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煙煙拂遠林 4212 2024-11-08 17:21:20

我避開他的目光,不敢看他的眼睛。


蘇遠林看見我躲避的視線,露出一絲受傷的眼神。


我回到家,在床上翻來覆去,已經過了淩晨了,卻還是沒有絲毫睡意。


我在糾結一個永恆而偉大的哲學問題:人,究竟能不能兩次踏入一條河流?


說人話就是,唉,我能再跳一次火坑嗎?


那天車上蘇遠林問我的那句話,我以為自己是要很堅定地拒絕的,可是看見他顫動著的手指的那一刻,我心尖好像被小貓帶著軟軟倒刺的舌頭舔了一口。


酸楚、甜美,混雜成一團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堵得我胸口要炸裂開來。


那些年裏——那些暗戀而不得,在圖書館佔座隻為和他對視一眼的過往裏,我無時無刻不在期待蘇遠林這樣的一個眼神。


最後,美夢隻成真了一個夜晚,然後就像琉璃一樣破碎了一地,揭開了它殘酷的本真。


8


九年前的 N 大有三景。


情人湖,流浪貓,和學生會長蘇遠林。


我過往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遇見過蘇遠林這樣的男孩子。


從小爸媽離婚,我媽帶我和我哥單過。我哥是個被人搶了錢都還傻愣在那的憨憨,我怒從心頭起,混成我們那片的孩子王,把搶我哥錢的小混混揍了個鼻青臉腫。


等到上到中學,我周圍聚集了一眾小弟,成功混成大姐大,學校裏最兇惡的小混混見了我也得給幾分薄面叫一聲煙姐。


所以從小到大,我身邊的男孩,不是像發小祁壬這樣甘願當我小弟的二百五,就是我哥這樣要受我蔭庇的鐵憨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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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蘇遠林的第一眼,是在 N 大迎新日,他作為學生會長組織學生會帶領新生入學。我從來沒見過一個男孩子有那樣白皙的皮膚,那樣長的睫毛,和我說話的聲音仿佛夏日鹹檸七裏未融化的碎冰。


我在那一刻,迎來了自己久違的少女青春期。


我以非常拙劣的演技在他面前扮演走失的萌新學妹:「學長,我記不清宿舍在哪了,你可以帶我去嗎?」


學生會長本來就事務繁雜,還時不時會有其他學生會同學過來請示他,烈日當空,他卻沒有絲毫不耐煩,認真地給我畫了路線圖,在我表示自己是個路癡之後,直接拎過我的行李,護送我去了宿舍。並且一路上,還耐心仔細地告訴我新生注意事項。


我偷偷瞄著他好看的側顏,心裏想,原來真的有男孩子會那麼溫柔細心啊。


所有人都覺得學生會長不茍言笑,帥是帥,但是生人勿近。


但我在第一天就發現,這個人的清冷之下,是綿密的溫柔。


他不常笑,對任何人都是一副不茍言笑的表情,但是你看著他的眼睛,就會知道他很認真。


他氣質清冷,生人勿近,但是我在偷偷觀察他的日子裏,看見過他會時常自己買貓糧在傍晚去校園各角落喂它們。


夕陽中的少年與貓,是我的青春裏不滅的印記。


那時候我剛進入 N 大,還沒經受社會毒打,還有著被我媽和我哥寵出來的驕縱脾氣,加上一張長得還不錯的臉,我對自己追蘇遠林還是有點自信的。


就是那種,自卑的,害怕的,又有點自大的小女孩的盲目自信。


這種盲目自信在他的圈子裏一敗塗地。


我也遭遇了人生迄今為止最大的剋星,劉鹿。


發小祁壬曾經這麼評價過我:空有一張妖艷賤貨臉和身材的傻憨憨。而我這款外表,在 N 大尤其醫學院那樣好學生紮堆的地方貌似,並不受歡迎。


氣質清純、長著一張初戀臉的劉鹿才是真女神。


她的穿衣打扮,也是校園女神標準樣板。反觀我那會兒,臟辮,露臍裝,朋克耳釘……我是在醫學院晃悠了幾圈後才發現,自己好像是在好學生的雷點蹦迪。


決心追蘇遠林的我洗心革面,換上奶咖色線衣和布藝長裙,帶著毛茸茸的貝雷帽,早早佔了圖書館蘇遠林經常坐的座位旁邊,期待和男神來一場偶遇。


沒想到,蘇遠林看見我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皺了皺眉。


我的心涼了半截。


他張開口似乎想要說點什麼,但是下一刻劉鹿出現,非常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柔柔地喊他「遠林哥哥」。


