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程譽開始還不肯下去,見姥爺脫了鞋,挽起褲腳下河,隻得站在上面道:“您慢點。”
姥爺從石頭縫隙間掏了幾顆田螺,舉高在半空中,陽光照在水面上,反射出粼粼波光。
姥爺讓衛伯去拿個桶來,問程譽:“真不下來玩兒?這水多透啊,涼快!”
“哎呦!又抓個螃蟹!”
程譽看他總是蹲下站起,太不放心了,片刻後,也脫了鞋下去。
溪流淹沒到小腿中段,水涼涼的,石頭滑滑的,程譽沒有彎腰去抓魚,一隻手臂伸開,是一個護著老人的姿態。
不多時,姥爺便捉了幾隻螃蟹,和一隻手指長短的鯽魚,丟進桶裡。
衛伯站在岸邊提心吊膽地觀望了一會兒,發現活動量很小,對程譽的身體不會造成任何負擔,也放下心來,回前院菜園子去擇蔥了。
正當姥爺彎腰要抓住一條大魚尾巴的時候,一塊石頭咻地飛過來,砸在水面上,水濺起在褲腳,那魚靈活地就竄走了。
“那是誰家的小孩兒!”姥爺喊了聲,抬手遮住眼前的光亮,朝對岸遠望,“怎麼亂扔石頭!”
薛宥卡一開始沒注意到有人。他走在河邊,像從前那樣,邊走邊玩石頭,一塊石頭甩老遠,在水面上彈起,打出層層波瀾。
他一聽有人吼,以為是砸到人了,下意識一躲,縮在樹蔭背後,探出頭去觀察。
過了好幾秒,才從後面慢騰騰地出來,內疚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伯伯,您…沒事吧?”他朝河裡看,是個老人家,還有個少年。
那少年站在水裡,穿著寬大的t恤,挽著褲邊,小腿線條流暢,半邊身體都在陽光下泛著光。
薛宥卡很快認出他,啊!是那個在車上臭著臉的大少爺!
和少年移過來的的目光對上,薛宥卡飛快地挪開了眼神,摸了摸身上的兜,沒帶硬幣。
Advertisement
偏偏那少年好像把他給認出來了。
“你。”程譽指著他。
“啊?”
程譽喊了一聲:“還錢。”
薛宥卡當即窘迫得說不出話來:“我、我沒帶錢……”
程譽好像是故意一樣,目光直直地盯著那孩子。倒是姥爺,十分意外,抬頭去看那小孩兒,看著像女孩兒,又有點像男孩,無論如何,倒是一看就知道是土生土長的山陵人。這種鄉下小孩兒,怎麼會認識他們家程譽的?
薛宥卡臉都氣紅了。
不就是一塊錢嗎!
他又不是故意不還的。
“我會還錢的,我不是欠錢不還的人,明天、不、下午我就過來還錢。你等著!”
說完就跑了。
姥爺樂了,問程譽:“這是哪家的小子?”
“不認識。”
“不認識?那個小男孩兒怎麼會欠你錢的?這說不通啊!”
“姥爺,您認錯了。”程譽被刺目的太陽光照得眼睛眯起,“那是女孩兒。”
“是嗎?不對,那明明是男孩兒。”
程譽堅持:“是個小姑娘。”
有點男孩子氣的妹妹。
作者有話要說: 穿裙子的不一定是女孩,還有可能是割bp的弟弟!
~
中午十二點還有一更嗷~
第3章 第3章
chapter 03
薛天亮是下午才到,家裡已然坐滿了人。老房子近兩年重新修繕過,古舊的木桌卻搭配歐式的沙發,刷得雪白的牆上掛著孔明扇,空調和晃動著搖頭的老電風扇挨著,這房子的風格不倫不類。
薛宥卡在小客廳被逼無奈地看書。
是何小由問表姐方禮晴借來的初中課本和練習冊。
何小由還給他布置了作業,要薛宥卡在下午把語文和數學的第一單元預習了,以至於他想出去都找不到空隙。
課本上記滿了代表方禮晴上課有多認真的筆記,薛宥卡卻看得一陣陣煩躁,尤其是聽見隔壁房間動畫片的聲音——是表弟糕糕在吃著零食看動畫。薛宥卡再也看不進去了,突然,他聽見外頭有人在寒暄:“天亮啊!終於來了,來得也太晚了!”
“沒辦法,工作,工作,我一大早就坐車回來了,路上堵著的,現在才到。”
薛宥卡立刻放下課本,透過窗戶看。
爸爸在給一群長輩親戚敬煙,從褲兜裡摸索打火機。
幾張揉成一團的十塊五塊的零錢掉在地上,一個親戚蹲下撿起:“天亮,你錢掉了……喲,你還買彩票啊!”
薛天亮尷尬地把彩票奪回來:“路上隨便買的。”
親戚們笑:“彩票中了嗎?”
“都說是隨便買的了。”
另一個親戚不以為意,衝大伙道:“彩票讓人上癮,你們說是不?我這幾年也愛買,結果呢,根本沒有人海銘的運氣,最多才中過一千塊!”
“海銘,你給大伙說說經驗,你怎麼中的七十萬?”
