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林望兮大笑,又仔細看了兩眼,覺得那個人似乎……有些面熟?
陸時走近,停在賀致浩面前,“你好。”
賀致浩挺懵。
在學校,他跟陸時連個點頭的交情都沒有,沒道理在這裡遇見了,還特意來跟他打招呼的。
他小心回了句,“你好。”
陸時看向楚喻,“我來接他。”
“啊?”
賀致浩沒反應過來,“接誰?”
“楚喻。”
一旁站著的賀致遠插話,“楚喻喝了點酒,我們不放心。”
言下之意就是,不是一個阿貓阿狗,能隨隨便便,說接就接的。
陸時沒答,隻看向楚喻,“楚喻,來。”
楚喻正歪著腦袋打瞌睡,聽見有熟悉的聲音在叫自己,迷迷瞪瞪地抬頭,看見陸時站在眼前。
“陸時……”
他腳步邁開,就準備走過去。
但他正醉著,腳下打晃,身形一歪,就撲到了陸時身上。
Advertisement
利落地伸手把人抱穩,陸時道,“二十分鍾前,他給我電話,讓我來——”陸時話一頓,又很快續上,“接他。”
楚喻腦袋埋在他肩膀的位置,正貓一樣,輕輕舔他頸側的皮膚,呼吸有幾分難耐。
估計是餓了。
拍了兩下懷裡人的腰做安撫,陸時沒再耽擱,“我先帶他走了。”
人行步道旁邊,是高大的梧桐樹,枝葉茂密。
陸時站到昏暗處,背靠樹幹,抱著人,一隻手將衣領往下拉了拉。
楚喻盯著露出的冷白色皮膚,沒有動,而是望向陸時。
“嗯,咬吧。”
楚喻這才蹭過去,咬住了陸時的肩膀。
肩膀處傳來輕微的痛感,有些痒。
淡淡的酒氣繞在鼻尖,陸時垂眼看著兩人融合在一處的影子。
車輪碾過地面,一輛黑色保時捷停在路邊,駕駛位的車窗玻璃降下,露出賀致遠的臉。
他看見,楚喻趴在陸時懷裡,半點不肯分開,無比依賴的模樣,全然沒有面對自己時的抗拒。
兩人視線對上。
夜風吹過,有寬大的梧桐葉片緩緩落下來。
陸時手掌上移,揉了揉楚喻的後頸。
微側過頭,唇角蹭過楚喻的頭發,陸時眉眼冷戾,宣示主權一般,朝賀致遠無聲道,
“我的人。”
第32章 第三十二下
老式路燈光線晦暗, 辦理各種證件、開鎖、賣藥的小廣告,在金屬柱身上貼了一圈, 雨打風吹, 紙都泛著黃。灰撲撲的水泥外牆上,“和諧鄰裡”宣傳畫沒有粘穩,被風吹得呼啦啦響。
從低矮的樓門進去,是狹窄的過道, 以及綠漆都快掉完了的樓梯欄杆。聲控燈被驚動,亮起橘黃的光。
楚喻迷糊, 半睜著眼打量周圍, 嗓音綿軟, “我們去哪兒?”
“我家。”
停在門前,陸時一隻手把人撈在懷裡,另一隻手拿鑰匙開門。
楚喻腦子轉得慢,吸了血, 又全身發軟沒力氣。直到聽見“砰”的關門聲, 才反應過來,他是到了陸時的家。
燈打開。
整潔, 幹淨, 以及空蕩。
楚喻看著室內的擺設裝飾,覺得有點冷。
房子裡除了必須的家具, 沒有其它任何裝飾。
狹窄的客廳裡, 牆面刷得雪白, 剛好擺下一張木桌和一張雙人沙發, 纖塵不染。臥室門開著,能看見樣式老舊的書桌上面,堆放有不少習題集和教輔資料。
楚喻是個很樂於享受的人,習慣把自己住的地方,布置得精致、溫暖、舒適。地面鋪地毯,白牆上一定要掛上漂亮的掛畫。書架上不會隻放書,還會有各式小擺件小玩意兒。至於桌面,零零碎碎不少小東西。完了還會在房間裡擺上綠植,增添生機綠意。
坐在沙發上,楚喻捧著陸時遞來的水杯,恍然有種,陸時幾乎杜絕了一切耽於物欲的享受的感覺。
就像苦行僧一樣,把自己周圍所有會動搖心智的東西,一律摒棄。
又想起祝知非曾經跟他提起過,陸時是一年多前的暑假,才一個人搬到青川路。
而這裡,是他媽媽的房子。
“楚喻。”
楚喻抬起頭,腦子轉不過彎地答了一聲,“到。”
陸時眼裡帶起一絲笑意。
“你坐著,把水喝完,我去洗澡。”
楚喻捧著水杯,點點頭,“好。”
陸時說完,轉身往衛生間走。
一邊走,一邊雙手交叉,拉住衣擺往上,將黑色T恤脫了下來。
他身形瘦削,脫下衣服後,卻能看見緊致的肌肉,極具線條感。黑色長褲將長腿包裹,褲腰在勁瘦的腰間圍了一圈,襯出膚色的冷白,欲迷人眼。
