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王府護衛跟官兵起了衝突,又不敢面對面硬剛怕落下王爺的口實,隻好到處東奔西跑,起鍋拔寨,四處尋找王爺的下落。祝東淚目,兄弟,當兵苦啊!尤其是沒了主將的兵,跟落水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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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歡先前便行過軍,知道一路跟著士兵到處走有多累,忍不住嘆氣:真的是。
祝東捏自己臉皮:你看我瘦了多少,回家讓我娘看見又該哭了。
孟歡萬分感慨
看來不隻是自己和藺泊舟過得不好,大家都過得不好剛得勝的主將,和出生入死打了勝仗的軍人,全都被宣和帝背刺,搞得人不人鬼不鬼。
孟歡說:先開飯吧。
開飯,行,開飯,祝東眼睛一下綠了,我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你也沒吃早飯?孟歡問。
不是,你吃了就知道了。
端著碗走近,孟歡還以為有什麼特別加餐,走近發現每個人的碗裡都是小米煮成的稀粥,清湯寡水,初此之外什麼也沒有了。
有人發出不滿的聲音。
為什麼粥一天比一天稀了?
一碗根本不管餓,剛喝完,兩泡尿下去又他媽餓了。
唉,為什麼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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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歡也發怔:怎麼回事?
軍隊裡沒糧食了,祝東聲音相當沉重,當時從城外跑路,事出突然,糧草辎重都被截斷,導致現在每天都餓著,隻能吃點兒小米粥、啃點土豆解餓,而且說不定過幾天連這都沒有了。
孟歡端碗,看掌勺的也給自己舀了碗湯水,鍋裡便要見底了。
他驚訝之後便是復雜的心情。
昨晚在藺泊舟營帳裡大魚大肉,孟歡的確覺得魚要粗糙些,雞肉也比以前柴瘦,但竟然沒想到軍隊裡缺糧了。難怪藺泊舟吃了兩口就吃不下他肯定猜到了。
你喝啊!祝東轉著碗,味道雖然一般,但還是能解餓的。
我知道,你別催。
孟歡把碗放到唇邊,試著喝了一口黏乎乎的湯。
大概是光放小米這粥也太清了,裡面還混了些野菜,鹹菜,煮成顏色發灰的一碗,沾了些鍋灰。
粥落到了嘴裡,鹹味有,苦味有,澀巴巴的,味道簡直一言難盡。
孟歡皺緊眉頭,端著碗發呆。
他以前學歷史書,看過士兵沒有飯吃,看過飢荒,看過斷糧,可沒想到這居然也能落到自己身上。
你們這樣幾天了?
四五天吧。
祝東壓低聲,再這樣下去,糧草吃光,估計就要殺戰馬來吃了,等戰馬殺光,士兵肯定要哗變!你都不知道大家找王爺找得多著急,全都等著王爺回來找飯吃呢!
孟歡唇瓣撇得更兇了。
隻能說自己還是太天真,以為隻有他們將領和士兵的魚水之情,沒想到還有那麼多現實問題。
藺泊舟
他的眼睛還沒好,要怎麼去給三萬人找飯來吃呢?
祝東壓低聲,在他耳邊說:其實沒飯吃,有個解決辦法。
孟歡打起精神:什麼?
燒殺搶掠啊!這是積累財富和糧草的一種方式,路上早有人想這麼幹了,祝東搖頭,但被張將軍和陳長史攔住。他們說,王府的兵是好兵,好兵不幹朱裡真和兵匪做的事,王爺在遼東四個月,不侵擾百姓,不打殺搶劫,名聲好,可不能敗壞了王爺來之不易的名聲。
孟歡端著碗,發怔。
他咬了咬牙齒,把碗裡的粥喝得幹幹淨淨。
眾將士們喝完了粥,不當值的便躺回了營帳內,臉色發青就這麼躺著睡覺,以免體力流失太快,餓得不好受。
一片哀鴻遍野。
藺泊舟肯定早就猜到了。
孟歡腦子裡冒出這個念頭。
難怪昨晚在馬車裡他跟陳安說,要三萬護衛軍離開自己單獨回歸團營。
不跟藺泊舟在一起,護衛軍才會被朝廷接納,才能有飯吃。
這是唯一能保全這一群人的方法。
否則,王府護衛為了吃飽飯肯定會發展成失控的餓狼。可不能小看飢餓帶給人的內驅力,除非聖人,道德很難戰勝生理,生理性的飢餓可以把人從君子變成惡鬼。
這三萬人,要麼完全失控就地解散淪為流寇土匪,要麼聚在一起擰成一股繩索,轉頭攻佔大宗的城池,屠殺大宗的百姓,掠奪大宗的財物。
他們是藺泊舟親手帶出來的,恐怕並不願意看見他們變成這樣。
但讓他們回團營,有飯吃了就能保住命,還能向宣和帝展示誠意,說
看吧,連保命的護衛都送給你,這不是忠臣是什麼?
藺泊舟顯然心裡有主意,能把這三萬人再平平安安從團營裡剔出來,帶回辜州。
可是
藺泊舟送走了這三萬護衛兵,等於徹底無所依傍,那他該怎麼辦呢?豈不是相當危險嗎?
孟歡揉了揉腦袋。
他不是藺泊舟,此時完全想不出主意。
祝東說:咱倆也回去躺著吧,別動了,動了餓的快,餓了是真不好受。
孟歡一邊嘆氣一邊跟著他回營帳。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
祝東壓低聲,湊在他耳邊:你說咱們王爺會造反嗎?
