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是我暈倒前最後一個想法。
6
我醒來後,燒到嘴巴脫皮,眼珠幹澀。
床邊躺著個陌生男人。
轉過臉,是張黃金比例,極為標準的好看容顏。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我,一開口就讓我淚流滿面。
「不認識我了?宿主。」
我抽抽搭搭地哭。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見到真人,很激動。」
他誤會了。
我隻是想到以後會被系統指著腦門罵,就有點害怕。
系統不甚自在地幫我擦幹眼淚,「別哭了,準你一個月病假。病好後,你可得好好表現啊。」
我說,「沒有關系,系統先生。我可以撐得住。」
系統無奈,「算了吧,人都跑了。」
「啊?」
「你暈倒後,季藺的手就從鐐銬裡抽了出來。幸好我反應快,連忙捏了個真身,跑去找你,不然你早就被他掐死了。但禍福相依,我救了你,但他聽見了我的響動,立刻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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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又拖累你了。」我難過又內疚。
我低下頭,「我可能真的是廢物吧。」
系統聽了這話,煩躁又別扭地大喊,「唉呀!對不起!」
我愣愣抬頭。
系統說,「我當時不該叫你廢物的!行了吧!你別把這種話記得這麼牢啊。」
我開心道,「那我這次是不是做得還不錯呀!」
系統別開臉,「......算是吧。」
我躺在軟軟的被子裡,笑了,「真好,我會繼續努力,讓系統先生和我都盡快回家的。」
在我的世界中,我有些倒霉。
我被霸凌過六年,等我忙碌的爸媽發現時,我已經養出了懦弱又膽小的性格。
爸爸媽媽也因此換了更清閑的工作,懷著對我的愧疚,對我特別好。
正因如此,我一直都不願意做壞事。
因為我切身實地知道,一件壞事,可能會給對方造成一輩子的陰影。
系統沉默了很久,「為什麼還想回到原世界?你難道忘了,你的那具身體已經是癌癥晚期了,活不了多久的。」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可那裡有爸爸媽媽啊。」
系統捏緊手指,背對著我,最終說,
「......對了,文中季藺也是尋到機會從你這裡逃離的。所以不幸中的萬幸,劇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一個月後,女主會替他養好傷,他會和自己的舊友與女主角一同再次回到京城。」
「那個時候,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裕王,卻隱瞞下來,隻為了更好地報復之前欺負過他的所有人。可你卻誤以為他無依無靠,反而越發放肆地侮辱他。」
我點點頭,認真記下。
系統轉過頭,望向我,「對了,我在這裡的身份是你的遠房堂哥,席同。季藺隨時都可能出現,所以以後你去哪都要帶著我,知道嗎?」
我乖巧點頭,「知道了,席同哥哥。」
7
一個月後。
席同的名字,幾乎傳遍了我的好友圈。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那個奸詐惡毒的季芃,卻有個完美到無所不能,卻隻愛粘她的帥氣堂哥。