薛宥卡透過藍色窗戶,看見姑父方海銘在打鬥地主,手裡握著一把撲克牌,桌上堆滿了大錢小錢。
他記得,姑父中彩票這事兒,是自己很小時候的事了。後來大人們總提起,姑父也隻是笑著說:“也就是當時運氣好。”
“你那可不是運氣好!幾個人能像你這樣,不僅沒有花完,反而靠著這七十萬翻身,開了一家皮包廠!現在身家都多少了?我聽說要送晴晴去北京讀書是不是?房子都買好了……”
-
“小帥哥,在學習呢?”薛天亮站在門口光亮處,一身風塵僕僕,咧著嘴笑,被時光蹉跎的眉眼深刻而英俊。
他是個導遊,平日大部分時間都在北海那邊工作,每個月隻能回家一兩次,待不了多久就得離開。
“爸……”薛宥卡本來想問他怎麼又買彩票了,不是說好了不買了,話到嘴邊卻問不出口。
薛天亮對彩票的痴迷,可不隻是隨便買買而已,每天雷打不動的買,十注二十注的買,沒有中就丟進一個黑口袋裡,不到一個月就能積攢滿滿一袋。
為此不知道跟何小由吵過多少回架了。
薛天亮坐到他旁邊,翻看課本:“這是晴晴的課本?”
“嗯…”
“你媽給你借的?”
“是…”他無精打採。
薛天亮看那上面記的筆記,又看兒子蔫了吧唧的樣子,心裡一抽:“前幾天做了手術,現在還疼不疼?”
“現在不疼了。”
他乖巧的樣子讓薛天亮心疼得緊,愈發輕言細語:“對不起啊米米,你生日那天爸爸沒能趕回來,是爸爸的錯。”
薛宥卡是上周過的十一歲生日,當時薛天亮在北海帶遊客。
“沒關系。”薛宥卡仰頭望著他說,“我知道,你工作忙嘛,不過姑父給我買了蛋糕,還帶我去了遊樂場。”
薛天亮嘴裡發苦,輕聲地喚:“米米。”
“嗯。”
“過兩天爸爸去涠洲島,你跟我一塊兒去嗎?帶你去海邊坐船。”
“我……不去了,謝謝爸爸,不過我過幾天要去醫院拆線。等媽媽休假了,我們一起去海邊,好嗎?”
“好,爸爸答應你。”薛天亮摸了摸他的頭發:“頭發有點長了,要剪嗎?”
薛宥卡搖頭,踟蹰了下,開口:“爸爸,能不能給我一塊錢啊。”
薛天亮頓了一下,找了幾張零錢出來:“給你一百,慢慢花。”
“我要不了那麼多,你留著花吧……就給我一塊、嗯,一塊五的零錢吧。”他還想去小賣部買包酸酸糖。
低頭望進兒子清澈的眼睛,薛天亮心都疼得在滴血。
米米太懂事了。
薛宥卡是吃了晚飯才找到機會出去,結果他穿著褲子,沒走多遠就受不了了,還被去田裡摘番茄的爺爺捉住:“小家伙!你這還有傷呢,出什麼門,上哪兒去?”
“我……我去找虎皮玩。”
虎皮是鄰居家的發小。
“虎皮不在家呢,回來,割了包-皮亂跑什麼。”爺爺把他提了回去,薛宥卡再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出門還錢。
晚上,大人們繼續打牌,散局後,把已經在小床上睡熟的薛宥卡留下了。
-
翌日清晨,薛宥卡咽下茶葉蛋,準備出門去還錢,結果薛天亮開車過來了一趟,給兒子帶了生活用品,裝了兩個書包:“都是你媽給你收拾的,這兒是你的牙刷牙膏,洗臉帕子,還有衣服……”薛天亮把衣服拿出來的時候,愣了幾秒。
薛宥卡也看見了,跟著哀嚎一聲:“我媽怎麼給我收拾了一堆裙子!”
“呃……這些是你表姐的吧,質量都還挺好的,你手術才做幾天啊,行動不方便,將就穿?或者爸爸再跑一趟,回去給你拿其他衣服來。”
“不用了爸爸,你別走,反正……反正這裡也沒有其他人。”薛宥卡愁眉苦臉地看著那堆裙子,接著打開另一個鼓鼓的書包。他以為會是零食,結果一打開,鋪天蓋地的七年級課本,連思想與品德這種課本都揣在裡邊兒,甚至還有學音標的光盤。
“你媽媽不知道你想在奶奶家住幾天,就都拿來了,她說過段時間要檢查你的功課,不能懈怠知道嗎——不過,爸爸覺得,不用這麼緊,一邊學習一邊玩兒,要勞逸結合,不能總學習,也不能總玩,懂嗎?”
“嗯!”他重重地點頭,薛天亮又問他還需不需要別的,薛宥卡搖頭,薛天亮說:“爸爸下午就在這兒陪你玩,晚上再走。”
“你又要去北海啦?”
“明早六點鍾出發。”
薛天亮走的時候,薛宥卡追出去抱了他,差點沒忍住又哭。其實他不愛哭,但自從手術過後,這兩天變得特別多愁善感,薛宥卡對此已有感悟,認為自己割了那個,還穿了裙子,所以變娘了,為此愈發惆悵。
薛天亮離開後,已經是下午七點了爺爺奶奶在泡腳看電視,沒有注意到孫子換了衣服偷偷跑出去了。
他以前跟隔壁發小虎皮,沒事就喜歡騎著自行車到處亂逛,這十裡八鄉的,薛宥卡都認路,何況他欠錢的那家人,就住在河岸邊,那棟房子據說是有錢人買的地築建的,當地有不少傳聞,一直沒住人。薛宥卡以前還去那外面玩過幾次。
他行動不太方便,哪怕穿著裙子也是如此,慢騰騰地走了有四十分鍾,從夕陽薄暮走到天色幾乎全暗,終於找到了這棟宅子。
站在門前,他輕輕地用門環叩了門:“有人在家嗎?”
沒有回應。
“有人嗎?”薛宥卡站在外面喊了幾聲,還是沒聽見回應。
正當準備離開時,忽然聽見裡面傳來一聲:“阿嚏!”
咦?這不是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