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俞堂很有把握,在意識裡對系統說:“我躲到休息間裡,被經紀人發現了,所以要挨罰。”
早期的喻堂根本沒有和人相處的經驗,被經紀人押著在鏡頭、閃光燈和數不清的人群裡來來回回見“大場面”,應對不好就要被懲罰,在劇情裡,曾經焦慮發作崩潰過一次。
是柯銘實在看不下去,讓人去攔住了隋駟的經紀人。這個情節讓兩人有了初步的接觸,也主角攻隋駟看到了主角受柯銘的善良真誠,從而推動了感情的發展。
如果不是為了柯銘,不想讓柯銘難過,隋駟其實是最厭惡這種可憐又可悲、扶都扶不起來的軟骨頭的。
……
病床上,喻堂身上的力氣一點點耗盡了。他叫人死死按著,動彈不得,喉間滿是破碎的嗚咽。
像條落水的野狗,湿淋淋又狼狽地看著隋駟。
隋駟神色愈沉,瞳底深得看不透底,視線落在病床上那個瑟縮的軟弱身影上。
“快。”醫生說,“他的身體支撐不住,這麼鬧會出問題,鎮靜劑——”
隋駟啞聲說:“放開他。”
醫生一愣,回頭看向隋駟。
隋駟胸口起伏了幾次,他看著喻堂,不知道為什麼,居然又想起了多年前那天的休息室。
角落裡蜷縮著的、絕望的,發著抖的喻堂。
後來經紀人把人教好了,喻堂成了他用得最順手的助理,再沒在他眼前露出過這樣不堪的一面。
他好像從沒把這些放在過心上。
“放開他。”隋駟看著喻堂,“他很難受,你們看不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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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有些頭疼:“隋先生,病人現在的情緒太激動。他的身體還承受不住這樣的情緒,如果放任不管,隻會讓身體狀況也惡化……”
隋駟徑直走過去。
他幾乎沒看那些散在地上的碎玻璃,也沒理會醫生的話,走過去,從那些按在喻堂身上的手裡把人接過來。
隋駟彎下腰,攬住喻堂,把他護進懷裡。
“沒事了。”隋駟說,“你好起來。”
喻堂的肩背冰冷僵硬,不答話,一動不動地被他護著。
隋駟放緩力道,隔著被冷汗濡湿的衣物,撫上他的背。
這是種完全陌生的感觸,隋駟從沒試過。喻堂很瘦,瘦得仿佛緊繃著的是那條脊骨,馴服地貼在掌心下,繃得幾乎有些痙攣。
“不要鬧了,你好起來。”
隋駟說:“好起來,我帶你回家。”
俞堂:“……”
俞堂:“?”
作者有話要說:
俞堂:他有病。
第五章
俞堂抬腿就要往床下邁。
事出突然,系統被他嚇了一跳:“宿主,您要做什麼?”
