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孟歡怔怔地看他。
所以,藺泊舟低聲,夫人就不要怪本王了。
孟歡:
藺泊舟笑了笑,眼睛眯起,收斂著光芒。
他說:好嗎?
方才藺泊舟發了火之後,桌上的東西馬上換成了三十道菜的規格,下人們穿花蝴蝶似的排成排,將菜放到孟歡本就不寬敞的桌面,擠得滿滿當當。
藺泊舟坐在椅子裡,懶洋洋地歪著。他剛殺了幾個下人,有點兒意興闌珊,沒有任何心理壓力。
孟歡默默拿起碗筷,坐到藺泊舟身旁,肩負起了陪吃小妾的職責:王爺,該用膳了?
說話乖乖嗲嗲的。
王府典膳所每天給藺泊舟上的菜都不重樣,但會有下人數,比如某道菜王爺動了三筷子,那下次還做,而某道菜王爺隻看了一眼,下次就撤掉,拿捏他的喜好就是人生使命。
大概是好幾天都沒吃這麼好,孟歡一心一意幹飯,沒注意到藺泊舟筷子停下,安靜地看他。
藺泊舟不知道想起什麼,問,前兩天和人爭吵,被人欺負,怎麼不主動來告訴本王?
孟歡的筷子一下停了。
孟歡舔了下唇,舔到食物的油水,拿帕子輕輕擦拭唇角,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
在他心目中,藺泊舟不管怎麼把他當成小妾,當成夫人,可在孟歡眼裡,他永遠是個欺負百官,殺人不眨眼的奸臣。
受了委屈就找他,借用他的權勢,孟歡就感覺自己受的好處太多,要變成小奸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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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接受過現代反封建教育,在心理上,孟歡始終對他接受無能。
低著頭,孟歡半晌磨嘰出句話:王爺公務繁忙,我不想為這點兒小事打擾王爺。
藺泊舟語氣不太相信:是嗎?
孟歡點頭:王爺每天上朝處理政事,摸黑才回府,辛苦至極,我還拿一些家務糾紛來煩你,我也會不好意思的。
嗤。藺泊舟垂著眼,意味不明笑了聲。
他沒再繼續問。
見繞過這個話題,孟歡連忙低頭旋飯,免得他再提起。
過了會兒,耳畔藺泊舟又道:夫人這幾天怎麼想起讀書識字了?
孟歡後背再次緊繃,一下聯想到了那兩封信,筷子又停下了。
他如此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一點兒情緒全都顯在臉上,看得藺泊舟唇邊微微揚起,淡聲道:該不會是想寫什麼東西,讀什麼東西吧?
這個猜測。
孟歡更緊張了,放下筷子,再拿起手帕蹭了蹭唇角。
他頭皮發麻,半晌,才磕磕碰碰憋出句:在府中日子無聊,我想著讀書識字,看些闲書,寫點兒東西,好打發王爺不在時的寂寞。畢竟那時候王爺一直不來看我,我還以為自己失寵了。
藺泊舟一抬眉梢:這麼回事兒?
嗯嗯嗯。
孟歡眼神比珍珠還真。
藺泊舟身體微微前傾,深褐色的眸子垂視他,氣息落到鼻尖,熱熱的,說話帶一點兒氣音:本王不來看你,你就一直想著本王?
孟歡難以抑制地臉紅,低頭,說話有點兒斷續:嗯。
藺泊舟輕輕敲著桌面,一笑:這幾日確實是本王冷落你了。本王反省,以後每天夜裡下朝都來看你,可好?
孟歡張了張嘴。
藺泊舟站起身,聲調平靜:那今晚,本王就先在夫人這裡留宿。
第18章
孟歡房裡清涼開闊,床邊擺著自制的娃娃,靠近的茶墩放了點兒糖果瓜子。跟藺泊舟自己住的寢殿不一樣,這院子充滿了小家碧玉之風,不算豪華,但也幹淨敞亮。
藺泊舟站門口,見孟歡爬床上拍了拍,撅著屁股小心撫平了折角,回頭說:王爺喜歡睡裡面還是外面?