楚喻移不開視線。
甚至連水都忘記喝了。
仿佛知道楚喻在看自己,陸時側過身,“想看多久?”尾音輕輕上揚,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見楚喻怔怔望著他沒說話,陸時又留下一句,“專心喝水。”
這才走進了衛生間。
等陸時半湿著頭發,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時,楚喻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腦袋歪著,呼吸均勻,頭發自然地垂落,掩住了眉尾。
杯裡的水已經喝完,被雙手松松握著。
進到十月份,已經開始降溫,夜裡泛涼,他有點畏冷地蜷縮。
陸時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發現,家裡多了另一個人的呼吸聲,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令他排斥。
走近,陸時沒有試圖叫醒楚喻,而是彎下腰,把人抱了起來。
很輕。
將人放到臥室的床上,陸時又從櫃子裡,拿出洗幹淨的薄被,搭在了楚喻身上。
關上燈,陸時躺在了楚喻旁邊,閉眼睡覺。
楚喻做了一個夢。
整個世界的時針仿佛被撥慢,每一秒都無限拉長。
密閉的會議室裡,他站在原地,看著他媽媽眉心逐漸皺緊,眼裡是滿滿的不耐煩,開口道,“我早就已經徹底放棄你了。”
每一個字的音節都被拖得很長很長。
最後變成冰稜尖針刺過來。
畫面變換,是小時候,他逃了家教的課程,悄悄跑到花園裡看螞蟻。還折了一朵花,準備送給媽媽。
轉過身,就看見施雅凌站在草坪上,吩咐,“除了禮儀,以後不用給楚喻安排其它課程了。”
他全然沒有察覺到什麼,把手裡的花遞給施雅凌,笑道,“媽媽,給你——”
“楚喻,我已經徹底放棄你了。”
手裡的花迅速枯萎,灰一樣散落,他驚惶,“媽媽,為什麼要放棄我?”
畫面一轉,他的姐姐楚晞走過來,“媽媽隻在乎對她有用的人,其餘的人,她都吝嗇於花費任何的精力和關注。楚喻,你還不明白嗎?”
我明白的。
我現在已經明白了。
從夢境轉醒,楚喻閉著眼,感覺自己似乎出了一層冷汗,額頭泛起涼意。太陽穴昏脹難受,還有一點驚醒時的心悸。
睜開眼,視野裡俱是漆黑,沒有光亮。
他發現有些不對勁。
床很硬,蓋在身上的薄被柔軟,還帶著一股熟悉的幹淨味道。
“做噩夢了?”
輕啞的嗓音就在耳邊,很低,還有兩分被吵醒的不悅。
楚喻呼吸一滯,朝著音源的方向偏過頭,不太確定,“……陸時?”
“嗯。”
陸時似乎側過了身,又重復問,“做了什麼夢?”
楚喻不想提。
黑暗裡,卻有手指觸碰到他的鼻尖,隨後移到眼下,將他眼尾的濡湿拭幹淨。
指尖帶著溫度,楚喻微微瑟縮,覺得仿佛被火星燙了一下。
陸時嗓音很輕。
“我聽見你在喊媽媽,問她為什麼要放棄你,還哭了。”
果然是個小哭包。
最難以袒露的那一點心緒,被毫不委婉地揭露出來。
陸時仿佛利劍長戈,用鋒利的刀刃,掀開最血淋淋的那一道傷口,不給楚喻半點躲避與喘息的機會。
楚喻沒說話。
他側躺著,雙腿屈起,蜷縮——是沒有安全感的姿勢。
許久,楚喻才輕聲道,“你是不是在心裡嘲笑我,專心專意的,滿心投入的,做了這麼久的無用功。”
“滿以為,證明給她看,我很厲害,就能讓她對我改觀。但實際上,她早就在我沒意識到的時候,就高高在上地進行宣判,徹底放棄我。她根本連一眼也不會再看我。”
他壓著嗓音,迷茫又自嘲。
“可是我呢,自以為是,非要卯足了勁兒,一口氣,衝到南牆,撞得頭破血流了,才清醒,才認清現實。”
“像個笑話,真的太可笑了。”
“你覺得自己很可笑?”
陸時問他,“還記得跟你說過的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