孟歡訝異:什麼?
沒飯吃,這不是逼反嗎?自古以來,沒飯吃都是咱老百姓造反的首要原因。畢竟咱們現在想要口飯吃隻能去搶啊,可咱們一搶,官兵正好找到理由派兵來剿滅,那面對面一打仗,王爺就算不想造反,不也是行了造反之實嗎?
祝東的表情極度認真。
不止他,這營裡的幾萬人偷偷琢磨了好幾天,發現被逼到這份上,要麼藺泊舟自戮,要麼藺泊舟自立,除此以外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孟歡遲疑地搖了搖頭。
已經到這種絕境了嗎?
他知道藺泊舟的想法。
但在藺泊舟將這個想法公之於眾前,孟歡不會告訴任何人。
他說:王爺聰明著,肯定在想辦法呢。
祝東點頭,聲音焦慮,望向中軍帳的位置。
那肯定,我表哥上午就去議事了,議到現在還沒回來,估計吵得很兇。
寒風裡,他倆面對面嘆了口氣。
和祝東簡單續了敘舊,孟歡蹲營帳裡餓得頭昏眼花時,陳安進來了,輕聲道:侄兒,王爺正到處找你呢。
他神色有些疲憊,對這些用腦子的人來說,思考也是相當耗費力氣的事。
孟歡點頭:嗯,那我過去了。
他回到中軍帳這一路,議事的將領和幕僚們紛紛出來,一路沒有歡笑,個個神色都很凝重,肅穆,和這冰天雪地相得益彰。
他們見了面,也是紛紛嘆氣,搖頭。
還有人擦眼淚。
恐怕是商量出了比較意外的結果。
孟歡發愣,不知道具體是什麼,老實巴交地往寢帳裡跑。跑了沒幾步,肚子又餓,餓得整個人都暈了。
掀開簾子,熱浪撲了一臉。
歡歡回來了?
藺泊舟坐在桌案,面前放著牛肉,烤雞,還有烈酒,菜品十分豐盛。看得出他的伙食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孟歡放輕腳步,進去:王爺。
嗯。
藺泊舟也議了一上午的事,眉眼帶了點兒病容,神色有些疲憊,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按揉著太陽穴。
餓了吧?過來吃飯。
第107章
桌上的東西, 之前看著覺得美味好吃,現在一想到那麼多人吃不了飯,就多了層別的意味。
孟歡走近他身旁, 坐下。
他聞著飯菜的香氣,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夫君,軍營裡沒有糧草了。
知道。藺泊舟聲音緩慢。
怎麼會這樣。孟歡萬分沮喪。
他清楚統領一支軍隊不容易,文人讀了那麼多書,那麼聰明,可依然文武有別。沒有經驗就無法領兵,但他實在沒想到,稍微不留手後路會被推上絕境。
軍中無糧,軍隊哗變,遲早的事情。藺泊舟眉眼依然平靜,歡歡多吃些,下午在寢帳休息,今天夜裡我們就趕路。
孟歡抬眼:今夜趕路?
趕路,是指藺泊舟單騎回京城?
他心突然加快,耳膜裡被什麼東西鼓動。
賀州距離京城幾百公裡,趕路是好長時間,如果身旁無人護衛,單槍匹馬,肯定狀況百出。孟歡不覺想起了陳安的擔憂:不危險嗎?
藺泊舟側過了臉。
逆著光,陰影霎時暈染了他的眉眼,讓鼻梁和下颌更顯得蒼白,但藺泊舟的笑意卻溫和,如切如磋,帶了強壓著殺意般的危險。
為夫二十歲從辜州來京城充當傀儡, 知道京城險惡,很可能一去不返,但為夫還是去了。為政六年,和朝中大臣起過的衝突數不勝數,毒酒,刺殺,誣陷,攻訐,步步危機,有人無時無刻不想要為夫的命,但為夫還是在朝中站得穩當。
危險,什麼時候都危險。現在,所有人料定為夫會在遼東造反,可為夫偏要回京陳情,沒人能猜到。這雖然是險計,也是能擺脫困局的方法。
藺泊舟肩頭披了件鶴氅,手搭著腿側坐,目光垂斂,身姿透露出了無與倫比的矜貴。
他做事,不求過程,隻求結果。
因此朝廷中那麼多人記恨他,可藺泊舟眼裡從無這些宵小之輩,他無論遇到什麼,都能從逆境中冷靜分析,沉穩處置。
做自己想做的事,主導時局,而不是被人牽著鼻子走。這是藺泊舟別人難以企及的傲骨。
孟歡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好,那我好好吃一頓,收拾收拾東西。
吃完飯,孟歡還要去跟祝東道個別。
藺泊舟輕騎出發,隻帶很少的人,祝東肯定不在範圍內。
孟歡走到半路,被另一個人攔下。
山行:王爺的馬匹和馬車備好了,要不要過來看看?
看馬?雖然不解,但孟歡還是跟了過去。
馬匹在馬厩裡踱著步子,膘肥體壯,孟歡伸手摸摸馬的額頭時,山行的低音響在耳邊:王爺一心回京嗎?
孟歡轉過臉,對上山行憔悴的目光,才意識到他有話對自己說。
孟歡點頭:他跟你說了嗎?
說了,山行搖頭,他平日吊兒郎當的眉眼變得凝重,王爺要獨自回京,行完這幾百裡的路,向陛下面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