我差點被別人的紅眼瞪死。
暗地裡,卻又被席同掐著臉蛋罵死。
「人家方才都變著法罵你是個低賤庶女了,你怎麼不把那杯熱茶潑她臉上,再踹死她丫的啊!」
我低著頭,小聲說,「我反駁了,我說我不是。」
「哎呀!」席同恨鐵不成鋼。
他沒好氣地說,「算了,這次就放過她。這宴會烏煙瘴氣的,估計也遇不到季藺,走吧,我帶你去扇她兩個耳光,我們就打道回府。」
我乖乖跟在席同身後,他像是憤怒的雞媽媽領著被啄禿嚕毛的小雞,重回到宴席中。
剛走沒幾步,我卻覺得後背有絲泛著狠意的涼氣。
我轉頭,卻在宴席的角落,看見了面無表情低頭瞪著酒杯的季藺。
他變了。
出府那日,孤零零一個人,落魄又蒼白。
如今,一男一女分坐在他兩旁,宛如眾星捧月。而他穿著件玄黑銀紋的氅衣,頭戴紫竹冠,秀麗奪目,華貴又持重。
「席同哥哥。」我尖叫出聲。
系統回頭,連忙攬住我的肩膀,把我拉到枝葉遮擋的角落,急切地問,「他看到你了嗎?」
「沒有吧。」
他松了口氣,「那就好,這次,我們得謹慎謀劃一番,再動手。」
他轉了轉眼珠,笑了,「有了。」
我望著他笑得越來越壞,心中已經開始害怕。
席同耳語幾句,將他周密又惡毒的妙計告訴了我。
8
「藺兄,怎麼盯著酒杯看了許久?」虞辭歸問道。
季藺回過神,淡淡搖頭。
「這不是柳神醫嗎?啊!這位可是虞小將軍!真是幸會!」有人忽而看到虞辭歸和柳寒蕙,驚呼出聲,忙要敬酒。
卻忽得看到坐在中間的季藺,面容雖俊朗,但實在陌生。
「不知這位公子是......」
「這不是季家的野種,季藺嗎?」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我看著席同端著酒杯故意從季藺身後走過,故意打斷他們的談話,裝出訝然的神色。
一瞬間,虞辭歸,柳寒蕙的臉色驟冷。
「閣下慎言,季兄是我們的朋友,不容旁人侮辱!」
席同陰陽怪氣地「哎呦」一聲,笑到眼角泛淚花,他輕輕揩去,奸邪又傲慢地垂眼,「季藺,你的朋友們知道嗎?你可是做過我妹妹的狗。」
他說完,冷笑著將一杯酒倒在季藺頭頂。
我隻覺得心神震動,無比拜服。
席同,他太會演了!!!
虞辭歸立刻起身,黑著臉捏住席同的手腕,柳寒蕙則心疼地拿出手帕,欲要給季藺擦掉臉頰的酒水。
季藺輕輕擋開,緩緩站起身,一米九的個子。
簡直如同黑雲壓頂。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席同。
【這眼神真可怕,像要把我撕了似的,之前怎麼沒見他用這種眼神看你。】
系統在我腦子裡咕噥。
【算了,該你過來了。】
我端著酒杯,連忙擺出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緩緩走出。
先是冷臉瞪向虞辭歸,「松開。竟敢這麼對我的席同哥哥,賤民!」
虞辭歸豎眉冷眼,握緊拳頭。
「你說什麼!」
柳寒蕙連忙拉住他,「算了,我們得低調行事,如今在別人家的宴席上,不宜鬧大。」
我學著席同的樣子冷笑,「你們就算不低調行事,又能如何?一個靠軍功蹭了個將軍名號的混混,一個窮到發指的賤民,還有——」
我看向季藺。
卻才發現,他早就靜靜睇向我,不知看了多久。
我繃住了臉,發出桀桀的兩聲諷笑。
「還有你,許久不見,你越發墮落了——季藺。」
「許久不見?」虞辭歸發問。
季藺卻沒回答,反而問我,「你叫他席同哥哥?」
這句話,說得十分平靜,不知為何,我汗毛豎起。
他為何,還不發怒。
我硬著頭皮,繼續說,「他雖是我的遠方堂哥,可他與我脾性相投,叫聲哥哥,與你何幹?」
季藺這才轉頭回答虞辭歸的問題。
