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衛澧想了想,抬起頭,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這麼安排很合理。
眾將哪知道他心裡想啥,隻見他點頭了,臉色也好了,以為他們的吹捧奏效了。好話不要錢的繼續往外倒。
女學建在長白山腳下,有了孫昭遜的點燈引路,就意味著女子也能做官,光耀門面,不少達官顯貴都試圖將自己的女兒送過去。
孫昭遜請示趙羲姮該怎麼做,趙羲姮並未管太多,她近日最緊盯著的還是礦山,“既然你都是太常博士了,教育這方面自然你看著辦就行,誰若是鬧,就讓他來山上找我鬧。”
有了趙羲姮的保證,孫昭遜也就不用懼怕權貴富紳的威脅了,她定下規矩,凡是年滿十周歲的女子,按考試成績,擇優錄取。
除卻入學考試,還有月考、末考、半年考、年考、升學考,若有舞弊代筆者,罰銀千兩,違紀者及其子女終身不得再入官學。
直接禍及到下一代,算是斷絕了考試舞弊的行為。
一切都在有序進行著,平州運作逐漸走上正軌。
趙羲姮隻要一想著這幾天高句麗那邊捷報頻傳,平州內也蒸蒸日上,她就從內心湧起一股愉悅、滿足、自豪交雜著的情感。
這塊兒越來越好的地方,有她出一份力!她也是促使者!這簡直太讓人有成就感了。
原本對於平州,她隻當是嫁來的地方,重新開始新生活的地方,現在為它付出了心血,看它一點點壯大了,趙羲姮對這片黑土地有了感情,對黑土地上生活著的人也有了感情。
她站在山頂上,遙遙向下看去的時候,能看到山下炊煙嫋嫋,一個一個人像是小黑點般移動,那是她的子民,正在安居樂業,正在完成和她不一樣的人生。
這樣一想,她心裡就悸動到想哭泣,她一定要讓平州變得更好才行。
衛澧算的一毫不差,趙羲姮的肚子現在有七個半月了,原本六個月前還不算太大,遮能遮住個七七八八,從第六個月開始,小家伙的長勢就像吹了氣一樣,好像每天都會變大一點。
直到趙羲姮揉揉眼睛,打算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坐不起來了。
她摸摸肚子,發現像是扣了一個小鍋蓋,眼睛稍微往下一瞥,就能看見肚子尖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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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好醜……
她莫名湧起一陣悲傷,連當母親這種喜悅都衝淡不了的悲傷。
後知後覺伸出胳膊,抬抬腿,再捏捏臉,發現全身都長肉了,還不是一點兒。皮膚還是白白嫩嫩的,但白色顯胖,她現在肯定像個圓滾滾的糯米糍吧。
趙羲姮蒙著被,嗷的一下哭出聲來,她不好看了!
這一陣太忙,導致她都沒有時間發現自己身上的變化。
她不想活了,一邊哭一邊罵,“衛澧你個王八羔子,你個挨千刀的王八蛋,老子剁了你的狗頭,你媽的不幹人事兒,嗚嗚嗚嗚……老子變得這麼醜……你他媽在外面逍遙快活……”
趙羲姮哭得聲音太大,一眾人連忙從外頭跑進來,慌慌張張的一個推搡一個,嚇得腿腳都麻了,這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兒吧?
走近一聽,才聽清趙羲姮在罵人,罵的還是衛澧……
她們心想,這大概是沒什麼事兒了,興許是夢裡夢見主公了?主公在夢裡幹了什麼人嫌狗憎的事兒?
小桃連忙將被子掀開,“殿下,殿下您哭什麼?”
趙羲姮看了她半刻,忽然又將被子蒙起來,“我變胖了,變醜了,你別看我!”
