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姨在周子琪十二歲那年車禍去世。
令他更絕望的是，他爸在事故的三個月後，再婚了。
沒人在乎一個小孩子的感受。
哪怕他逃課、上課搗亂、不寫作業，都沒有人探究原因。
他們隻會說：「周子琪越長大越不懂事。」
似乎隻有我知道，他會在深夜哭泣，偷偷跑去墓園看媽媽。
是我陪著他走了出來。
我在他鬧失蹤時，到墓園把他帶回家。
花了半年的時間，笑容才重新回到他的臉上。
周子琪這次獨自待了三個小時。
從一開始站著，到坐在地上，腦袋靠在媽媽的墓碑上，似乎在尋求安慰。
他離開後，我才走出來，放下一束黃菊花。
「阿姨，以後我不會跟周子琪一起來看望你了。」
第一次把他從墓園帶回家時，我在阿姨墓前答應過，每一年都會陪他過來。
誓言與謊言，隻差了一個愛字。
他們在天平的兩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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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落在哪端，便往哪邊傾斜。
周子琪忘記了，我愛的是他的坦誠與赤誠，不是欺騙。
19
除夕，周子琪才知道我回家了。
他擠進我的房間。
「你回來了怎麼不告訴我？」
「導師不給長假，我初二就回學校了。」
「這麼著急。」
他說完這句話就走了，一整天都神秘兮兮。
我沒有興趣探究。
晚上十一點半，周子琪突然叫我下樓。
我本來想當作沒看到。
轉念一想，他就住隔壁，我要是不下去，他待會兒肯定來敲門。
我隻好穿著睡衣下去。
周子琪抱著什麼，笑瞇瞇地朝我招手，完全心無芥蒂的模樣。
我一時間像回到小時候。
他抓著我的手奔跑時，我也沒來得及反應。
他帶我跑到廢棄的遊樂場裏頭。
我們小時候常在這裏玩，隻是後來倒閉了。
我皺著眉問他：「來這裏做什麼？」
周子琪像變魔術般，掏出一把仙女棒：「噔噔噔！」
「這裏是禁燃區。」
「就放幾根，很漂亮不是嗎？小時候我們總在一起玩，那時候沒多少錢，隻捨得買幾根。現在有錢，市區內又不讓放。」
他一邊說著，一邊同時點燃好幾根仙女棒。
絢麗的光照亮他的笑。
然而，那光轉瞬即逝，是留不住的美好。
很快又被黑暗吞噬了。
我拍了一張，給陳禾發過去：【很漂亮的煙花，不是嗎？】
接著，周子琪的手機震起來。
他抽空看了一眼，便表情僵硬地掛斷電話，按了關機。
我似笑非笑：「誰啊，怎麼不接？」
周子琪故作鎮定：「大學朋友，沒什麼事，可能就是拜年吧，我現在隻想陪著你。」
他撒謊的時候，眼睛眨得很快。
這是他下意識的動作，可能連自己都沒意識到。
可我了然於心。
我說困了，想回去睡覺。
他沒有其他意見，一路上心事重重。
我們走得那麼近，影子都快融合在一起了，卻在想著截然不同、不敢跟對方表明的事。
20
大半夜，陳禾連著給我發了好幾條消息炫耀：
【我在他心裏比你重要，你要是識趣，主動跟周子琪分手吧！】
【你比他大了五歲，好意思賴著他，真不要臉。】
我對陳禾很是無奈。
就算知道她是知三當三，我一開始也沒想著怎麼樣她。
兩個女人的問題，論起來還是男人管不住下半身。
隻是我萬萬沒想到，陳禾好像覺得這很光榮？
為了一個男人這樣，值得嗎？
我動動手指回復：【如果你更重要，他不會到現在還不跟我分手。】
我這句話激怒了陳禾。
她把第二天跟周子琪的所有行程一件件分享給我。
周子琪可能擔心被我看到，特意跑到最遠的區跟陳禾約會。
他們去了遊樂城。
陳禾跟我炫耀周子琪釣到的幾個布娃娃。