「方才她說『許久不見』是因為她叫季芃,是在季家同我從小長大的妹妹。」
柳寒蕙和虞辭歸齊齊看向我,面露鄙夷,又礙著季藺,不好說什麼。
我看氣氛差不多了,立刻開始演重頭戲。
系統這次想出來的法子,可是既惡心,又侮辱人。
定然能讓季藺怒火加倍。
我將酒杯遞向季藺。
「季藺,方才我哥不過說了幾句實話,讓你的朋友們這麼生氣。這樣,我代他向你賠罪,敬你一杯酒,如何?」
「藺兄/阿藺別喝!」柳寒蕙,虞辭歸齊聲阻止。
季藺稍稍垂眼,望著杯子上殘留的口脂,「這杯子,你喝過?」
【壞了!他不會發現了吧!】系統在我腦內驚慌。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注意細節。】
【怪你幹嘛?我也忘了讓你把口脂擦幹,再說季藺真是有病,眼神怎麼那麼好?】系統越來越好說話了。
沒辦法了。
我悄悄從袖口伸出食指,偷偷將那淡淡的口脂擦去,紅著臉,硬聲撒謊,「我沒喝!」
我怕他又生事端,惡狠狠威脅道,「季藺,你是不願意接受我的道歉麼?你可別忘了,你如今是個庶人,我可是世家大——」
我話還沒說完,季藺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吃到你的口水啦,哈哈哈哈哈,真是個蠢才!】系統開心。
我也開心,【哈哈哈哈哈哈,這次任務也太成功了!】
「藺兄/阿藺!」柳寒蕙,虞辭歸連聲關心。
而我殘忍地將奸計公諸於眾。
「季藺,你上當了!這杯酒,可是被我吐進了口水!」
席同趁機與我並肩,指著季藺,辛災樂禍。
「真是個蠢才,還真以為我妹妹會沖你道歉啊!」
季藺端著空空如也的酒杯。
如我們預料那般,他的臉上浮出了一抹紅意。
但出乎我們意料的是,他竟笑出了聲。
「呵,原來如此。真是又被你欺負到了,妹妹。」他輕聲說,指尖輕輕在酒杯上磨動。
我分明記得,他以前還有些潔癖。
可那雙眼睛幽幽望來,卻沒有露出一絲羞恥的神色。
不愧是男主角,心態真穩。
9
之後的日子裡,我與席同變著法找季藺的麻煩。
【還有三日,三日後,皇帝駕崩,幼帝登基,原先一直在暗處保護帝君的季藺,因著他父親的身份和皇帝的信任,搖身一變,成為攝政王。】
「升職升得好快啊。」我感嘆。
【人家是小說男主嘛。】系統亦感嘆。
等季藺成為攝政王,壞事做盡的我就要受懲罰了。
但如今,還缺最後一件壞事。
季藺離開季府時,身上隻帶了兩件東西,他的劍和母親的遺物香囊。
作為萬人嫌的妹妹,我清楚地知道他對亡母的思念,於是派了十幾個打手堵住落單的他,讓他親眼看著香囊被火燒盡。
而此舉,也成了日後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重要原因——
原書中的季藺冷漠又嗜血地看著我求饒,然後說,「好啊,我可以放你走,除非你把香囊原原本本地還給我。」
季芃絕望而死。
系統特意叮囑,【芃芃,這件事你要留心。你千萬不能把香囊真燒掉了,你藏好,等季藺說要香囊的時候,你就拿出來給他看,等季藺放過你,你的劇情就走完了,到時候我就可以讓你脫出這個世界了。】
我疑惑:「不按著原劇情走,真的可以嗎?」
系統沉默了一會,接著說,【沒事,你聽我的。】
【原文中你最後的結局是被季藺折斷所有關節,哀鳴許久而死。那會特別痛特別痛,我不想讓你受這種苦。
而且你的大多數情節都認真走完了,少走一點,沒有關系的。】
他見我猶豫,輕松又鎮定地安慰,【真沒事,大不了,我給總局寫份檢討唄,你又不吃虧,反正那時候你已經在新世界了。】
「新世界?」我迷茫。
我不是該回我的原世界嗎?
