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開著玩笑,故作愁眉苦臉:「畢竟我隻是宋家的童養媳,日後還得靠著空楚才能過上好日子呢!」
「我瞧著你可一點都沒童——空楚?」
蘇若亭笑著開口。可話說到一半,她愣怔著看著門口的方向,語氣驚詫。
空楚?
我循著她的視線瞧去,卻發現宋季同站在食肆門口,面色沉寂看不出一點情緒。
——也不知他站了多久,方才的話又聽進去了多少。
我一慌,朝他走去:「你怎的過來了?」
「今日放得早,我過來幫忙。」
宋季同臉色沒有任何的變化,甚至在看到蘇若亭時,明顯帶上了一分嫌棄:「你怎的又來了?」
「我當然是來找苗兒玩的!」
蘇若亭沒形象地翻了個白眼。
因著宋季同來了,她匆匆和我說了幾句就先離開了。
我惦記著方才的話,倒也沒有挽留。
宋季同說來幫忙的倒也真是來幫忙的,中間我試探著問了幾次,他都面無異色。
我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雖說我自覺這話沒什麼問題,可若是截個一兩句話聽,保不齊會讓人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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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一段時間,宋季同一有空就來食肆幫忙,直到我發了火,這人才委屈巴巴地「哦」了一聲,看得我又好笑又好氣。
時間過得快,不久就到了秋闈。
就如我掌握的劇情那般,宋季同中瞭解元,宋大娘樂得直念「祖宗保佑」。
宋季同倒是沒表現得太過激動。
也是,對平日考試都是第一的他來說,這並不是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中瞭解元,你高興嗎?」
放榜那日,宋季同看著我,語氣有些執拗。
我第一次瞧不大清那雙黑眸裏隱藏的情緒,卻還是笑著點了點頭:「我當然高興啊,我們空楚是有大出息的人。」
可不知怎的,聽了這話的宋季同卻是緊抿著唇,眉目間多了幾分少有的陰霾。
我隱約覺著有哪裡不對,可宋季同之後的表現又與往常一般無二,我隻得先按下疑惑。
這一按,便直接等到了春闈。
11.
蘇若亭罵我是個沒腦子的,之前不綁著宋季同,等他被京都的繁華迷了眼,哪裡還會記得我這個童養媳。
我當時信誓旦旦地和蘇若亭說,不會的。
可先前的自信在瞧見宋季同和那位沈姑娘走在一塊時,卻悄然碎了些許。
原劇情裏作為男主的宋季同感情線雖然不多,可到底也是有佳人作陪。而我這位童養媳,卻是在書中寥寥幾句,一筆帶過。
——說到底,我還是介意著原本的劇情。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宋季同開始對我斂了心思。他平日裏雖還和我吵吵鬧鬧,但我總覺得有什麼發生了變化。
「我聽說沈丞相家那位小姐又去找了宋季同。」
蘇若亭語氣中有些幸災樂禍。
前段時間她和孟州互通了心意,如今看著我和宋季同就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沈丞相深明大義,清正廉明,那位沈姑娘又知書達理,空楚同她多接觸也是好的。」
我打著算盤,頭也不抬。
「你就死鴨子嘴硬吧!」
蘇若亭撇了撇嘴,「我都不樂意說你瞧著那兩人在一起時的酸模樣了!」
「很酸嗎?」
我停了手中的活兒,抬起頭一臉認真地問。
蘇若亭肯定點頭:「很酸。」
「左右空楚也瞧不出來,無礙。」
我重又低下頭,語氣是慣有的無所謂,隻撥著珠子的指尖卻有些壓抑到泛著白。
「你還真當宋季同是前些年那不開竅的石頭啊!」
蘇若亭小聲嘀咕了一句。
我聽到了,卻沒吭聲。
我沒和蘇若亭說,我已經不是宋季同的童養媳了。
會試放榜那日晚上,宋季同跪在宋大娘面前,要了當年我的賣身契,去了官府,消了我童養媳的身份。
宋大娘覺著他還是當年那般執拗不肯娶我,氣得打了宋季同一頓。
可這人就是硬憋著一口氣,隻說不要我當他的童養媳。
「空楚,你當真不願娶我?」
時隔快半年,我重又問了一次,但心境卻全然不同。
宋季同看著我,眼尾一片紅意。
他說:「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我沒懂宋季同的意思,可這人也不願意多解釋。
後來宋大娘也沒得法,恨恨地說等日後幫我找個更好的婆家。
宋季同依舊一聲不吭。
最後我心軟了,安慰著宋大娘說當姊弟也是好的。
左右也是娘的女兒,之後也能好好孝順。
宋季同卻瞪了我一眼。
起先說不難過是假的,可後來冷靜下來,我想著宋季同的異樣,倒是想起了一個細節——
外人常稱贊宋季同君子端方,可我卻知曉這人骨子裏就是個小氣的。
他喜愛之物,旁的人是分享不得半點的。
雖說把自己比喻成物品不大好,可這段時間宋季同不經意間表現出的佔有欲卻是隻增不少。
倒也不是我自戀,食客中有幾個旁敲側擊問我有無婚配的男子,後來我在食肆再也沒見到。
就是路上偶然見著了,那些人瞧見我也是匆匆離開,不敢說上一句話。
可我卻捉摸不透宋季同的心思,總覺得事情少了緊扣的一環,導致我雲裏霧裏的。
不過既然猜不透,那我便順著他的心意來。
蘇若亭還在我耳邊絮絮叨叨說那沈小姐的事,一邊說著一邊悄然打量著我的神色。
見我「面露鬱色」後,她又收了話題,說起了殿試的事情。
「苗兒,你老實同我講,你當真對空楚那麼有自信,覺得他一定高中狀元?」
「那是自然。」
我眼角瞥到一截眼熟的藏青色,淺笑:「他定會六元及第,平步青雲。」
視線裏,那抹藏青猛地僵硬住。
12.