他們去看電影。
陳禾給我發他們手牽著手坐在情侶座的照片。
以及，開房。
陳禾給我發了周子琪光著上身的後背。
【聽說你像條死魚？】
【真老土，都21世紀了，還隻會一種姿勢。】
我自嘲一笑，換好衣服準備出門。
趕在開學前處理完吧，別影響了下學期的學習。
我開了車，不到半個小時到達酒店門口。
好巧不巧，他們剛好出來。
陳禾挽著周子琪的手臂，說說笑笑。
周子琪意興闌珊，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
我按響喇叭，放下車窗，朝他們打招呼：「下午好，忙完了嗎？」
他們一同朝我看過來。
陳禾對我的到來隻是有一點意外，接著緊緊抱住周子琪的手臂，仿佛在跟我炫耀。
周子琪卻如受驚一般，將她拽開。
他的臉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間便沒了血色。
我明顯地看到，他的身體在發抖。
21
我笑盈盈地招呼周子琪，熱情得像一個拉客的：「上車吧。」
他朝我走幾步，又被陳禾拽回去。
「你要丟下我一個人嗎？我可是特意來找你的！」
周子琪再次扯開她的手。
好無情。
我嘆一口氣，說道：「晚上我們兩家一起吃飯，帶她過來唄，剛好跟你爸介紹一下你的小女友。」
周子琪身體一晃。
他扶著車頭，瞪陳禾一眼：「我說滾，你聽不懂人話嗎？」
陳禾不情不願地站住，朝我投來怨恨的眼神。
我真是太冤了。
她到現在可能還覺得我在跟她搶。
搶什麼？
搶奪一個三心二意的男人的愛嗎？
這是什麼很寶貴的東西嗎。
周子琪想坐副駕駛，卻拉不開門。
我目視前方：「坐後面吧，我怕回去的路上想撞死你。」
他像機油乾涸的機械人，僵直著身子，坐到後座。
我把車開到小區停車場。
停下車後，我轉過頭，對上他呆板的雙眼：「說一說吧，為什麼？」
他的眼睛眨得飛快：「她是我大學同學，順路來找我玩。我給她開個酒店，她不滿意，我隻是想帶她換一間。」
我笑出聲，忍不住提醒他：「一月五日，我就在你們隔壁房間。酒店的隔音真是太差了，什麼都能聽清楚。」
我給他播放我錄下的視頻。
他們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出來：
「你剛才是不是在跟那個老女人發消息呢？」
「別這麼說她。」
「我說她你還不高興了，你更喜歡我還是她？」
「更喜歡你好了吧，她哪裡比得上你。」
「她是不是很沒意思？」
「沒你有意思。」
「那你以後不準碰她！」
周子琪眼神裏的所有光彩瞬間湮滅。
他喃喃道：「你早就知道了。」
我以為我會平靜如水。
畢竟這一個月來，我像看跳樑小醜一般，看他在我面前蹦跶。
但這一刻，憤怒淹沒我。
我充滿恨意地看著他：「周子琪，你怎麼能這麼惡心？」
「是你追的我，不是我死皮賴臉跟你在一起！」
「我無趣？你不早知道我是什麼人了嗎？憑什麼拿我當你們床上的調味品？」
「我二十六歲怎麼了？你們活不到二十六歲嗎？是，你們二十六歲確實讀不到博士！」
「你們隻是兩隻低賤骯臟的臭蟲，臭味相投，怪不得能湊成一對！」
「我隻要想到你碰過我，我就覺得惡心，你臟死了。」
我從沒有像此刻這麼恨。
剛看到他們親吻的時候，我甚至懷疑過自己。
是不是我真的在床上太無趣了？
是不是我們之間的年紀差距讓我們有了隔閡。
但我很快想明白了。
是他跟我說五歲算不了什麼，他就是喜歡我，不顧一切地喜歡我。
他劈腿，是因為他變心了，跟我沒有關系。
我憑什麼要為了迎合他而改變？
周子琪捂著臉，肩膀不住地顫抖：「是她纏著我。」
然後，他跟我說起陳禾對他飛蛾撲火一般的熱烈追求。
她打聽他的喜好，為了接近他，喜歡他所喜歡的。
他們一起參加漫展，分享最新的番劇。
