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沒想到啊沒想到啊。
孟歡真沒想到。
李副郎為給崔閣老報仇,要藺泊舟徵討朱裡真無功,甚至慘敗,身負軍令,居然對這條要緊山道隱而不報。
原書裡,藺泊舟思慮千萬,隻有這一失。
坼州,他們精心挑選的險峻城關,為的就是困住朱裡真的騎兵,將其重創,可這條路猝不及防的存在,使困住騎兵成為夢幻泡影。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一失,足以讓他們所有準備付之一炬,讓他苦心經營的完美戰局成為千瘡百孔的漏洞,讓他修築的千裡之堤毀於一隻小小的蟻穴,甚至,讓他在那場戰爭中折戟沉沙。
祝東聲音顫抖:立功了!立功了!我們立功了!兄弟,你是頭功!我是二等功!
孟歡頭有點兒暈,蹲下身扶著石頭,往下爬到了石頭底下。
他剛才摔了一跤,腦子裡昏昏沉沉的,但他手指緊緊扶著石頭,下巴一抬,語氣難掩的驕傲:哼!藺泊舟要贏了!
說著時,頭臉都淋著雨,蓑衣沉甸甸地往下勒,感覺自己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可真的好開心。
他仰頭,看著漫天的雨,隨軍一路各種五味雜陳的記憶都湧了上來,辛苦過,疲憊過,恐懼過,卻也一直咬牙著
這個錯漏,是自己發現的。
那麼多人想害藺泊舟,想害得他死無全屍。
可是自己
孟歡抿了抿唇,眼眶有些發熱。
真的可以保護他。
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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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影子搖晃, 從一個晃成了三個,再晃成一個,樹葉和風雨都好像都在震動。
孟歡膝蓋一軟,摔倒在地,頭發頓時垂了下去,膝蓋磨破的鮮血順著水流滴出來,將附近的水坑打湿。
祝東聲音悲痛:陳兄弟!兄弟!你為何這麼拼命?你
他聲音哽咽,好像要說不出來話了,狂喜和激動之後,意識到孟歡現在身體虛弱。
他扛起孟歡的手臂,扶著他拖拉著泥水往山下走,邊走邊抹眼淚:兄弟,你真讓我刮目相看,真了不起,真是人中龍鳳!相比之下我就是廢物!
說什麼呢?孟歡拍他肩膀,有你,也讓我更有勇氣。
祝東是富家的少年公子,不算大富之家,但從小也是爹娘寵著長大的,一路何時受過這種風雨的摧殘,他看著孟歡磨爛的膝蓋,邊走邊哭,可哭著又狂笑:哎唷,娘啊,我這輩子都沒救過這麼多人!
他知道自己會有用,但沒想到這麼有用。
讓他們幹不成壞事。
爽!真爽快!
孟歡渾身脫力,沒力氣了,可還是笑出白淨細小的牙:回城就寫信給藺泊舟。
他倆攙扶著走,滿山的暴雨,走到山腳下抬頭時,城樓上的積壓的黑雲像是被風吹開,傍晚時分,雲層間卻漏出了幾片天光,落到孟歡仰起的眼睛裡。
將他蒼白的下巴照亮,眼眸渙散,可重新聚集起來,卻依然明亮。
雖然狼狽,虛弱,孟歡的眉眼仍然俊美,隻添了幾分蒼白的脆弱感,眉眼平靜又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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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拉著牛車的老爺爺,被祝東叫住:爺爺,求你個事兒,載我們去府衙吧,我兄弟實在走不動了求求你
老頭看了眼,說:上來吧。
孟歡雙腿酸軟,坐上牛車那一瞬間肩膀頓時松懈。他膝蓋沉重,渾身的力氣好像全部被抽走了,手肘抵著堅硬的木板磨得生疼,鼻尖聞到了牛車上草料的氣味,意識逐漸在晃悠中模糊。
感覺自己堅持不住了。
孟歡抓著祝東的胳膊,說了倆字:寫信。
祝東汪汪大哭:兄弟你撐住啊兄弟!兄弟!