“跑。”俞堂說,“這人有病,他不和我離婚,還要囚禁我。”
“……宿主,要囚禁您的是第二本書的主角。”
系統有些擔憂,聯絡總部,替俞堂打了份《員工加班導致精神問題索賠報告》:“我們在第四本書,您叫喻堂,這本書的主角叫隋駟,隋駟的設定裡沒有黑化部分……”
俞堂根本不信:“他的設定裡也沒有抱我。”
不止不該有抱他,隋駟看見喻堂這樣拿不出手的狼狽樣子,根本不可能施舍半點注意。
隋駟天賦好,家境優渥,堅信凡事盡全力就能有所得,眼裡不會裝這種沒用又懦弱、站都站不起來的人。
隋駟欣賞柯銘,他喜歡柯銘身上的斯文堅韌,喜歡柯銘在求學路上磨出的教養談吐和舉止。在隋駟眼裡,像柯銘那樣出身困苦不輟上進、靠自己努力闖出一條路的,該讓所有人都照著學。
他不知道,也不可能想象得出,那一整個孤兒院,一共隻送出了三個像柯銘一樣的孩子。
喻堂七歲被人領養,十三歲被退養,已經回不了孤兒院。他流浪了好些年,躲躲藏藏地打零工,直到被聯盟警署的搜查員發現,強制送去識字,才終於有了自己的名字。
喻堂識的字不多,怕被人發現,不能再做隋駟的助理。整整三個月,喻堂沒命的抄書背書,照著書上的字一遍一遍地描,終於學會了所有常用字。他起步晚,練出的字既沒筆鋒也沒特色,呆板笨拙,還不如隋駟十歲的小外甥寫得好看。
喻堂在街上住,交不出保護費,避不開那一片區域領頭的混混,就要被人往死裡揍。他改不過來以前的毛病,見人就想跑,見光就想躲,到了人多的場合,止不住的腿軟冒冷汗。
隋駟的經紀人給他了個電擊器,喻堂天天戴著,一想跑就把開關打開,戴了半年,終於扳過來了這個毛病。
隋駟不知道這些,他們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
“系統。”
不知道系統打開了什麼開關,俞堂一動也動不了,在腦海裡叫它:“這都是實習時候走的劇情,現在給我看這些,我也想不起當時的感覺了。”
“是監管部強制提取的。”系統回答,“為了讓您理解,隋駟對喻堂的重要程度。”
系統也想把俞堂的行動封鎖放開,和俞堂一起完結這本書,去享受久違的假期。
可為了維護世界穩定,總部的監管體系會限制一切角色OOC,即使是相對寬松的配角部門,也不能做出完全反常的行為。
喻堂眼裡隻有隋駟,他喜歡隋駟喜歡得要命,做夢都想看隋駟對他笑一笑。
現在隋駟忽然態度和緩,喻堂被他抱著,一動不動還能說是受寵若驚,拔腿就跑就完全沒法解釋了。
“您最好……忍一忍。”
系統的機械音頓了頓,有些人性化的憂慮:“剛剛瀕臨OOC警戒線,監管部門已經發出過一次警告,累積三次,他們就要電我了。”
俞堂:“……”
“為什麼是電你?”俞堂不解,“這種事不都是懲罰宿主的嗎?”
“這是人類世界的規則嗎?”
系統問:“隋駟是你的宿主,當初是他沒有經驗,一定要讓安保人員退開,才導致你們被粉絲圍堵。他沒有做好,那個經紀人為什麼電擊懲罰你?”
俞堂被它問住,沒能立刻回答上來。
“我還沒被電擊過,有點害怕。”
系統:“實習期間沒有痛覺屏蔽,宿主當時被電擊懲罰,很疼嗎?”
俞堂哪還記得,仔細想了半天,在意識裡抱抱系統:“別怕,我不OOC。”
系統閃著小紅燈,在他肩頭蹭了蹭,去打折商城,往購物車裡加了一件防電擊馬甲。
“……”俞堂順手把系統拉黑,打開疼痛屏蔽,退出了意識海。
-
隋駟的耐心徹底超出了俞堂的預料。
監管部隻限制行動,不會代為託管角色。剛剛俞堂在意識裡和系統對話,隋駟懷裡的喻堂隻會發抖,不論問什麼都沒辦法回答。
但隋駟隻是抱著他,沒有訓斥,一點點、耐心地撫著他的背。
醫生們原本還想注射鎮定劑,看到機器上喻堂的身體數據沒有惡化,也暫時沒有再堅持,為了不對病人產生不良刺激,全都悄悄退到了病房外。
隋駟甚至沒有讓聶馳接手,他扶著喻堂,按照醫生交代的,一點點按揉著喻堂過於緊張以至於痙攣的肌肉。
“怎麼嚇成這樣。”
隋駟握住喻堂僵硬冰冷的手臂,皺了皺眉,問一旁的聶馳:“他經常這樣?”