她成了他的知己。
周子琪本就不是學習的料，學習隻是為了離我近一點。
他累的時候，陳禾會帶他去放鬆。
他說陳禾跟我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如果他鉆了牛角尖，我是會鼓勵他走出來的人，而陳禾會陪他一起犯傻。
他覺得我過分理性,向家裏人公開交往的條件是他保研或者考研到Z大。
而陳禾愛他愛到失去自我。
周子琪頹喪地說：「我從來沒有想過為了陳禾離開你，我隻是偶爾會覺得你離我太遠了。」
「你連知道我的背叛都能那麼冷靜，我不知道你答應跟我在一起是不是隻是可憐我。」
第一次,我覺得自己可悲。
我冷冷一笑：「選擇不公開是因為我們的年齡差距,我爸媽肯定會擔心你隻是年輕沖動，怕你後面後悔。」
「所以我才想著等你再大一點、再成熟一點，他們會放心。」
「現在看來,我的決定一點都沒錯。你的確不值得託付,我很慶幸一開始的決定。」
下車後,我深吸一口氣，深深地注視他：「世界上那麼多人值得可憐,我怎麼不跟他們在一起？」
周子琪眼中劃過欣喜,下一刻，又被淚水蓋住。
「姐姐,我錯了。我會跟陳禾完全撇清關系，你能不能……」
22
兩家人的飯局上，周叔叔問我：「小熹有男朋友了嗎？」
「沒有。」
「不會連喜歡的人都沒有吧？」
我淡淡地說：「沒有,但有很惡心，看到就想吐的人。」
周子琪的臉蒼白如紙。
23
新學期，我將周子琪和陳禾全拉進黑名單。
周子琪卻時不時跑過來堵我，求我給他一個機會。
我把他當成空氣。
他這麼做的後果出來了。
他大三下學期的成績單十分難看，保研無望。
而傅知禹也到了畢業的日子。
他邀請我拍畢業照。
我答應了。
他拿著洗好的照片找到我,跟我告白。
我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師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地,我祝你能飛向更好更遠的天空,隻是我們不同路。」
傅知禹沒有再說什麼,將那張照片留給我。
我的生活本來就沒有給戀愛留位置。
當初是因為那個人是周子琪,我才會破例。
寡王,一路碩博,十篇SCI啊。
24
所有人都在準備考研的時候,周子琪還來糾纏我。
不出意外，他的考研成績也很爛。
周子琪紅著眼睛問我：「我真的很差對不對？」
我當時剛從實驗樓出來,被他堵路本來就心情不爽。
我白了他一眼，「你心裏沒點數嗎？高中如果不是我幫你補課,你上得了本科嗎？」
幾個月後,我從朋友那裏聽說,陳禾舉報周子琪論文抄襲。
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可是經過查證，周子琪論文沒有抄襲。
陳禾又爆料周子琪劈腿。
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當了小三。
很快，他們的共同朋友匿名回帖：陳禾是知三當三。
兩個人被共同釘在恥辱柱上。
陳禾本來簽好的公司也毀約了。
一個深夜,一條陌生短信彈出來：
【我輸了。】
我無語：
【我沒有在跟你比賽。】
男人不會是我的戰利品。
25
博三畢業，導師推薦我去一家中外合資的研究所。
研究所在國外。
我沒有一點猶豫，答應了。
他們的研究方向剛好是我喜歡的。
周子琪知道消息時,我已經到機場了。
他眼睛紅腫，絕望地說：「你在躲我？」
我淡然一笑：「周子琪，你沒有那麼大的魔力。」
吸引我遠走他鄉的是妙不可言的科學。
「後會無期。」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