場面詭異,孟歡勉強看他一眼,我隻是累了
說完,就覺得任務完成了似的,在巨大的疲憊感中,闔攏了眼皮。
渾身雨水的黏湿,睡得也不安穩,耳中時不時聽到祝東催促農夫:爺爺,可以趕快些不?他要堅持不住了。
到了府衙外:來人!叫大夫!
孟歡被人抬了進去,被掐著人中,往嘴裡灌腥苦的藥汁。濃烈的苦味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腦門狠狠跳了一下。
勉強回攏意識,將身上的湿皮換成了幹燥的衣裳,重新躺回了床鋪。
終於睡覺了。
也許是淋了太久的雨,在山裡灌著狂風跑了太久,還在石頭摔了頭腦,孟歡渾身開始發熱,不可抑止地發起高燒,手臂到指尖被磨破的皮膚像火燒一樣灼熱。
孟歡做了很多夢。
夢到藺泊舟來了。
夢到打勝仗了。
夢到那些屍風血雨,滿地的死馬和將士遺體,染滿鮮血的城樓,變成了樹梢頭明亮的花燈,月色底下,藺泊舟緋紅的蟒袍被夜風吹起,唇角微勾,等著他一起看遠處的煙火。
他啟唇,眸底溫柔:辛苦了。
孟歡手指動了一下,在一陣刺痛和唇瓣的幹燥中,意識到有些口渴。
竟然已經昏睡了三天。
頭好痛孟歡嘀咕著,艱難地爬起來,怎麼能睡這麼久?這還是人睡的嗎?
這三天,他幾乎沒吃飯,偶爾被叫醒喝藥,飯菜放到一旁沒有胃口吃,等有心情了再扒兩口,飯菜基本都是涼的,吃兩口再回床上睡。
他站起身時,腿彎打晃,屋子裡外都沒人,感覺像是傍晚了,這座府衙安靜得可怕,昏黃的光線透過窗柩落到屋子裡。
一覺睡醒發現是傍晚,心情似乎會有些灰暗和失落,孟歡端著茶杯,走神地看了會兒窗戶。
他精神好多了,隻是行動還有些遲緩,肚裡升起一股飢腸轆轆感,一般來說一個人隻要還知道餓,還想吃飯,那身體就沒什麼大問題。
孟歡找到了放在桌上的冷飯,找了開水倒進去,就地刨了幾口。
米飯啊。
白噴噴的米飯。
又香又甜。
孟歡覺得自己要餓瘋了,肚子裡一股邪火,回到了以前深夜十二點刷美食視頻時暴食欲膨脹。
他努力刨著飯時,門外傳來了走動聲。
孟歡以為是大夫,筷子稍微頓了頓,繼續夾了一筷米飯往嘴裡送,沒停下幹飯的動作。
直到腳步聲停在了門口。
短暫的安靜。
誰啊?
孟歡端著碗,側頭,看到那裡一道漆黑修長的身影。
垂墜檐底的青石板上,藺泊舟的銀白飛魚服被夜色滲透,單手按在身側的長刀上,衣襟和袖口染著星星點點的血,狹長的眼睛像是盛著雪,望向孟歡,唇角抿成了一道薄線。
看到人,孟歡下意識把飯碗放到背後。
再看清是藺泊舟,孟歡手松了,訥訥喊:夫君。
他覺得有點丟撵,讓藺泊舟看見自己跟餓死鬼一樣幹飯。
心情忐忑,往前走,藺泊舟進了大堂,隨從停在院子裡。
你們來了?孟歡問。
接到信,就過來了。
藺泊舟伸手,自然地把孟歡抱進了懷裡。
孟歡嘴裡還含著半口飯,連忙咽下去,唇角被他指腹輕輕蹭了蹭,觸感溫熱。
餓壞了?藺泊舟垂眸,看他的白米飯碗。
孟歡結巴道:嗯。
他手指頭被一根一根溫柔地掰開,碗放回桌面,轉頭示意隨從:下去備些飯菜。
讓他牽著,孟歡坐到了椅子裡。
那條路孟歡剛想說完。
藺泊舟撩起飛魚袍的下擺,像是蹲身不便,於是屈膝在他跟前半跪下來,視線正好與孟歡平齊。那雙沉潭似的眸子注目孟歡的眼角,一寸一寸檢視他清瘦的下颌,拇指撫摸,力道柔軟的像是羽毛拂過,從他的唇瓣撫摸到耳垂,極盡疼意。
沒事了。
孟歡抓著他的手背。
他手細軟,而藺泊舟的手骨節分明修長,關節硬,讓他柔軟地牽著。
孟歡又問:那條路讓人堵了嗎?