你睡哪邊?
孟歡:我喜歡睡裡面。
藺泊舟嗯了聲:那本王就睡外面。
行,王爺先休息吧,我還要寫下午先生布置的作業。孟歡從床上跳下來,趿著鞋子要走,今下午學的幾十個字,每個要寫十遍。
說著孟歡情不自禁又苦了張臉,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藺泊舟恍然似的輕輕啊了一聲,既然是山伯父布置的學業,那夫人就去認真完成。他雙眼一彎,想了一會兒:本王先在床上等了。
孟歡站在原地,一時不知道他說的真話還是假話。。
藺泊舟低笑,不再逗他:去吧。
孟歡去前廳寫字,廂房內大太監遊錦端著熱水盆進去,伺候藺泊舟洗腳和更衣。
孟歡故意落筆落慢,拖延上床睡覺的時間,熬到十一點多,實在困得不行,才看向門內。
藺泊舟應該已經睡了。
孟歡躡手躡腳進去,明黃色的被褥中藺泊舟側身躺著。他膚色白,闔攏眼皮,烏秀的長發撒在枕頭裡,下颌的眼角染了沉烏的陰影,似乎還挺安靜。
孟歡放輕了動作,以免驚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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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起被角,掀開,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融入被子中,屁股落下時心裡說了聲耶斯,但等到後背僵硬躺下去
壓著頭發了。藺泊舟不知什麼時候睜眼,沉沉提醒。
孟歡連忙把他頭發拔出,王爺還沒睡啊?
睡著了,但又被你壓醒了。
那真的很對不起。孟歡尷尬地搓搓手,躺進被窩和藺泊舟兩兩相望。
字寫完了?藺泊舟聲音低,帶著倦沉的氣息,隨口闲聊似的,手累不累?
孟歡:回王爺的話,不累
不知道為什麼,他有點兒不習慣藺泊舟這副生活化的樣子,總覺得,也太像在被窩裡等他的親親老公了。
但孟歡知道,模糊隨時能取自己狗命的掌權者和親親老公兩個概念,是要吃大虧的。
千萬不能戀愛腦。
孟歡上一秒還在做思想工作,下一秒藺泊舟手腕探出,搭後背,輕輕勾進了懷裡。
就像勾一個玩具娃娃。
被他輕輕拍了拍背。
夜深了,快睡吧。
孟歡頭抵在他的頸側。臉貼到一個熱熱的東西,不出意料,是藺泊舟衣襟下鎖骨的皮膚。一瞬間孟歡想起了他那個偉岸持久的兇器,耳朵變得通紅,紅的要了命。
沒有感情基礎但又要肌膚相親的夫妻真難受。
孟歡這一覺睡的不舒服,胡思亂想,深夜才迷迷糊糊睡著。但他睡著了才一會兒,耳畔響起動靜。
藺泊舟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修長手指整理著衣襟,垂頭,烏黑的發縷披散下來,玉白的外衫披在肩頭,似乎要起身。
孟歡以為天亮,迷迷糊糊抬頭,見窗外一片寂靜,窗柩透過的光也是沉沉的。
王爺要去如廁嗎?孟歡問。
不是,藺泊舟好笑,本王要上朝了。
上朝?!
王爺,醜時了。門外太監說。
醜時,也就凌晨兩三點鍾。孟歡懵了:這麼早?
早朝在卯時,本王寅時要到內閣處理文件,快卯時了再去太極殿等候群臣,一貫如此。藺泊舟輕輕碰了碰他的頭,夫人要是覺得累,可以繼續休息。
孟歡抱著被子相當震撼。他看書記得大宗的皇帝已經昏庸好幾代了,不上朝,不處理政事,不立太子,修道的修道,玩美人的玩美人,鋸木頭的鋸木頭,下圍棋的下圍棋,藺泊舟當政時刮起一股狂風,把這些歪風懶氣清掃一空但他還是沒想到藺泊舟竟然這麼卷!