聶馳抱著手臂,搖了搖頭。
聶馳來得晚,他來隋駟的工作室時,喻堂已經是隋駟身邊最得體妥帖的助理。
隋駟那個經紀公司一向以嚴苛著稱,對員工和藝人都很刻薄。聶馳受隋家委託,頂替了隋駟原本那個經紀人,大略翻過之前的工作總結:“你知道你的經紀人給他用過電擊器嗎?”
隋駟心頭一緊,皺眉問:“什麼?”
他直起身,還想細問,卻才一放開手臂,就察覺到懷裡的身體微微瑟縮了下。
隋駟來不及反應,手臂已經探在喻堂背後,輕輕拍了拍。
這一次,那具身體沒有再隻是發抖,被他撫過的地方都奇異而溫馴地平靜下來。
“緩過來了?”
隋駟低頭,輕聲問:“什麼地方難受?”
他這些天都試著調整對喻堂的態度,哪怕這是在喻堂醒來後的第一次對話,語氣也不自覺帶上了罕有的溫和。
喻堂眼眶泛紅,靠在隋駟的臂彎裡,仰起臉茫然地看著他。
喻堂眼睛的形狀也好,隻是常被壓低的帽檐遮著,有時還會戴一副落伍的框架眼鏡。
現在沒了遮擋,那雙眼睛幹幹淨淨地露出來,透過滿滿的不安,還是熟悉的溫柔和專注。
隋駟幾乎沒細看過他的眼睛,迎上喻堂的視線,幾乎恍了下神。
隋駟摸摸他的頭,又問了一遍,語氣更和緩:“什麼地方難受?”
喻堂搖搖頭。
他搖了兩下頭,像是忽然又想起什麼,肩背不自然地微僵了下,連忙出聲:“沒有。”
喻堂的嗓子不舒服,剛剛又太緊張,這會兒更啞了。他努力試圖清了幾次,終歸發不出正常的聲音,頭埋得更低,蒼白的指尖慢慢攪緊病號服衣擺。
隋駟不喜歡問話的時候別人不出聲,不喜歡他們說話含混不利落。
“沒有……”
喻堂的嗓子疼得厲害,盡力吐字清晰,輕聲回答:“沒有難受。”
隋駟聽出喻堂的異樣,沒說話,接過聶馳遞來的溫水。
他隻是疏遠避嫌,並沒虐待過喻堂。
喻堂這樣瑟縮回避,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幾乎又讓他有些壓不住的不耐煩。
知道喻堂現在的狀態不好,隋駟耐著性子,讓杯沿在喻堂唇邊碰了碰:“喝水。”
喻堂抬起眼,溫順地看著他,輕輕點了下頭。
隋駟把水遞過去。
他聲音裡的溫柔淡下來,喻堂的狀態反而自然了不少,捧住水杯,小口小口喝著,偶爾極輕地咳嗽兩聲。
隋駟見喻堂已經能自己坐穩,就不再扶他,收回了手。
病床上的人雖然蒼白虛弱,單薄得像是隻剩了個影子,可又像之前一樣溫柔平和了,看不出剛剛才歇斯底裡地發作了一次,更看不出之前做了那樣偏激的舉動。
隋駟在一旁,看著喻堂寶貝一樣捧著那杯水,低頭一點點慢慢往嘴裡抿。
剛才的情緒狀態不好,喻堂緊張得厲害,又不肯出聲,唇下全是死死忍著咬出來的口子。
淡淡的血色沁進水裡,喻堂眉眼柔和,眼睫安靜地垂著,像是不知道疼。
隋駟看著喻堂,又忍不住蹙了蹙眉。
喻堂才剛醒,還不能喝太多的水。可眼前這人的架勢,像是他不叫停,就會一直這樣一口一口把這杯水全喝下去。
當初在節目上秀恩愛,主持人還打趣過,喻特助好像分不出隋老師的話是真是假、是不是隻是隨口一提,凡是隋駟提過的事,喻堂都會去做。
就算哪天隋影帝真的變了心,讓喻堂給心上人買禮物,喻堂也會乖乖去買,還會再幫忙多買一束帶賀卡的捧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