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公子早已被折騰得不成人形,連連求饒,顧小侯爺卻並不依他,低笑一聲,便又傾身壓了過去……」
我去。
我餘光小心地看了沈欽一眼。
他指尖在顫抖。
我連忙把書翻過兩頁:「這、這段兒劇情有些過於刺激了,無妨,咱們換一頁念。」
後兩頁,開篇場景是在涼亭。
我心道,這段劇情總該是安全的了,於是放心地照著讀了下去:
「隻見沈公子雖仍端正坐著,面色卻是泛了潮紅。
原是顧小侯爺不知何時湊身坐了過去,已將手探進了他裡衣下擺……」
我一把把書扔了出去。
這竟是本淫穢讀物!
沈欽背靠著墻壁,顫抖從指尖蔓延到了全身。
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沈、雲、柔。」
「你要是還想讓你哥再多活兩年,就趕緊把這淫書,給我燒了。」
「一張紙都別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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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惚覺得那書上的內容或許是在紀實。
就仿佛落筆之人著墨時,就藏在我哥和顧小侯爺的床板底下。
寫得實在太他姥姥的真實了。
我對沈欽點了點頭。
蹲下身撿起那本書,準備拿去燒了,卻突然聽見沈欽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阿柔,別動。」
我僵住:「怎麼了哥?」
沈欽沒說話。
下一瞬,他微涼的指尖就覆到了我脖頸上。
我呼吸一滯。
沈欽緩聲笑了笑,慢條斯理地開口,道:
「有吻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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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雙腿一軟,不慎跌倒在地,被沈欽扶了一把。
我甩開他的手躲進墻角:
「你小聲點兒行不行?」
頓了頓,又道:「哥你看錯了,我身上怎麼可能有什麼吻痕?」
「許是……」我靈光一現,「許是蚊蟲叮咬!」
「蚊蟲?」
沈欽桃花眼微彎,挑了挑眉:
「寒冬臘月,哪裡來的蚊蟲?」
「你這分明就是吻痕。」
「 哪家小子幹的?」
不是什麼小子,是顧家的姑娘。
我莫名心虛,連連後退:
「你真的看錯了哥……」
他不依不饒,俯身湊過來:「那你讓哥哥再看一眼。」
「不行!」
我攥了一下衣角,下定決心一般開口:
「是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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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一半,被人打斷了。
弱柳扶風的顧姑娘正在翻我家的院墻。
一邊翻還一邊招手跟我和我哥打招呼:「阿柔,沈大哥!」
沈欽不動聲色地把他和顧小侯爺做主角的那本禁忌之書藏到了身後。
從從容容地站起身,垂眸撣了撣衣擺,又語氣淡淡地笑了一笑:「顧家人還是這麼不愛走正門啊。」
我擔憂顧清予摔傷,趕緊跑過去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確認她無事後,方才開口,問:
「你怎麼這麼晚到這兒來了?」
顧清予偷偷捏了一下我手心:
「我來找你哥哥的。」
她說罷就看向我哥,我哥也看向她。
待看清她身後確確實實空無一人後,沈欽臉色肉眼可見的一沉,客氣問:
「顧姑娘,尋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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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侯爺傍晚入宮面聖,卻不知為何觸怒了今上。
陛下龍顏大怒,罰他長跪殿外。
大雪紛飛的寒梅月,人光是在外頭站上一時片刻,也覺得連骨頭都凍得生疼,更何況長跪呢。
顧清予語氣掩不住的焦急:「姑母現下不在京城,我的身份也不便入宮,沈相與沈大哥都在朝中有職,且十分受陛下器重,不知可否待明日天亮後……」
她話到此處,突然停下了。
是在等沈欽的反應。
沈欽低眸,長睫垂落,遮掩住了眼中情緒。
默然片刻後,隻道了一句:「對不住,無能為力」。
顧清予望著他遠去的衣角,瞬間收起了方才那副楚楚可憐的神情:
「不應該啊。」
她問我:「他怎麼一點也不擔心?」
「莫非,沈欽當真並不喜歡我哥嗎?」
我回想了一下沈欽回府時捂著腰的模樣,斬釘截鐵地安撫顧清予:「你放心吧,他不會不喜歡的。」
若非真心喜歡。
如沈欽那般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名門公子。
斷然不可能心甘情願做下面那個。
思及此,我又道:
「他或許隻是如你一般,擁有較好的演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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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欽果然還沒到天明時分就坐不住了。
大清早坐在涼亭裡看外邊紛揚落下的雪。
我問他,昨日那副不著急的態度,是不是全是演出來的。
沈欽抬手捏了捏我的臉:
「你說他這出,該不會是苦肉計吧?」
見我不解,他又開口解釋:
「顧朝辭是定遠侯與端陽公主的嫡長子,身份何其尊貴?侯爺與公主去後,陛下更是將他視作掌上明珠。」
「如今他又立下了戰功,得勝回朝。得犯了什麼了不得的罪,才能讓陛下舍得罰他長跪啊?」
「所以我猜,」沈欽摸了摸下巴,「他說不準,是故意聯合顧清予來騙我,好誆我去見他一面。」
我拍開沈欽的手:
「想見面直接見不就好了,他何須騙你?」
沈欽輕呷一口酒,嘆了口氣:
「因我昨日拒絕他了。」
「他昨日說喜歡我,可我拒絕了。」
「阿柔,我們分別這數年,早已物是人非。」
「他年少封將,戰功無數,萬人稱頌。而我卻花名在外,他若與我在一起,豈非連累了這份清名?」
「那是他在戰場之上拼死才換來的名譽,又何必讓它沾染上汙點呢?」