系統不說話了,他粗暴地轉移話題,【好了好了,未來的事就別討論了,少提前開香檳慶祝。萬一這次的任務完不成,小心真被留在這個世界。】
席同睜開眼,同我一並從巷子角落往出探頭。
季藺的馬車即將駛來,忽然車輪發出生澀的吱呀聲。
「主子,這地上有許多碎石子,卡在縫隙裡,車子沒法走了。」
「知道了,沒事,還有幾步路,我走過去吧。」
季藺下了車,孤身一人,路過巷口。
席同打了個唿哨,一群人團團圍住,瞬間刀尖嗡鳴。
季藺武功雖好,但雙拳難敵多手,終於被我們制服。
他被按在地上,我看見那人狠狠將季藺的側臉壓在碎石地上,我的眉頭不由一跳。
季藺冷著臉,瞪向從暗處走出來的席同。
然後,看到了綴在他身後的我。
他眸光一滯。
我奸笑幾聲,「季藺,又見面了。」
我蹲下身,伸手在他腰側摸索。
季藺臉色瞬間僵住,他悶哼一聲,下意識躲閃。
卻還是被我拿出了那枚香囊。
我得意洋洋地望著季藺。
季藺亦極力地抬眼,望著我。
「往日種種我都記著,你再等我幾日就好,不必如此。」他忽得說。
等他什麼,等他弄死我嗎?
我捏著香囊,席同搬來火盆。
季藺瞳孔縮小,臉色極沉。
「妹妹,你是認真的?那是我母親的遺物。」
我當然不是認真的。
當年霸凌我的同學就是把我媽媽寄給我的零食扔到垃圾桶,把她給我做的賀卡撕成碎片。
他們哈哈大笑,「季芃,你還有媽啊!」
我當時很難過。
我不想對別人也做同樣的事情。
我手指都在顫抖,感覺眼淚又要流出來了。
席同在我淚水奪眶而出的下一秒,將我的頭摁到他的胸膛上。
【沒用的東西!】他罵道,卻溫柔地拍了拍我的腦袋。
奪過香囊,一把扔進火盆。
「不要!!!」
季藺如同野獸般咆哮,十幾個人竟都摁不住他。
他奪過一人的劍,劈出一條路,搶來火盆,不顧裡面炭火灼熱,慌亂翻找,自然毫無所得。
火盆裡隻剩下灰燼。
席同將方才調包藏起來的真香囊偷偷塞進我的手心。
【行了,最後的任務算你完成,走,回家吃——唔!】
他忽然猛地一歪,失了手,我從他懷裡脫出。
我連忙抬眼,卻看見季藺跟發了瘋似的攻擊席同。
【糟糕!】
席同不能攻擊人類,隻能狼狽躲開。
【你先走......不!】席同忽得變卦,他瞇眼,一邊側身躲過季藺的攻擊,一邊興奮地說,【不,你不用走!如此一來,便更加簡單了。芃芃,你連之後的折磨都不用受了。你過來替我擋一劍,季藺殺了你,這就是主角失控,不是我們的責任。你死了,我自然可以幫你脫出世界。】
【快!就是現在!】
席同往後一退,緊迫中,忘了用腦內語音,直接輕聲說,「過來!」
我連忙跑過去,如同展翼的鳥,嚴嚴實實擋在席同身前,緊閉住眼,忍了許久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等待著季藺將我一劍刺穿。
可是,下一秒。
我腰間一緊,身子一輕。
【什麼?不好!】系統又驚又怒。
我睜開眼。
卻看到一雙幽深的眼,裡面藏著畢生最難忘的深切怒火,夾雜著復雜的,難以言說的酸澀。
「你就這麼聽他的話,聽到連命都能給他?」
「不是,我——」我剛要解釋,巨大的失重感讓我心臟狂跳。
我這才意識到,季藺正緊緊抱著我,飛快地在屋脊之上穿梭。
好高啊!
我眼淚奪眶而出,下意識緊抓住季藺的衣襟。
【別怕!等我!季藺這個瘋子,不知道要對你用多麼殘酷的刑法!該死!大不了你立刻把香囊還給他,劇情以後再做也行,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