奸臣!怎會!如此!之卷!
這讓忠臣怎麼活!
藺泊舟換上了朝服,也就是緋紅色的蟒服,金線和錦線交織出斑斓的龍紋,覆著大紅的衣裳,好看至極。頭發也束起,戴上了金鑲玉的冠冕,穩坐著時透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勢。
吃飯的時候,孟歡大致了解了藺泊舟的作息表
吃完飯凌晨三點藺泊舟準時出門,攝政王府在京師內城,距離皇城有半個時辰的腳程,所以藺泊舟到皇城外便是凌晨四點。按理說皇城五點開門,大臣來了隻得等著,但這條規矩對藺泊舟不作數。他進入皇城後,先去文華殿的文淵閣處理政事,處理到凌晨五點左右去太極殿接引皇帝,五點半群臣畢至,開始組織上早朝。
上完早朝,皇帝可以去讀書了,他則和其他五位內閣成員回到文淵閣,繼續處理群臣匯報上來的政務,一直忙碌到傍晚下班,坐轎子回攝政王府。
回府後,藺泊舟還要花一個時辰讀書,一個時辰寫信。
孟歡想起了那句你年紀輕輕,你怎麼睡得著覺的?
藺泊舟每天睡覺的時間隻有一兩個時辰,但已經堅持了六年,這六年,他靠著宛如機器的恐怖自律,有條不紊但羅織細致,把大宗朝廷的每一件事牢牢攥在了手裡,成為威勢無人能及的第一權臣。
孟歡望著藺泊舟離去的身影,後背一陣寒意。
不怕聰明的人,就怕自律的人。
尤其藺泊舟這種活成治國機器的怪物。
你見過凌晨四點的攝政王府嗎?
孟歡在院子裡蹲了半小時懷疑人生,回到床上翻來覆去,卻怎麼都睡不著了。
他的後背被什麼東西硌住,疼得孟歡掀開了被子,對著燈光一照。
是他藏在床下的信。
盧南星約定和他三天後見一面那封信。
也就是今天。
孟歡懵了一會兒,決定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出王府,爬起床穿好衣裳往王府大門走去。
護衛值班,拿著刀劍,鐵甲林立。
不認得孟歡,他們朗聲道:出行需要令牌!
孟歡嘆氣,早知道是這個結果,回頭準備回院子,卻見一道身影站著,笑眯眯不知看了他多久。
是山行,藺泊舟身旁的親信。
他看著孟歡,笑眯眯道問:夫人這是想出王府嗎。
孟歡生怕被他發現意圖,語焉不詳道:也不是就早上闲逛逛到這兒
他準備走了,誰知道山行說:夫人要是想出府,可以出。夫人是王爺的妻妾,府中的主人,想去什麼地方就能去什麼地方。
孟歡有點兒難以置信:是嗎?
那當然了,這可是王爺的命令。山行已走到門口,叫來守衛,這是王爺夫人,王爺有令,夫人想出王府可以放行,不得阻攔。
眾人鏗鏘收回刀槍:是!
山行:夫人,請。
孟歡有點怔愣,沒想到出府竟然如此容易,他有些意外地站了會兒,猶豫地道:謝謝你。
不用謝,山行鞠躬,這是小人應該做的。
孟歡轉頭踏出了府門。他呼吸到了不屬於王府的清新市井氣息,還有,自由的美妙味道。
但孟歡走的距離不長,意識到什麼,回頭。
山行亦步亦趨跟在他背後,露出個微笑的表情:夫人,王府外是很危險的,到處都是刁民,刺客,壞人,像夫人這樣單純善良的人走在路上很容易遇到不測。王爺特意交代,夫人想出門,可以,但是必須派人嚴格保護。
宛如當頭棒喝,孟歡明白了,自由的代價是被監視。
孟歡側頭,問:你就是那個保護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