三月初一,太和殿考策問。
宋季同日暮時分出來,臉上依舊是一副平和穩重的模樣。
殿試閱卷後三日放榜,皇帝設瓊林苑宣佈登科進士的名次。
意料之中,宋季同是新科狀元。
宋季同還未回來,便有禮部敲鑼打鼓上門賀喜。
宋大娘喜極而泣,說不出話來,隻好由我出面接待了這些人。
等街坊鄰居恭賀的人走了後,我也忍不住有些感慨——
瞧著當年的糯米團子如今成長為俊俏狀元郎,怎麼說心裏都是一股滿足感。
「都是有苗兒在。」
宋大娘緊緊握著我的手,說著說著又恨恨地罵著宋季同沒良心,放著這麼好的媳婦不要。
我抬頭看著站在門口的宋季同,忍不住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他臉色倒是沒有半分的變化。
畢竟是親兒子,又是這般大喜日子,宋大娘說了幾句後又是喜笑顏開,說要張羅著好好慶祝一番。
「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同我說的?」
等到宋大娘走開後,宋季同叫住了我,一雙眸子黑沉沉的。
這般模樣讓我想起了秋闈放榜那日宋季同找我時的場景。
不知怎的,我心下一慌,可面上卻不表露半分:「那自當是要好好慶祝一番的。
空楚你可有想吃的,阿姊都給你做!」
「阿姊?」
宋季同低低地重復了這兩個字,咬著牙:「江苗兒,你當真是好樣的!」
「你這話說的,」見宋季同恢復了原樣,我放下心來,又嘴上不饒著人:「先前不是你一直吵嚷著隻拿我當阿姊的嗎?」
宋季同又被我說得噎住,最後隻能恨恨地留下一句「你且等著」。
我笑瞇瞇地應了一聲好,倒是真想知道宋季同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可我等著等著,沒等到宋季同將話說開,反倒是等到京都流言四起,說丞相有意將女兒許配給新科狀元郎。
這下,我有些等不了了。
當年宋家是用來五兩銀子買回的我,後來宋季同直接要了賣身契消了,也未曾要我的銀子。
我想了想,算好了贖身加恩情的銀子,夜半時刻帶著包裹準備偷偷離開宋季同的官舍。
可還沒走到大門,四面火光大亮,人就被宋季同堵在了墻角。
他咬牙切齒:「江苗兒,你敢逃跑試試?」
還沒等我回答,這位芝蘭玉樹的狀元郎便先紅了眼,如幼時一般委屈:
「阿姊,你別不要我……」
前後反差之大,讓我甚至都懷疑這宋季同讀書讀的得了失心瘋。
我提了提包裹,苦口婆心地勸道:「你之後是要娶那位丞相千金的。我若是繼續留在這,恐怕會讓那位姑娘心生芥蒂。」
「你總是聽旁人的流言蜚語,何時聽聽我的話!」
「我何時總聽旁人的流言蜚語了?」
我努力爭辯道:「不是你總是藏著掖著什麼都不肯說嗎?」
這句話像是觸碰到了什麼開關,宋季同猛地頓住,臉上的怒意很快被另外一種復雜的情緒所取代。
我瞧著宋季同有些委屈巴巴,到底還是心軟了。
「空楚,」我嘆了口氣,做出讓步,「你要是不願意——」
「江苗兒。」
宋季同打斷了我,極力維持冷靜的嗓音卻在發著顫:
「你總是在騙我。」
這不是宋季同第一次說我騙他。
我愕然地抬起頭,卻看到宋季同解下那個藏青色的香囊,從裏取出一張字條。
——果然,連宋季同都把這香囊當成了布囊用。
看著宋季同的動作,我竟分神地想著。
13.
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正好是冬天。
第三日,宋家就來要買我回去做童養媳。
我第一次見到宋季同時,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躲在宋大娘的背後,含糊不清地叫著「阿姊阿姊」,朝著我笑得很開心。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應當是穿書了。
宋家一家待我都是極好的,可原文裏宋家之後幾年卻過得很是不好。
於是我趁著自己還有些記憶,便用幾粒糖哄著村東小秀才借了我筆和紙,偷偷記下了一些重要事情,想著若是災禍能避免就盡量別避免。
紙和筆都是稀罕物,我騙了那小秀才許久才得了兩張,於是記錄的時候都異常小心翼翼。
宋家買我用了五兩銀子這件事我也是記上了的。
可後來這張紙卻是丟了,我怎麼找也找不到。
看著宋季同手裏捏著的那張寫滿了熟悉字跡的紙,久遠的記憶重又被我翻了出來。
我面色復雜:「空楚,偷盜非君子所為。」
「那撒謊呢?」
宋季同強裝鎮定,可緊捏著那張紙的手卻暴露了他心底的情緒。
「你說你願意當宋家的童養媳,可你卻記著每一筆錢。
你在字條上說,等還清了宋家的恩情,便要離開。」
我噎了噎,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解釋。
起先我顧著劇情,知曉宋季同是有官配的,再加上一開始童養媳這身份的確讓我有些接受不來,所以便在紙條上寫了一些話。
但說實話,我自己都不記得當初寫了什麼。
可我現在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總不能說我知道宋季同日後會娶別人,我這是在給自己提早找出路吧?
見我沉默了下來,宋季同眼眶更是紅得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