為什麼不喜歡人？”
王野轉頭過來，定定看了林霧一會兒，像在思考要隨意敷衍，還是認真回答。
林霧不知道他做了什麼選擇。
隻看見他似有若無地勾了下嘴角，說：“沒勁。”
林霧欲言又止。
王野踢他小腿一下：“想問就問，別自己在心裡瞎琢磨。”
……不耐煩就踢人，在炕上也踢，還能不能行了！
林霧不醞釀了，直截了當地問：“那你想獸化嗎？”
王野毫不猶豫：“想。”
林霧：“即使可能不受控？可能再也變不回人？”
王野：“即使，也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