「所以……阿柔啊,」酒樽空了,他便又抬手給自己滿上一杯,「顧小侯爺清風朗月一般的人物,我不想他因我而陷進流言裡。」
「當斷則斷,藕斷絲連反而是在傷害他。」
「所以我,不能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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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受震撼。
萬沒想到,哥哥這樣神經大條的人,竟然思量得如此長遠而且別扭。
我當即拉他去了醉春樓,準備再借酒澆愁一番。
順便還捎上了顧清予一起。
醉春樓是由我一手創辦,這方圓數百裡,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頭百姓,隻要來過的,無一不拍手稱好。
我拉著顧清予的手,一邊向她介紹酒樓裡的菜色,一邊和她一起跟在沈欽身後往樓上走。
說到「桂花糖藕軟糯香甜,入口回味無窮」這一句時,顧清予突然停住腳步。
緊接著,就輕輕把我攬過去,親了一口:
「阿柔真厲害。」
我受驚不小,毫無防備地叫出了聲。
這聲音驚擾了沈欽。
他回過頭,疑惑問:「怎麼了?」
顧清予趕忙把我往身後藏。
一張白皙小臉上露出人畜無害的笑:
「沈大哥,無妨,阿柔方才險些摔倒,我扶了她一把。」
沈欽本就有些心不在焉,這會兒也不疑有他,隻囑咐了聲「小心些」,便回身繼續上樓。
我哀怨且惱怒地盯著顧清予看。
顧清予輕笑著抬手,冰涼的手背挨了一下我臉上剛剛被她親過的地方,低聲道:「阿柔,別這麼看著我。」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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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走廊拐角處一間僻靜的廂房時,沈欽神色一冷,忽而停步。
待我和顧清予走近後。
他抬手朝我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下巴微揚:「聽聽。」
沈欽平日裡並無聽人墻角的喜好。
我奇怪地走過去,站到了他旁邊。
因著談話的內容並不涉及機密要物,又加上喝醉了酒,也就沒刻意控制音量:
「聽聞顧小侯爺在大殿外跪了一夜有餘,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我離開的時候,他還在那兒跪著呢。聽聞是向陛下求了什麼東西,陛下不僅不允,反而還大發雷霆。小侯爺便去了殿外長跪,像是……」
「像是一定要逼陛下松這個口,允了他的要求。」
我略嘆了口氣,轉過身去看沈欽的神情。
他目光凝在窗欞邊的木頭雕花上,左手緊攥成拳,復又松開。
旁人或許不知。
但我們都心知肚明。
顧小侯爺寧肯得罪陛下也要求的,絕非富貴榮華,也不會是功名利祿。
而是一個人。
他要求的,是沈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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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時辰前還口口聲聲說什麼「當斷則斷」的人,這會兒便就忍不住了。
沈欽低罵了一聲:「瘋子。」
轉身快步離開。
一面往樓外走一面吩咐隨從備馬。
我原以為如他這般身份尊貴的人,就算要跪,身旁也該有個隨從打傘。
然而事實是,他渾身上下都落滿了簌簌白雪。
周遭的空氣都像被凍住了似的,連偶有宮人路過,也都匆忙低頭繞道走,根本無人敢近他身。
顧小侯爺跪在雪地裡的身形雖然仍舊筆直,卻也已經隱隱有些不穩。
沈欽撐傘緩步走過去,又把傘移到他頭頂。
接著在他面前蹲下身,隨手一拍衣擺上的落雪,笑問:
「顧朝辭,你他媽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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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暗地裡聽八卦的下人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
自打顧侯爺去世以後,恐怕就再沒人敢當面對顧朝辭說出過如此重話。
但顧小侯爺並未在意,隻是略微掀了掀眼皮:
「你來做什麼?」
「冬日雪寒,你當心著涼了,回去吧。」
沈欽面色一沉,方才掛在臉上的笑意轉瞬間蕩然無存。
他一把扔了傘,抬手攥住顧小侯爺的領子,迫使他抬眸看著自己:
「聽不明白我說話是嗎?」
「顧小侯爺是覺得自己仗著戰功就可以為所欲為,還是活得太長了嫌膩味了?寒冬臘月,在雪地裡長跪不起,是想以性命來要挾陛下?」
「我沒那麼容易死。」
顧朝辭一雙漂亮的鳳眸輕輕顫了顫。
神色仍舊是淡淡的,像冬日裡潔白又單調的雪。
「還有,沈欽。」
「我此舉,並非要挾,是懇求。」
「且求的不是陛下,而是你。」
我算看明白了。
顧小侯爺就是算準了我哥吃軟不吃硬。
偏偏沈欽身在局中,已經入圈套了還毫不知情。
我分明看見他眼底劃過一抹痛色,卻仍端正著脊梁和顧朝辭對峙,不肯率先敗下陣來。
「多新鮮啊……」沈欽松開了手,嘲諷一笑,「顧小侯爺這般矜貴的人物,竟也會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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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不會的。」
「沈欽。」顧朝辭輕輕喚了一聲我哥的名字,「你昨日說喜歡我,卻又因為怕連累我清名,怕將來史書上多添一筆,言我除了驍勇善戰以外,還有斷袖之癖,因而不願與我在一起。」
「我今日之舉,便是要告訴你,我不在意這些。」
沈欽眸光微顫。
顧朝辭把地上的傘撿起來撐開,又遞回他手裡:
「我前一日得勝回朝,便得萬民稱頌。」
「後一日在街上當眾帶走沈府公子,便就又成了眾人口中的一則笑談。」
「由此可見,他們的看法,未免也太過廉價。」
「我要來做什麼?」
「至於史書如何書寫我,便更不必在意。後世之事,我管不著。」
話及此處,顧小侯爺終於笑了笑,凌厲鳳眸裡浸滿溫柔春意,對沈欽說:
「我隻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