接到送來的信,便讓守備帶人去堵了,藺泊舟聲音低得不可思議,歡歡這次立了大功,為夫很高興。
孟歡點頭,嗯了聲後,鼻尖被他輕輕一捏。
藺泊舟喉頭滾了滾,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又沒說出口,眼底壓抑著,但那深沉的痛色遮掩不住。
知道他擔心,孟歡牽出一個陽光的笑容,說:我現在沒事了,就是那天爬山淋雨,感染了風寒,你看我現在不是活蹦亂跳了嗎?夫君,快去叫他們準備好吃的,上完菜我今天就活蹦亂跳!
不過,可能是身上真沒什麼力氣,說完這段話時,孟歡胸口起伏,額頭浮出一層虛汗,開始氣喘籲籲。
孟歡連忙深呼吸,平息此刻的紊亂。
他甚至還笑了笑,不過藺泊舟往前,手臂探過他的腰身,不復剛才壓抑的繾綣,而是很重地將孟歡摟進了懷裡。
被他緊擁,孟歡側過頭,能見藺泊舟那漆黑的眉眼,犀挺的鼻梁,往常冷靜理智、處事不亂的男人,此時聲音裡發顫。
歡歡。聲音很低。
孟歡:嗯?
坼州會贏。擊潰了朱裡真,為夫帶你回京城,回王府,坐享安穩,再也不要以身犯險。
孟歡輕輕摸了摸他的耳鬢,想說我不怕,但到了唇邊卻是一句:好,我們一起回京城。
孟歡的身子還沒好利索,說會兒話就沒力氣,藺泊舟捋了捋他的頭發,道:想幹什麼?
孟歡道:想洗個澡,我身上都是汗。
那就洗澡。藺泊舟叫人去燒水。
現在快深秋了,深秋的遼東,已經變得很冷了,不少人要穿大棉袄,孟歡走到院子裡,發現屋梁上結著一層薄薄的霜。
孟歡脫下衣服,冷氣頓時侵入,白皙的肩背頓時冷的輕輕發顫。
他坐到熱水中,藺泊舟坐過來,拿帕子給他擦洗著肩頸和胸口,再給他清洗頭發。
這幾天其實睡的很不安穩,心裡總是空蕩蕩的,可是看到藺泊舟之後,心裡好像腳踏實地了,藺泊舟先去端了一疊滾熱的糕點來,讓孟歡抓著啃,自己的手指撓動,給他清洗頭發。
哎喲,孟歡讓熱水泡開了,話也說開了,那天真是激動死我了,我本來也打算去後山看的,但李副郎突然摔倒,大家都讓下山,我也隻能跟著下山。
他眸子靈動地轉著,跟他夫君吹牛:結果李副郎和我說話,幾句,就讓我試出來了。
藺泊舟唇角抬著:好聰明。
全書智商大爆發吧。孟歡隻能這麼說。
藺泊舟指腹捏他耳垂,滑膩膩的,又痒:有時候覺得你說話不著調。
孟歡:我就是亂說的。
他仰著頭,往嘴裡塞熱騰騰糕點,咬了一口。
藺泊舟換了身雪白的衣裳,繡著暗紋的袍袖寬大,拂過了木桶盆,眉眼間的文雅氣像是回來了些,整個人嶄新如白雪,挺拔如山玉,眼眸垂著,又給孟歡倒了一杯熱茶。
聲音百依百順,溫柔賢惠。
歡歡慢點吃。
孟歡往唇中送了一口,還剩半口,遞到他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