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探員把照片展示出來:“我們對他的家庭情況進行了調查,是很普通的一家人,家庭和睦,家庭成員關系親密,如果——”
安全部的調查要求絕對公允,禁止摻雜感情和私人態度,探員沒有把話說完。
但所有人都清楚,他沒有說下去的話是什麼。
那本該是很普通的一家人,親密和睦,家庭幸福。
……如果從沒發生過這一切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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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匯報被作為佐證,和軍方解救實驗體的錄像一起,送回了帝都的聯盟總部。
溫邇是總科研所的負責人,直接隸屬科學部,要對他展開全面調查,隻有先拿到聯盟直接下發的拘捕令。
這也是溫邇最大的倚仗。
總科研所涉嫌非法進行人體實驗,這已經不是普通級別的醜聞。科學部連夜召開了緊急會議,要求面見溫邇,進一步問詢具體情況。
軍方負責人的回應冰冷直接:“溫所長喝醉了。”
“喝醉了?怎麼可能?”科學部隻覺得匪夷所思,“在這種時候……”
解救實驗體的錄像正在會議室播放,恰好進行到溫邇想要替駱燃做心肺復蘇,被人控制住,仍在不停掙扎的畫面。
溫邇臉上張得通紅,顛三倒四斷斷續續,認為駱燃已經死了。
他不肯相信軍方的判斷,不信駱燃還活著,堅持聲稱自己聽到了生命體徵監測的警報聲。
軍方又出示了第二份證據,特別行動小組早就潛伏在觀察室外,記錄儀始終開著,沒有收集到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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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前,我們曾經委託蒲老和他進行了視頻通話。”
軍方負責人說:“我們都看到了那間‘診療室’的情形。”
“蒲老當時給出的解釋,是有人趁溫所長不在家,在短時間內對診療室進行了破壞。”
軍方負責人:“我們尊重蒲老的看法……但還是要補充一句,按照溫所長的說法,他帶實驗體去醫院檢查,這最多隻需要幾個小時。”
軍方負責人:“按照溫所長的說法,他的診療室應當有許多貴重的大型醫療設備。”
“在幾個小時內,即使是一支訓練有素的別動小組,也是做不到在非爆破的前提下,完成這樣幹淨利落、全面徹底的全面掃蕩的。”
蒲斯存作為當事人,被邀請來參與緊急會議。他坐在會議桌一側,蒼老的臉龐緊繃著,一言不發。
……
他沒有能辯駁的理由。
溫邇中斷了通訊,在他試圖為溫邇解釋時,卻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機被攻擊劫持,強行遠程刪除了那一段視頻記錄。
根據安全部的實時監控,遠程攻擊他手機的黑客留下的IP,和溫邇所在的位置完全一致。
在清醒狀態下的溫邇,絕不會接二連三出這種昏招,可如果溫邇的確已經喝醉了呢?
蒲斯存握了握口袋裡放著的錄音筆。
在幾個小時前,蒲影託人把這支錄音筆轉交給了他。
他之所以會庇護溫邇,會對溫邇有特別關照,是看在溫邇這些年對蒲影的心思上。
可這支錄音筆裡的內容,已經超出了任何一個依然擁有良知的人,能夠閉上眼睛視而不見的全部範疇。
“根據我們的調查,溫所長以前也有過醉酒後行為失當的記錄。”
安全部探員補充:“根據研究人員的回憶,他以前就曾經在酒後和探測員S.t發生過一次衝突。”
“那次衝突很激烈,據相關人員提供的信息,雖然不清楚衝突的具體內容,但探測員S.t已經有了辭職的打算。”
“溫所長對他道歉,說自己那天喝醉了,腦子不清醒,做了不該做的事。”
溫邇道歉的時候沒有刻意回避其他人,研究所裡有不少人都知道這件事,隻是當時還沒有什麼人在意。
畢竟那一年裡,溫邇對駱燃的態度實在關照得過了頭。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溫所長已經走出了過去的枷鎖和陰影,打算好好追求駱燃,和駱燃在一起了。
“他們認為,那一次當眾道歉,也隻是兩個人感情波折裡的一部分。”
安全部探員說:“探測員S.t年紀還小,感情經歷單純,被溫所長哄好了,同意繼續在總科研所工作,被他帶回了家……”
蒲斯存問:“溫邇把他帶回了家?”