要不是衛澧,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傻逼,他竟然還以為隻要不弄進去就不會懷孕,誰教他的!趙羲姮現在越想越氣。
小桃算是弄明白了趙羲姮為什麼在哭著罵人了,她連忙將鏡子取過來,拉趙羲姮起來看鏡子,“殿下您看看嘛?哪裡醜了,明明就很好看,氣色皮膚都比之前還要好呢。”
“騙人……”趙羲姮在被子裡悶悶道。
“真的!小桃什麼時候騙過您?起來看看嘛。”
侍女嬤嬤都走上來,笑著勸趙羲姮起來仔細看看自己,不醜,還是個大美人兒。
趙羲姮半信半疑,人沒探出來,倒是伸出一隻手,將鏡子奪進被窩裡,悄悄掀起被角,露出點兒光對鏡自照。
好像……好像沒胖多少,她剛才太害怕了,所以自己嚇自己,覺得胖了挺多。
臉頰上長了點兒肉,美人的長肉不叫胖,叫豐腴,她稍微豐腴些了,皮膚白裡透粉,是氣色很好的樣子,主要孩子不磨人,沒讓她受多少苦。
眉是眉眼是眼的,甚至比之前還長開了,不像個小姑娘,有些嬌豔的婦人模樣了。
第103章 回來了
孕婦中後期會格外容易餓,也不是單純的餓,是又餓又饞,若是吃不到想吃的,就要心酸的要哭了的那種感覺。
好在謝青鬱送來的那幾個嬤嬤都很有經驗,趙羲姮隨時隨地都能從手邊得到吃的,而且除卻一日三次正餐,還有各種滋補湯水,那些嬤嬤們還生怕她不愛吃,特意將糕點瓜果弄成花卉和動物的形狀。
她捏了捏自己的臉,覺得這些肉長得真是半點兒不冤。
不能再繼續吃下去了,在美麗和食物之間,趙羲姮果斷選擇了美麗。
她將嬤嬤們端上來的糕點瓜果往外一推,嘴一噘,帶著點兒無理取鬧的意味,“我不吃了,你們都拿走。”
嬤嬤們大驚失色,以為是她們做的不好,所以趙羲姮才不肯吃,忙問:“夫人想吃什麼?奴等這就去給您做。”
趙羲姮好不容易才將目光從那些精巧的點心上移開,咽了咽口水,“沒有,隻是我覺得現在整日吃吃吃,胖了太多……”
她話還沒說完,那些人就要反駁,一個個尖叫起來,“哪裡胖了?夫人瘦的很呢,隻有現在養好了身體,到時候生產才有力氣。”
“醫師說,吃多了孩子長得就大,孩子大了不好生產。”趙羲姮娟秀的眉頭皺起,煞有介事解釋道。
醫師是這樣叮囑的沒錯,但卻沒說趙羲姮孩子養得太大了,隻是讓她多注意一些。
嬤嬤們在她身上打量一番,快八個月的肚子了,是不小,但還是對趙羲姮話語中的真實性表示懷疑,她們負責夫人的飲食,怎麼不見醫師同她們說?
但趙羲姮既然說不吃,那就不吃,等回頭想吃了,再端來給她便是。
孕婦身子重,體又熱,難免心焦些,此刻再不順著她的心意,恐會更煩躁,於是不再煩她,依次安靜退下去。
眼下正是七月半,平州最熱的時候,趙羲姮熱得身上直滴汗,但房裡人要遵照醫囑,不能擺放太多冰盆,她就隻能倚靠在窗邊,借著院子裡的過堂風解熱,但卻如隔靴搔痒,汗水沾湿了輕薄的衣料,貼在她皮膚上,雪白的皮膚在薄紗下若隱若現。
頭發全攏起了,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露出纖細的脖頸。
但趙羲姮無論如何也解不了熱,心裡煩躁更勝,將扇子一把扔了,站起來,“主公的信到了沒?”
侍女都不敢惹她,隻小桃上前,“門房說了,這幾日並未收到主公寄回來的信。”
趙羲姮拾起團扇,用手撕了撕,泄憤似的罵道,“好啊,當真是在外頭翅膀硬了,信都不知道往回寄了,誰知道在外頭招惹了什麼鶯鶯燕燕,聽說高句麗的女子一個個能歌善舞,漂亮的緊。”
她右手託著腰,左手扶著肚子,快步繞房內走了一圈兒,那麼重的身子,看得人心驚膽戰,於是呼啦啦都團在她四周擁簇。
趙羲姮不耐煩起來,將她們揮開,“太熱了,離我遠些。”
她繼續碎碎念,“原本還知道每隔三天往家裡寄一封家書……”
“您前一陣不是還嫌主公家書寄的太頻繁了嗎?”一侍女小聲道。
趙羲姮臉上表情一滯,半刻說不出話來,反應過來後,氣鼓鼓辯解道,“那我嫌棄是一回事,他做不做又是一回事,態度總是要有的吧!”