劉鹿順著蘇遠林目光瞥了我一眼,不屑地笑了一聲:「又一個。」


然後她也沒正眼看我,隨意對我說:「你男神早就有心上人了,妹子,勸你早點放棄。」


我不記得自己那天是怎麼離開的圖書館。


往後的三年,我不敢再正面出現在蘇遠林面前,隻是借著加入學生會的名義,偷偷在學生會開全體會的時候在臺下遠遠看他一眼。


劉鹿還是時不時會出現在他的身邊,但是大部分時候,蘇遠林卻都是一個人。


我有點奇怪,但因為那一次的狼狽,我已經不敢再出現在他眼前了。


祁壬那個賤男人拍著我的肩膀一臉認真地嘲諷我:「果然不辜負我對你的希望,空長禦姐臉的小慫蛋。」


我受不了這賤人的諷刺,加上畢業越來越近,可能之後就真的天涯海角了,所以我一時沖動,報名了學生會內部成員組織的畢業旅行。


畢業旅行有時候會請還在本校的關系比較好的前輩一起來玩。蘇遠林作為曾經備受歡迎的學生會長,被生生從研究生院拽過來,加入了我們這群畢業生的狂歡。


也不知道哪個混蛋選的地方,旅行地點選了舟山群島。


我們包了一座離島上的一整個民宿。


一望無際的大海,離島最高處的燈塔,六月末的季風,真他媽該死的符合我要和那人告別的心境。


在離島上的最後一晚,我喝得酩酊大醉,拿著酒瓶晃晃悠悠走到蘇遠林面前,看著他傻笑著了一會兒,然後不知為何眼淚開始不聽話落下來,我喊:「你這個混蛋!」


大家都喝得東倒西歪,我們在長桌的角落,他們並沒有在意。


祁壬跑過來拉住我,要把我拖走:「哎呦姑奶奶,不好意思啊學長。」


我一把把他推到地上,指著蘇遠林的鼻子大罵:「你這個混蛋!


「你不理我,嗚嗚嗚。」


蘇遠林貌似是看不下去了,過來拉住我的手,要把我送回房間。


祁壬從地上爬起來:「不勞您大駕,這孩子我送回去就行。」


我再一次把祁壬踹到地上,以就義般的心情一把握住蘇遠林的手,宣佈:「小壬子,不用管我,我要和這個混蛋最後決一死戰。」


說著不管不顧地拖著蘇遠林下了樓梯。


之後我就好像,斷片了。


第二天醒來,我傻了。


我衣服沒了,縮在一個不屬於我的被子裏。


當然,也不是我的房間。


我掃了一眼這個房間的物品,看見了蘇遠林昨天穿的襯衫。


Oh,My God.


我模模糊糊好像記得自己拉著蘇遠林跑到了海灘,然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了一些什麼話。


好像是一直喊著「為什麼不理我,為什麼那樣看我」之類的話,最後一把抱住人家啃了上去,邊啃邊喃喃「喜歡你」。


最後好像有人抱著我回到了房間,然後然後……


所以我對男神表白了?還把人家睡了?


我揉著自己的頭發,震驚,恐慌,不敢相信,還有,那麼一絲小竊喜。


這樣的話,是不是,是不是,有沒有一絲可能,蘇遠林,也是喜歡我的?


我陷入在自己的幻想裏,越琢磨越有可能,於是樂滋滋地換上衣服,推開門,想要去找那個心心念念的人。


我四處找,最後來到昨晚聚餐的陽臺。


於是,我就看見——


劉鹿滿眼是淚,伏在蘇遠林懷中。


而蘇遠林抱著她,輕輕摸著她的頭,眼眶泛紅,還在她耳邊說著什麼……


那一瞬間,我耳中隻有呼嘯的耳鳴聲。


我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回到房間,收拾東西,逃離了這個前一刻還是浪漫甜蜜的島嶼。


回到學校,我快速辦理了離校手續,買了機票回了家。


甚至畢業典禮我也沒有參加,證書讓祁壬寄給了我。


然後迅速換了手機號,刪除了我們之間共同認識的人,刪除了所有社交平臺——所有能看見他、也是他能看見我的方式。


我害怕。


我不想聽。


什麼都不想聽。


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一個多月後,我發現自己該來的那位親戚沒有來。


我那個時候記憶倒出奇清晰,記起來那個民宿的 T,好像是個雜牌。


Fuck。


9


第二天醒來,我手機上一堆未讀消息。


最新的同時也是數量最多的消息來自蘇遠林:


「醒了嗎?」


「餓不餓?」


「要不要吃你最喜歡的鯽魚羹?」


奇怪,他怎麼知道我最喜歡吃鯽魚羹。


我想到那天他在車裏帶著懇求緊張望著我的眼神,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回復些什麼。索性先當縮頭烏龜,然後,叮咚,一條新消息進了來。


居然是我的相親對象,李醫生。


真是沒想到,經過那天尷尬的鬧劇,這位青年才俊,居然看上我了。


他在微信裏邀約我第二次見面。


我哭笑不得,思來想去,決定還是赴這一次約,把話說清楚。


仍然是市二院西門大街的那家咖啡館。李知晝打開酒水單,殷勤地問我要喝點什麼。


我擺了擺手:「沒事,不用了李醫生,有一些話說完我就走。」


還沒等我說,他搶先一步急急講道:「煙煙你是不是擔心你的情況會拖累我,擔心我家裏人不認可你,你完全不用擔心,我不會介意的……」


我臉上的笑意斂了下來,提高音調認真地說:「李醫生,我從來沒有覺得我有一個孩子這件事情是什麼丟人和拖累的事情,我的女兒,是我的驕傲,當然,我本人,也一樣驕傲。」


李知晝漲紅了臉,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煙煙,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的目光一瞥,看見了他擺動的手腕上戴著的江詩丹頓。


哎,又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少爺啊。


我拍了拍他的手臂,讓他平靜下來。


「沒關系,我知道了。你很好,隻是我們不太合適。」


李知晝再也繃不住刻意打扮的成熟,摘掉眼鏡,喪著一張臉,臉上的表情好像鄰居家被人欺負了的小邊牧。


「煙煙,你可能剛認識我,但我已經認識你很久了。


「你和我想像的一樣聰明,有趣,而且,而且長相恰好也是我喜歡的類型……」


他低下頭,臉上帶著一絲害羞。


我到這裏知道他的心情終於放鬆了下來,刻意逗他:「怎麼,你喜歡妖艷賤貨型的啊?」


他的臉漲得更紅了,不好,好像是生氣的紅:「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好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


逗孩子真好玩。


正當氣氛放鬆下來的時候,我又感到背後一陣熟悉的涼意。


轉過頭,看見了鄰座上拿著書遮擋視線的某人。


我走過去,抽掉這位客人手中的書,微笑.jpg 看他:「不知道蘇醫生什麼時候有了窺人隱私的癖好?」


10


「煙煙,對不起。


「我承認,是我小心眼了。


「煙煙,你可以罵我,但不能不理我。」


我停住腳步,轉過身抬頭望向蘇遠林:「蘇醫生,我記得咱們之間好像沒有任何關系,請不要說這些會讓人誤解我們關系的話好嗎?」


蘇遠林拉過我的手,緊緊握住:「有關系的。」


我想要掙脫,卻脫離不掉,我用力掰他的手指:「蘇遠林,你放手,我們哪裡有關系,有什麼關系。」


「我是燃燃的爸爸。」


我呼吸停滯了。


他,知道了?


「我說,我要重新追回你,以後,燃燃也是我的女兒。


「重新給我一次機會,好嗎煙煙。


「我會給你們一個全新的家。」


我的心跳恢復了正常,臉上訕訕,也無力抽回自己的手,隻能轉過頭去,避免讓蘇遠林看到我不自然的神情。


「你說追就追啊,我答應了嗎。」


蘇遠林把我的手放到唇邊輕吻,如羽毛般輕輕柔柔的酥麻觸感從指尖傳向我的心臟,我的心不爭氣地劇烈跳動了起來,想要抽回手,卻被蘇遠林攥得更緊。


「我已經犯了一次大錯,這一次,我不會再讓自己錯過你了。」


他借著手上的力,把我拉進他的懷抱,緊緊擁住,似乎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裏。


隔著衣服,我聽見他急促的心跳,咚、咚、咚,炙熱而激烈——


我感覺到他的呼吸彌漫在我耳邊:


「煙煙,我愛你。」


11


「所以,你就答應了?」


祁壬坐在燃燃的病床邊,一臉驚訝。


我默默削蘋果,低頭小小聲說:「也,不算答應吧。就是他要做什麼,我也管不了。」


祁壬一臉痛心疾首:「我家的白菜,難道要第二次被豬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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