安全部探員愣了下,點點頭:“是的。”
他們暫時還沒有拿到對溫邇住處的搜查令,不能進去搜查,但有關替身和胎記的一二三事,已經在私下裡傳出了七八個無比勁爆的版本。
工作中不能夾帶私人感情,安全部探員停頓了下,整理好措辭:“按照多名研究員的回憶,溫所長把當事人帶回家,最早發生在三年前。”
“我們還在當事人的身上,發現了用顏料模仿的胎記。”
安全部探員客觀地展示了胎記的照片,並實事求是補充:“顏料的質量非常好……我無意中碰到了一點,拇指到現在還是紅色的。”
蒲斯存沒有說話。
三年前,蒲影還沒被找回來。
蒲家在長久的等待和落空裡失去了信心,也曾經勸過溫邇,不必再把所有心思放在蒲影身上。
溫邇的反應非常激烈,他轟走了所有來勸他的人,病倒住進了醫院。
蒲斯存親自去看他,溫邇病得厲害,整個人瘦得搖搖晃晃,淺灰色的眼睛裡是偏執到幾乎瘋狂的神色。
溫邇對蒲斯存說,他絕不會放棄蒲影,他一定會把蒲影完完整整地找回來。
溫邇說,他在等蒲影回家。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蒲家不會把蒲影逼到現在的地步。
蒲影這次趕回帝都,申請進一步的調查權限,受到了蒲家嚴厲的申斥和懲罰。
蒲家可以接受蒲影沒有感情,可以接受他治療恢復的進展緩慢,卻無法接受一個恩將仇報、辜負背叛別人的家族子弟。
蒲斯存抬起手,用力按了按額頭。
在做出這個評判的時候,他其實沒有想過,蒲影究竟能不能理解這兩個詞的意思。
按照溫邇的說法,蒲影是沒有感情的,不會因為他人的評價產生情緒上的波動。
可溫邇說的話……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如果不是像溫邇說的那樣,蒲影依然沒有感情,隻是學會了欺騙和偽裝,他對蒲影說過的話,強迫蒲影做的事,就都殘忍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他甚至強制要求蒲影辭去特別調查科科長的職務,回去和溫邇結婚。
“蒲老。”一旁的安全部部長說,“蒲科長也是當事人,雖然他請了假,這種緊急會議,我們依然希望他能出席……”
蒲斯存忽然開口:“蒲影請了假?”
安全部部長點點頭。
“他沒有辭職?”蒲斯存問,“他請了什麼假,理由是什麼?”
安全部部長被問得有些發愣:“……他沒有說要辭職的事。”
“他請了假,說在休假前,他會回到星城,繼續處理完畢這一起數據失竊案的相關內容。”
安全部部長:“然後……他想去參加一個《國家地理》的新項目。”
蒲斯存蹙緊眉:“什麼?”
安全部部長幹咳了下。
這種事不適合拿來在緊急會議上說,但蒲斯存的反應實在太激烈,他沒有再詳細解釋,把蒲影的假條遞給蒲斯存。
……
會議桌上,依然還在因為是否應當下發拘捕令爭執。
軍方執意要立即批捕溫邇,嚴肅調查處理。安全部中立觀望,科學部的意見還不明朗,剩下幾個部門也都各有猶豫。
總科研所的負責人被批準拘捕,無論在政界、學術界還是公眾輿論上,負面影響都是足以致命的。
三年前,推薦溫邇擔任總科研所負責人的是蒲家。
這些年來,蒲家一直在著意淡化對聯盟的影響力,家族子弟卻依然在不少重要部門都有任職。這種局面下,蒲斯存的態度就變得尤為重要。
各方僵持不下,目光終於都落在蒲斯存身上。
蒲斯存在看那張假條。
那張假條很簡短,他卻反復看了幾遍,才終於展平折好。
他的眼底有激烈的痛苦和怒意,又被沉默地壓下去,他摸了摸那張蒲影親筆寫下的假條,無聲闔上眼。
他一直相信溫邇。
在蒲影回家求救的時候,他親口對蒲影說,蒲家不需要這樣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敗類。
科學部還想盡力找補,低聲叫他:“蒲老,這件事——”
“蒲家撤回三年前的推薦意見。”
蒲斯存:“還有一項證據……在來之前有人轉交給了我,我因為私心,沒有立即提供出來。”
蒲斯存取出那支錄音筆,放在會議桌上。
“這裡面錄下了溫所長對電子風暴幸存者恐嚇、威脅、誘導的內容。”
蒲斯存說:“在對溫所長進行停職調查之外,我以另一個受害者家屬的身份,對溫邇這些年發表的所有論文提出公開質疑。”
科學部部長的臉色瞬間變了:“蒲老!”
如果溫邇發表的論文被指造假,就不止是撤職調查這樣簡單。
一旦這些論文被撤回,溫邇會被剝奪所有學位和榮譽,會在學術界身敗名裂,甚至直接引起科學家們對整個評審機構的動蕩和質疑。
溫邇所擁有的一切,都會在這場崩塌裡被徹底摧毀。
科學部部長還不完全了解狀況,他依然忍不住覺得可惜,他想不通,以溫邇在科學上的天賦,明明按部就班去做研究、發論文,也一樣能出頭,為什麼要去攪進這些事裡。
“溫邇還年輕。”科學部部長聲音越來越低,“或許——或許一時偏激,走錯了路……”
軍方負責人打斷他:“駱燃一樣年輕。”
科學部部長臉色慚愧,沉默著閉上嘴。
蒲斯存沒有再說話。
他拿起那張假條,站起身,徑直走出了會議室。
第四十七章
緊急會議的結果已經不再有懸念。
蒲斯存交出的錄音證據,最終一錘定音,徹底敲死了整件事的性質。
安全部的技術員現場對音頻進行分析,確認了證據可靠,不存在任何偽造和後期調整。
溫邇的聲音被錄下來,通過會議室的中央話筒,每個字都格外清晰。
“聽我的話不好嗎?”
“醫院在騙你,是我讓他們騙你的。”
“你的身體已經在電子風暴裡徹底崩潰了……你的父母會知道你真實的身體狀況。”
“他們擔心你。”
“實驗會出什麼問題,他們會不會有危險,都不能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