幾個人偷偷笑起來,小夫妻就是這樣,明明心裡想念對方呢,偏偏不肯好好表達,總是用這種別別扭扭的方式。
但願主公早些回來。
她們連忙握著扇子,紛紛給趙羲姮搖扇,一邊開解她心中煩憂,“夫人,這樣涼快些了沒?”
“涼快是涼快些了,你們若是累了,就歇歇。”趙羲姮語氣不由得放緩,她也知道她最近脾氣不好,難為她們一直遷就自己,“等回頭教人給你們漲月例。”
夜裡的時候,一睜眼四周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趙羲姮是被餓起來的。
想吃飯,想吃雲吞鮮蝦面,裡面撒一些蔥花和芫荽,熱氣騰騰的,面條一根一根又細又韌,骨湯濃白醇厚,雲吞裡塞著大隻的新鮮蝦仁,提鮮的韭菜豬肉雞蛋,煮的時候沁入了湯汁,咬一口滾燙的汁水裹挾著鮮嫩的蝦肉爆炸在口腔中。
想吃剛烙好的海苔米餅,外皮金燦燦的,用筷子一刮,能聽見刺啦刺啦的聲音,外酥裡嫩,也可以掰成一小塊兒一小塊兒泡進雲吞面的湯裡,然後呼嚕呼嚕吃掉。
越想越餓,越想越饞,但是轉念思及自己胖了,不能再吃,餓和委屈這兩種情緒在黑夜裡醞釀到了極致,一瞬間爆發開,她咬著被角嗚嗚咽咽哭起來。
因為月份太大,她隻能側身躺著,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淌,一點一點沾湿了被褥。
她越哭,聲音越大,想要翻身,卻陡然發現自己背後多了點兒什麼,滾燙滾燙的。
嚇得一瞬間安靜了。
“哭什麼?哪兒不舒服?”
雖然來人嗓子啞的不成樣,但熟悉的語氣,熟悉的動作,還有熟悉的味道裡帶著淡淡鐵鏽味……
衛澧頭痛欲裂,撐著身子坐起來,眉頭幾乎打結,想用手背給她擦眼淚,但思及自己的手粗糙幹裂,最後拽著袖子,往她臉上一抹。
趙羲姮怔住了,躺在床上,連哭都忘了。
“哪兒不舒服?”衛澧慌忙下去點燈,又問了一遍,沒敢碰她的肚子,她現在這個樣子,他真要被嚇死了。
趙羲姮帶著這麼大一個肚子在哭,她怎麼了?他該怎麼辦才好?衛澧腦袋幾乎是嗡的一下子。
他有些後悔,北高句麗什麼要緊的東西?這幾個月,她不知道怎麼受苦的,趙羲姮一向嬌氣的要死……
衛澧手都在發顫,燭火一搖一搖的。
他要跑出去叫人,趙羲姮抓住他的手,忽然哇的一聲哭出來,“我餓了……”
燭光下兩個人對視,衛澧臉頰瘦削的快沒人樣了,原本殷紅的唇變得蒼白,翻出一道道死皮血痂,眼睛還是又黑又亮。
趙羲姮豐腴了不少,也漂亮了不少,她眼睫上沾著淚,鼻尖紅紅的,粉白的皮膚吹彈可破。
衛澧忽然不敢看她,匆匆端著燈出去,腳步在門口處一頓,又低著頭,折回來,將燈放在屋裡,然後隻身出去。
又走到門口了,忽然再折回來,問,“吃什麼?”
“鮮蝦雲吞面,海苔米餅……”趙羲姮抽抽噎噎道。
他這次真出去了,外頭傳來一陣細弱的交談聲,接著是腳步聲,院子西側小廚房的門被咯吱一聲打開。
衛澧站在外頭,看著天邊的一掛月亮,分明不太冷,他卻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寒顫,忽然不敢進去。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匆匆的,胡茬還未刮幹淨,腮上和眼窩都凹下去了,眼下肯定青黑的,像隻鬼一樣。
趙羲姮又變得漂亮了,他卻變醜了……
衛澧忍不住搓了搓手,然後蹲在廊下,難得有種近鄉情怯的憂愁腼腆。
嬤嬤們做事很麻利,不多一會兒,就將熱騰騰的雲吞面和米餅端來了。
衛澧讓開門口,道,“送去給她吧。”
“主公不送嗎?”嬤嬤問。